西市街,车水马龙,来往人多。
李茂然是追了上去了,不过确不敢离得月初太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就突然心情不好了。
月初只是自顾自的走着,隐约感觉到李茂然有跟在身后,却也不想理他。就这么一个在前边快步走着,一个在后边跟着,走过了一条街。
就在要拐角的时候,月初突然停了下来。
李茂然也吓得停了下来,深怕她转过身来看到自己更是生气,急忙朝最近的摊子走去,拿起一把折扇就问道:“这个怎么卖?“一遍说着,余光还瞟向月初,见她并没有看到自己便偷偷的舒了一口气。
再看向扇摊的主人,是一位大概年有六旬的老人。扇摊主人一看问价的人是李茂然顿时吓得说话都有些哆嗦,“大……大公子……您喜欢……就……就拿去……求……求您别砸我摊子……“
李茂然顿时觉得有些烦闷,“我只是问你折扇多少钱,又没要砸你摊子……你有什么好怕的……“
老人大概还是惧怕李茂然纨绔的名声,说话依旧不利索,“李……李公子求您可别砸……我这小本生意……“
这下李茂然有些不耐烦了,嚷嚷道:“老头你烦不烦!都说了,我没有要砸!就问你折扇多少钱!“
“唉,七文,啊!不……不要钱……公子您拿去……“不等老人说完,李茂然丢出一块碎银道:“拿去!别说话!你这地方借我站会儿……“刚刚不小心嚷得有点大声,深怕月初听到赶紧有压低声音道。
老人接到了银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天是出门遇到福仙啦?那个县尉家的李公子竟然花钱买他的东西?!
另一厢,李茂然还在偷偷看着月初。她停在一个书摊前,拿起一本书在看。“怎么那么爱看书?“他小声嘀咕道。
说是书,其实也不过是一本薄薄的册子,没几页月初就翻完了。于是她又将书册放下来,继续朝前走。不过却没有刚才走得那么急躁了。
李茂然一看,便又跟了上去。经过书摊的时候,停了下来,朝小贩道:“刚刚那女子拿的什么书?“
小贩一见是李茂然也有些惶恐,赶紧将月初刚刚看的册子递了上去。李茂然拿来一看《道经》?她看这个做什么?他皱了皱眉,转眼见月初快走得没影了,急忙又抛出一锭碎银道:“我买了,拿去!“说着又急急赶上。
小贩看着手中的银子,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这……难道是散财仙化作那李家公子的模样到处扔钱?
于是第二日整个西市街都在传,昨晚啊有个散财仙化作李家公子的模样到处扔钱呢!不过这已是后话了,眼下李茂然依旧小心翼翼的跟在月初身后。
自刚刚在书摊看完那本《道经》之后,月初似乎没了最初焦躁的样子,这会儿也是颇有惬意的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儿模了模明铺的花灯,一会儿有拍了拍布坊的锦缎。末了还在一个杂货摊上买了一个五彩穗子,一个钗铺里买了一根簪子。
李茂然也不知怎么的,月初在哪间铺子买了东西,他便鬼使神差的也买了一份。不一会儿手上便拿了五样东西,除了书、扇、穗、簪之外还有一把白玉钗。那钗子他有看见月初拿起来瞧了瞧,不过没买。他觉得挺配她的,便连着那簪子一起买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却见月初停在一个小食铺前,买了一份平安糕。这次李茂然确没有上前也买一份。那是孩子吃的玩意,她应该是买给自家的哪个孩子吃的吧。他想着,见月初又走了,便继续跟上。
一路走到鹊枝桥,人渐渐少了,月初发现李茂然竟然还跟在身后,叹了口气她突然转身,“李茂然,你跟了一路了,不累吗?“
李茂然站在桥头,见四下无处躲,便只能讪讪道:“我……我只是逛逛市,买点东西而已……“
月初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刚刚你急着跑出来,我担心你有事,所以”李茂然低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才抱歉了”月初淡淡道。
李茂然一怔,抬头看向她。
侧过脸,看着微闪波光的河面,月初歉疚道:“在戏院的时候,确实是我态度有些问题……人自有各自的想法和看法,我确实不该莫名生你的气……”
“我没”
“这几日,我确实心里烦闷得厉害”
月初走到桥下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抬眼是月辉皎洁,低眸是河水清冷。四周一片寂静,偶有风起,刮落杏花朵朵,一路飘至水面顺水而流。
李茂然见她并没有生气,稍稍有些放心,于是也走了过去挨着她身旁坐了下来。虽是坐了下来,心里却些许紧张。
“我爹的书院,如今是败在我手上”月初突然开口道。
李茂然微愣,有些困惑,她是在烦闷这个?
