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卷着绿叶,荡着清晨的凉雾,在湖心旁的堤岸处,泛着薄薄的笑意。鸾枝抬起头,对桂儿说道:“六皇子对你可是真心的?”桂儿笑得很甜:“那是自然,他每天都会先去李贵妃那儿请安,顺道儿再来找我……你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礼庆王?”鸾枝点点头,桂儿说道:“他可曾表达了心意?”
鸾枝点了点头,却又摇头。桂儿不解:“到底是表达了还是没有啊?”半晌,鸾枝才说道:“我说我会被遣散出宫,他说他舍不下我……”“这就是了!”桂儿高兴的拉着鸾枝的手,说道,“这是他的心意呢,你不会不明白吧?”鸾枝摇头,说道:“你我都是宫女,他们又都是皇子王爷,哪里能走到一起?”
原来鸾枝是担心这个,桂儿笑道:“你没见着昙儿么,不也是做了太子的侧妃?还有你那个主子,先前也是舒嫔身边的丫头,如今怎么样?不——是做了凤凰?还有那魏王府里的小丫头红药,顶替了四公主出嫁,到底是个公主!”
听闻红药顶替四公主出嫁,鸾枝吃了一惊:“你在胡说什么呢?”桂儿见私下里无人,说道:“我是听我们娘娘和薛昭容说起来的,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原来前日薛昭容到长去探视宸妃,就说起了红药顶替四公主的事儿。桂儿说道:“红药那小丫头偏也姓薛,就认了薛昭容为姐姐。”
这就是了,鸾枝自语道:“红药进宫省亲的时候,薛昭容必是看见了的。可是赵昭仪也不怕被皇上发现……四公主去了哪里,就没找么?”桂儿摇头,说道:“听薛昭容说,赵昭仪私下里派了许多人去找,也没找着。”看来这四公主是铁了心的,要离开皇宫,不然就不会让人找着了。
她们两人正说着,却见着田姑姑走过来,沉着脸说道:“你们两个懒丫头,主子们找你们半天,原是躲到这儿偷懒来了!”鸾枝忙摇头,说道:“姑姑误会了,奴婢们是路过这里,就坐下歇一歇,没有偷懒的意思……”一旁的桂儿忙拉着鸾枝的手,对田姑姑说道:“奴婢们这就走!”
桂儿拉着鸾枝,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揽月亭,桂儿还笑个不停:“田姑姑这是糊弄人呢,我们娘娘一大早上就与瑾妃娘娘,到金光寺上香去了。只怕是要到夕阳落了山才回来呢……”可是鸾枝却起身要走:“我们那个主子,还等着回话呢,你也回去吧,说不定宸妃也回去了呢。等什么时候有了空,再跟你聊!”
等回了钟粹宫,鸾枝还等着受罚,可是小宫女却说道:“四公主回来了,就在朝阳宫里,贤妃娘娘和宸妃娘娘,瑾妃娘娘都在呢……”怎么,四公主当真是回来了,还是红药呢?鸾枝也来不及多想,匆匆赶往朝阳宫。
还未进大厅,就听见里面的哭声。鸾枝忙站在贤妃身后,却见桂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宸妃旁边了。鸾枝认得出来,这不是四公主,是红药无疑。而且还在哭个不住。想来是受了委屈的。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鸾枝知晓。红药自从嫁过去后,就从未见过驸马的样貌。虽然说上次是驸马杨蓬絮,主动邀请自己的,可是自己却还是没有看仔细了。赵昭仪便安慰道:“你看看先前你的未央表姐,还有这许多公主,不都是这么过下去的么?”
