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从冰冷的手术台上猛然坐起来,眼前似乎还能看到虚荒那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
他环视了一眼实验室,双脚站到地上,从狭窄的手术台上下来。
离开了安都的身边,身体顿时感到了一丝凉意。他微微偏头,透过层层的安全防御门,外面的世界顿时映入眼帘。
皑皑白雪,不见天日。
他转身站在冷冰冰的机械台前,安都仍然安静的睡着,安静沉睡的脸上看不出他到底是否痛苦。
哥哥,我要带你回帝都了。归一在心底默念。
如果说地球上还有人能够救安都的话,除了虚荒再没有第二个。他在地球上已经生存了太多年,储备的知识远远不是他能够比得上的。
归一沉默的站了一会儿,一个人走出了实验室,封闭的门自动开启,等他走出去之后又迅速的阖起,留住了难能可贵的温度。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仍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的归一以走出去就顿了顿,寒意从脚底迅速攀爬,luo.露在外的手臂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光着脚走上了朱雀的制高点,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听到声音的凌飞微微转过头,今天的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外面披着的墨蓝色披风上,绣着一簇火红的曼珠沙华。
他没有把兜帽盖起来,长及腰的头发迎着寒风肆意张扬,脖颈处的那一圈白色围领让他的脸在末日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妖冶。
“你就这么糟蹋得来不易的身体?”可惜,他一张口就是满满的嘲讽。
归一没有理他,这个人他之前并没有见过,或者说并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见过。
在温哥华的钟楼上,他把安都扔下去的时候,一架机甲接住了他。记忆搜索回放,他能够把这个人对得上。
不谈其他,单单是他接住安都并救了他一命,归一都不会太为难他。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机甲。”归一看着他,却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哦?你见过我的机甲?”凌飞挑起一侧眉毛,他双手环胸靠在一侧,显然不打算配合。当初在钟楼他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安都束手就缚的,除了这个家伙他是没有发现第二个。
“它并不是一件完品。”归一说完,从他身边走过去,站到了看台的边缘。
外面除了被白雪覆盖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种形态的机械,并没有什么美景。凛冽的寒风扫过他的脸颊,把他就快齐肩的头发高高吹起。
寒冷,疼痛。
这就是属于人类的,血肉之躯。
“你又知道?”凌飞侧过脸,他有些好奇。难道那个时候的归一并不是全无神智的?
“制造他的人,在哪里?”归一微微侧脸,荒凉的天地间,他漆黑的眼睛竟然和安都有几分想象——一样的,仿佛什么都了然于胸。
归一的这句话一出口,凌飞就沉默了下来。他阖了阖眼,没有说话。
“你的机甲即将要升级,再不尽快,它大概撑不了多久。”归一平静地阐述。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凌飞哼了一声。
两个人不再交谈,过了片刻,凌飞的声音忽然低低响起。
“培育原液,真的完全修复你的身体了?”他的眼睛盯着归一,仿佛想从他的露在外的身体上看出什么来。
“我也不知道。”归一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目前的话,我的身体大概和你们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排除现在寄生在他心脏里的半块芯片的话,这次修复是非常成功的,至少安都希望的,都达到了。
“……代价是什么?”半晌,凌飞沉着声音又问了一句。
他没有天真到以为这样的结果只需半瓶培育原液就能搞定,归一既然一个人从实验室里出来,就意味着安都必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以命换命。”
呼啸的寒风吹过,瞬间卷起归一衬衫的下摆,空旷的看台,只剩下空荡荡的风声回响。
凌飞走了,他去看了一眼安都之后,把安都的背包留给归一,就一个人离开了朱雀。
他拿到了培育原液,也看到了修复的结果,是时候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至少也要像安都一样,勇敢一次吧。
归一没有挽留他,即使安都清醒着,也是不会开口挽留的。
背包是安都在乱流区的时候,让凌飞交给归一的,里面是安都一路走来不厌其烦收集的“家当”。
归一一打开背包,各色的小芯片就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没有半点生物电流,归一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
指尖一接触到这些小东西,归一立刻就睁大了眼睛。
色彩斑斓的小芯片忽然闪过微弱的光芒的,不过眨眼间,又恢复了刚刚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半点反应了。
归一愣愣地搂着安都的背包坐在地板上,他把接触到芯片的指尖放到眼前,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的手指,指尖和平常一样微微泛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归一看了许久,最终把脸埋在怀里的那个背包上。
这些芯片确实没有生物电流,它们不具备意识,所以不是智慧生命体。
但是它们拥有一种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从他觉醒就在求而不得的东西——能量。能填补他从灵魂里都在渴.求的,随着年龄增长而无法压抑的饥饿感。
它们之所以五彩斑斓,那是因为储存的能量各不相同的缘故。
会有这些芯片的,都是高级的星际异兽,这么满满的一背包,也不知道安都在路上收集了多久。
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自己甚至都不在他身边。
归一控制着自己吸收了一部分的芯片,然后把剩下的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随后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带了几件衣服。
他现在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他的能力并不会随着身体的变化而消失,但是并不代表他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他拿回来的都是保暖的冬天的衣服,琼州早已经没有半个人类,空荡荡的城市里遗留了大量物资。
归一给安都穿上的是一件黑色的外套,连带着同款的围巾一并给他围上了。等他笨手笨脚把安都从头到脚折腾过一遍,他自己的脸上早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安都平日里都是这样打点他的,从来见他手忙脚乱过,等到自己动手,才发现这么琐碎。
哥哥,我以前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揍过我呢?归一呼着热气靠近躺着的安都,他眨了眨眼睛,伸手抚过安都的眉眼。
哥哥,我们要启程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呢。归一凑上前,他闭上眼睛,在安都的脸上蹭了蹭。
如果没有的话,这一次,就换成我一路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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