“爹走时,我尚年幼,很多事不能自己打理,只能由着我舅舅卖去了书院,改开书肆。”许家的家产也被占去大半,改成了陆家的。势落无依,无论是徐澍还是宋元,都让她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现况。
“你始终也是要嫁人的,即便书院改成了书肆,也是无差。”李茂然说道。
月初浑身一僵,眸色黯然,“你说的是。”
如今连亲事都空了,她自然是不指望什么了。舒了口气,她便不再多想,从怀里出了刚刚买的平安糕,捧到他面前,“喏,你吃不吃?“
“这不是买给你们家小孩子吃的?“李茂然一愣。
月初听了有些疑惑,明白过来后便笑了起来,“我们家没有孩子,这是我买给自己吃的。“她解释道。
李茂然白了她一眼:“许月初,你多大了?还吃小孩子吃的零嘴?“
月初也不在意,“不吃就算了。“说着,捏起一片糕来含在嘴里,丝丝甜味瞬间化在口中。幼时母亲不在身边,许玉没少买这些小食来哄月初。对月初而言,虽说是孩子吃的东西,确也是少有能让她怀念父亲的东西之一。
一连吃了几片,转眼间,平安糕便快没了。
月初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一片平安糕,又问道:“李茂然,你真的不吃啦?“
李茂然哼的一声,就在月初以为他真的不吃,准备自己吃时,一把伸手夺了过来,塞进嘴里。“李茂然,你才幼稚呢!又没人跟你抢!“月初笑骂道。
李茂然依旧哼的一声,没说话。
吃完了平安糕,月初又掏出了一块玉佩,笑道:“幸好今天带在身上呢。“说着便又掏出刚刚买的五彩穗子,将它挂在玉佩上。
“这是……“李茂然看了看月初手中的玉佩,质地并不好,上头还有一丝裂纹。也不知道哪来的,这种玉佩她竟是随身带着。
“这是我爹娘给我的留下的……“月初说道,李茂然听后点了点。
“只可惜”月初轻叹了一声,“你可知有一个叫徐澍的人,他是”
“知道。就是当朝吏部尚书徐澍嘛~”未等她说完,李茂然便得意说道。“他怎么了?”
月初闻言一震,“李茂然,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徐澍,当朝吏部尚书”李茂然想了想,又小声嘀咕道:“是吏部啊,今年年初刚升的,我记得没错”夜色黯然,他并为注意到月初的异样。
“他可有一子,叫徐士衡?”
李茂然点点头,“嘉景十年一等仕子。没想到你一女儿家,也关心朝堂之事。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忽而风止月静,唯有水声哗哗。月初僵了许久,不知作何反应。
“许月初?”见她半天没有回应,李茂然感到怪异。
半响,月初缓缓开口:“李茂然,他是我爹的旧友,也是邱夫子的门生。”声音发沉,听不出喜怒。
李茂然撇了撇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月初侧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他并不知道当年的事。原以为事情再无进展,却没想到今日竟会得知这样的消息。
“李茂然,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缓过神的月初开口问道。
李茂然笑了笑,“我好歹也是官家出生,吏部管着每年的官员升迁评效,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还不如街上的三岁小儿呢。”
月初暗忖,她一时忘了李茂然的父亲是清源县的县尉,若是连上司是谁都不知道,确实这官就不保了。
“那你可知徐士衡其人如何?”
“他爹不是你爹的旧友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李茂然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月初语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李茂然说得不错,这人是她未婚夫婿。她竟需从他人之口获知自己未婚夫婿是个怎么样的人。也罢,不知就不知吧。既然已经知晓他现下何处,到时自己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九月科举,便能得见。
“我该回去了。”月初起身陈述道。
李茂然也急忙起身,“你生气了?”
月初失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爱生气?”
李茂然怔忡无言。
“好啦,我并未生气,只是现在确已天晚,我该回去了。”她笑笑解释道。
但见李茂然凝望着她,微微开口,似是想说什么,“许月初”
“嗯?”
“我”脸微赧,抓着物件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我我”隐隐觉得月初脸上渐渐泛起的不耐,心里顿时感到一丝慌乱,“这个,送你。”他头一低,将手中的白玉钗递上。
月初困惑,探头一看,“这”面色微惊,是她刚刚在钗铺看到的,觉得有些精致便拿起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他买了下来。
突然意识到什么,月初猛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拿。李茂然,我该回去了。”说完她便拔腿就跑,生怕被他拦住似的。
李茂然看着她离开,并未追上去,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钗,一脸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