可是红要不这么想着,她哭着道:“既然是嫁过去了,就是驸马家的人了。可是就算不让我见着驸马的面儿,我也不计较……谁想他竟然……竟然瞒着我,在府里养着几房姬妾……我这个公主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谁料红药这话一出口,竟是被薛昭容听了去,她冷冷的说了一句:“你本来就不是公主,还在这儿哭什么!”薛昭容的话一出口,不仅是红药止住了哭声,而且连旁边的宸妃也呆住了:“她怎么不是公主了?妹妹说话可是要小心。”听了宸妃的话,赵昭仪也说道:“昭容娘娘,你自己没了女儿,就不要来收我的女儿。”
这话可是戳痛了薛昭容的心,她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二公主是做了“望门寡”,一个三公主是香消玉殒,自然是可怜至极。她平日里最怕听到别人说“女儿”这两个字眼,如今见赵昭仪接她的伤疤,心里愤恨不平。却又将怒气咽回肚中,笑着对赵昭仪道:“这个丫头我认得的,她还是我的妹妹呢。”
一时之间,就连薛婕妤也看了红药几眼,对薛昭容说道:“她不就是上次认了姐姐的那个丫头么?我认得的!”薛昭容得意的笑着,说道:“我妹妹都认了出来,赵昭仪,你若还是不肯承认,你可以问问瑾妃娘娘,她可是跟红药一起在王府里服侍过的。”
看着被安怀义恩宠的木槿,赵昭仪吓坏了。她忙跪下,对薛昭容说道:“我家玫芬不知所踪,这才然让红药代嫁的……好姐姐,你可是要替我保密的,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我这辈子,只怕是就完了……”见赵昭仪总算是对着自己卑躬屈膝,薛昭容很是得意:“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你快起来吧。”
一番安慰过后,薛昭容便对红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苦了你了……你放心,就算是杨蓬絮再怎么养小妾,他也是不敢动你的,你是公主。而且你要记住了,薛红药从今日开始,就是四公主玫芬,把你原来的生活忘了吧。
这是要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红药是渴望着薛昭容能够把自己救出来的!可是薛昭容怎么对自己竟是置之不理?红药又哭道:“昭容娘娘,奴婢宁愿不做这个公主,奴婢宁愿终生服侍娘娘……”
“胡闹!”薛昭容怒道,“多少人想做公主都做不来,你可倒好,捡了一个这么大的便宜,竟然还跟本宫讨价还价!”红药却泣涕而下,说道:“做公主固然是风光,可是还不如做奴婢自由……奴婢求娘娘了……”
这可是把一旁的赵昭仪急坏了,她本以为薛昭容会把这事儿上报,可是事情发展到如此,也只好将错就错了。她见红药一直哭,索性也劝解道:“你还是真是傻,不愿意做公主,难道做皇帝的妃子才可?本宫告诉你,你别妄想了,就算是玫芬回来,你也照样在杨家呆着吧……”
此时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助红药,红药也终是明白了,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她靠着自己的几分姿色,才得以在王府为所欲为。可是如今,她要做妃子的计划全盘落空了,竟是顶替者四公主,嫁到杨家去。
这样的夫君,这样的生活,让红药欲哭无泪。当她走出朝阳宫的时候,决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在驸马府里,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是公主么?这样想着,她心里好受多了。
抹干泪水,重新仰望天际,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洁白,风还是那么轻柔。随后赶来的鸾枝想要安慰她,却见她早已没有了泪水。“红药,你真的,没事了?”鸾枝问道,红药笑了:“她们是做了王妃,我没有那么好的命,可是却也做了公主,你说说,这是造化弄人吧……”
“你想哭就哭出来吧,”鸾枝可以感受到红药内心的苦楚,同样是奴婢,怎么大家的命运,都是这么不同。红药却摇头,说道:“我的泪早在朝阳宫哭完了……鸾枝,你说说,将来你的命运又是怎样的?”
鸾枝摇摇头,她想起子俨,想起桂儿和六皇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红药笑着说道:“我该走了,不过你放心,我在府里过得很好。”“我会去看你的,”鸾枝喊道,不知道红药听见了没有,在鸾枝看来,那是一个孤独的背影,落寞,而又有些凄凉。
想起方才红药的话,鸾枝感慨不已。这时桂儿走来,拍着她的肩膀,问道:“是不是红药对你说了什么?看着你这么不开心。”鸾枝微微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咱们还是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吧……”
一缕清风,难消暑热。一点雨丝,潇潇琼珠,碎却圆。黄莺打起柳枝儿,声声啼断肠。独上小舟,挽留一抹香。看白玉栏杆,湖心泛碧波,荡起圈圈涟漪。一层层,一丝丝,不尽夏末景致。
自从红药进宫哭诉后,这红药顶替四公主的消息,可是传遍了**。不过赵昭仪和薛昭容,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出去,便将当日所有的宫婢遣散出宫了。自然,在出宫的路上,都将她们一一杀害。田姑姑还只当是薛昭容仁慈,也没在意。
回到钟粹宫的贤妃笑着说道:“这下可热闹了,她们以为,把那些宫婢都杀了,就可以掩人耳目?”鸾枝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红药的话,时不时的还到那条小径处去看,可是却没有,心里多少有些落寞。
见着鸾枝神情有些恍惚,贤妃不觉又来了气:“上次让你去司苑房要花儿,你跟本宫说了百般理由,本宫暂且就不计较了……可是如今你看你,自从从朝阳宫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话像是说到了鸾枝的心里,她也不言语,只是低着头。贤妃见她这个样子,更加厌烦了:“滚出去吧,本宫看着你就心烦!”许是鸾枝只因心里有事儿,已经习惯了,就没在意这些话,应声退了下去。
不知怎的,鸾枝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那条小径走去。晨日的园子里很静,花开一脉,花叶繁茂。潜意识之间,鸾枝抬起头的瞬间,看到了路的尽头,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也站在另一头,两人就那么站着,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这让鸾枝感到意外,还有几分诧异和惊喜。
是他在这里等着自己,还是偶然的巧合。鸾枝不知道,只是看到他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走过来,手里还攥着一枚翠绿的玉镯儿。也不顾的鸾枝同意,子俨就将玉镯子戴在了鸾枝手腕儿上。鸾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这是何意。正要褪去那镯子,不想子俨却说道:“这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吧。”
“奴婢不能收下,”鸾枝知道,这若是让其他宫人看到,会说她与王爷私相授受的。所以又说道:“王爷的心,奴婢知道就是了。但是这镯子,奴婢是万万收不得的,王爷还是送给王妃吧。”说着就要褪去,子俨抓住了她的手腕,再次说道:“不,是送给我喜欢的人的。”
微阳绵软,絮染晨风。彩笔难绘美景,小池水塘波纹荡漾,水纹粼粼。秋叶盘旋,唯美静谧。蝉儿尽力的嘶鸣,在这夏末的晨日间。微风翻动墙院上的藤萝,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浪,隐隐渗出淡雅的清香。
这句话在鸾枝听起来,是子俨的肺腑之言。她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好似洞察了自己的心。她羞涩的低下了头,轻轻抚着那枚镯子。听见他说道:“鸾枝,总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宫苑里的东南角,种着大丛的小桃红。这些小桃红,虽然是在夏日盛开,可是今年却奇了,竟是在八月间的时候,还冒出了几瓣花芽。路过此处的梅朵见了,甚是新奇:“这可是一大奇景,小桃红还会在八月开花儿呢。”
随后赶来的海棠笑道:“这不算奇,你看这小桃红靠着南边儿,向阳多了些,自然就开的迟了。”“我怎么听说,这花儿还有一段传奇呢?”梅朵问道,海棠说道:“说起来也真是巧,这花儿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做鸾枝。通常是开在四五月间的,到了七八月,就结果了。”
梅朵低头看去,果真在叶子中间,发现了许多的小果子。喜得拍手笑道:“还真是呢,就是不知能不能吃。”海棠笑了:“你可以尝尝,不过若是不好吃了,可别愿着我!”两人说笑着,继续往前走去。
却见着鸾枝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时不时的笑着,也不只是怎么了。梅朵奇怪,上前问道:“这鸾枝是不是傻了?”“她可是有喜了呢,”身后传来桂儿的声音,笑道,“她这是在想男人呢!”鸾枝忙用袖子遮住玉镯儿,对桂儿说道:“你才想男人呢,我不过是在这儿发呆……”
见过这情景的桂儿可不信:“还说呢,脸都红了……我方才就一直看着她,想要来给她报喜呢……”一听说有喜,梅朵便问道:“什么喜事儿?”桂儿笑道:“自然是鸾枝的喜事儿呢。”鸾枝趁着桂儿的话未说完,便上前打她,假装发怒,一面打一面说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喜事儿……”
桂儿躲在海棠身后,说道:“今儿是你的生辰,我是来跟你说说,怎么办呢。你看你,想哪儿去了?”这鸾枝才恍然醒悟,原不是说自己和子俨的事儿,她放了心,对桂儿道:“咱们小小的宫女,办什么生辰呢?”
也是,都是卑微的宫女,谁还会在乎这个?可是桂儿却说道:“今年不同往日,不仅仅是生辰,而且……”说着眼睛瞟向鸾枝,鸾枝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遂说道:“可是这都快晌午了,要怎么办?你说说。”
那桂儿眼珠子一转,说道:“有了!咱们去司膳居吧,杭姑姑哪儿有好多吃的呢……”鸾枝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吃呢。”桂儿笑了:“我这是为你好,我听说杭姑姑昨儿个新进了一条大鲤鱼……”海棠和梅朵也符合道:“咱们不如也凑凑热闹,去吃个新鲜如何?”
看着她们三人嘻嘻笑着,鸾枝的手不经意间,又抚到了那只镯子,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她心想:莫非你是知道今儿是我的生辰,所以才特特给我送了这镯子么?见桂儿她们都走了,她忙跟上,心里却像是浸了蜜糖一般。
到了司膳居,偏生菱角也在。海棠见了菱角,便知是凤藻宫木槿身边的人,便问道:“怎么,瑾妃娘娘是想吃些什么么?”菱角摇头道:“娘娘这阵子身子弱的很,我来就是跟姑姑要一些补品,姑姑说,昨儿进得鲤鱼最是补,这不,里面正炖着呢。”
本来是要给鸾枝做寿的,可是却偏偏遇上了这档子事儿。桂儿见鸾枝不开心,又问道:“杭姑姑,还有鱼么,我们也想吃。”杭姑姑一听,乐了:“怎么,瞧见主子吃鱼,你们也嘴馋了不成?不巧,今儿还真是没了。”
机灵的桂儿却说道:“宫里这么多主子,我就不信,姑姑给我瞧瞧!”杭姑姑见桂儿在闹,便说道:“别闹了,菱角正等着鱼汤呢。”于是桂儿也正经的说着:“今儿是鸾枝的生辰,她又爱吃鱼,所以我们想着给鸾枝……”
原是如此,菱角笑了:“那不如把这鱼给了你们吧。”桂儿忙摆手:“这怎们可以?方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我们吃鱼是小事儿,还是瑾主子补身子要紧。”见她们一直在说吃鱼的事儿,杭姑姑笑道:“我也是唬你们呢,我这儿还有鱼呢……既然今儿是鸾枝的生辰,不如就在这儿过吧,我给你做长寿面吃!”
一听说有鱼,还有长寿面,鸾枝乐坏了:“那就谢谢姑姑了!”那梅朵也道:“我们也讨一碗面吃吧,让我也沾沾她的喜气儿……”司苑房那边儿也没活了,海棠也就坐了下来。停了半日,鱼汤熬好了。海棠嘱咐菱角说道:“好生照顾你们主子……”说着又绝不放心,便也跟了去。
不消片刻,海棠就回来了。梅朵问起情形,海棠说道:“只是累着了,不碍事的。”说着,那鸾枝的鱼汤也熬好了,还有杭姑姑亲手做的长寿面。鸾枝一时之间,泪已满眶。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有人给我做寿……”
“好好的,哭什么呢,”桂儿说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快吃了这面,保你长寿!”杭姑姑却道:“先吃一杯茶吧,我们祝她寿诞快乐!”说着就以茶代酒,四人一起碰杯。鸾枝感激的说道:“我觉着自己好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