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屋子里一叠声的惊问打断了方神医的话。
崔氏是惊喜,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则闵柔惊吓且恨,闵氏面色晦明难辨。
还有侍立一旁的三女乃女乃的陪嫁大丫鬟云雾,一脸的喜色压都压不住。想到自家小姐如今还昏迷在床,生死未卜,云雾不由地僭越道:“方神医,你可要看仔细了,用药也得万分小心,千万别伤了我们女乃女乃肚子里的胎儿!”
方神医面色不愉,他虽然可以忍受诚意伯夫人的质疑,却不能连一个丫鬟的吩咐都得听着,说出去都堕了他千金堂和妙手神医的面子!
崔氏见状,忙打圆场:“小丫头不懂事,又打小和我这小儿媳妇一块长大,情分匪浅,难免着急,说话不中听,方神医您多担待。”又沉下脸来呵斥云雾:“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给方神医陪个不是!”
方神医在京城杏林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名望极高,听说就连太医院都有意招纳他进宫,伺候贵人。若不是有诚意伯府这个名号撑着,今天都未必能在仓促之间请到他来看诊。
人这一辈子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生病,对于这样难得的神医,得敬着。
云雾早就因自家小姐有喜的消息乐蒙了,也不在意崔氏的呵斥,正正经经地给方神医施礼赔罪。
方神医客气了几句,顺势问起了三女乃女乃的日常。
“我们女乃女乃的小日子已经迟了六七天了。”云雾因为担忧自家小姐,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倒是没有羞涩。
方神医医者仁心,也不在意这些。
“不过,我们女乃女乃的小日子一向不是特别准时,往常也有晚个三两天的。所以这一次晚了这么多天,我们也没有多想。”云雾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方神医沉吟片刻,又问:“那三女乃女乃最近可有干呕、嗜睡等症状?”
云雾仔细回想了片刻,摇摇头,说:“这倒没有。不过,最近我们女乃女乃的胃口倒是不如以前了。”
说罢,剜了一眼一旁悲喜莫辨的闵柔。
闵柔正不知道是死盯着方神医,还是死盯着昏睡在床上的三女乃女乃呢,浑然不觉云雾丢过去的戳心眼刀。
云雾俏脸冷下来,意有所指地补充道:“算起来,大约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前,表小姐闵柔以探望姑祖母闵氏为由,再次暂住诚意伯府。
闵柔心里一颤,低下了头,像是一朵饱经风雨摧残的娇花,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崔氏见状,眼神更加不善。
倒是刚才因为惊闻孙媳疑似有孕而走过来的闵氏,虽然一脸平静无波,却私下给了闵柔一个安抚的眼神。
方神医无意窥伺诚意伯府的波涛暗涌,捻须道:“如此说来,三女乃女乃十有八九是喜脉。所以这用药就得温和,剂量多一分都不行。所幸三女乃女乃高热已退,只要用心调养,醒来只是迟早的事。只是,三女乃女乃伤到的是头颅,醒来之后,或许性情上一时有些不同,或是旧事有些记不住的。不过,这些都是正常,只要病情不再反复加重,也不需过分担忧。”
“有劳方神医。”崔氏松了一口气,亲自送方神医到门口,又吩咐贴身伺候的崔妈妈:“崔妈妈,你替我送方神医出府,再亲自去千金堂将药抓回来。”
崔妈妈是崔氏的乳姐,打小吃着一个女乃长大的,感情自是亲厚,非同一般。在这个关键时候,吩咐别人,崔氏也不放心。
崔妈妈应了声“喏”,自去办事不提。
待外人都走了,崔氏冷下脸来,对泪痕未干的闵柔寒声道:“你虽然是府里的娇客,但是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就是想轻轻放过都不行。今早的事,你一会儿就去荣安堂给我说个明白。”
闵柔是老太太的贵客,可不是她崔月娘的贵客!
一个闵家旁支的破落户,不过有几分姿色,得了老太太的眼缘罢了,竟然妄图勾引诚意伯府的嫡三公子!谁不知道诚意伯府的三公子今非昔比,前途不可限量?
真是不自量力!
闵柔贝齿紧咬下唇,轻逸出一声“太太”,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一脸的委屈和深受侮辱后强撑的坚强,令见者无不动容。
闵氏叹息一声,一脸慈爱地说:“月娘,你为叔彦媳妇委屈,我明白。但是,柔丫头在这件事里有什么错处?若真的有错,那也是她不该在送给叔彦灵符的时候,恰巧被玉娘看见罢了。”
崔氏被闵氏的一番说辞气得都快站不住了!
这叫什么话,敢情彭瑾这会儿昏迷在床全是她自个儿小心眼,咎由自取吗?
虽然这个胆小怯懦,连个下人都镇不住的儿媳妇是不得自己的喜欢,但总归也是府里的正经女乃女乃,断然容不得一个外来的破落户欺负!
说出去,她诚意伯夫人的脸往哪儿放?!
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太太打着什么主意!不过是因为自己掌了中馈,又得丈夫的看重,老太太不甘心被夺了权,又要接济日益艰难的闵家,才想要借着闵柔这颗棋子,往自己儿子房里安插人罢了!
不然,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破落户,能入得了诚意伯府太夫人的眼!
真是笑话!
谁不知道,老太太自恃是江南世家大族闵氏的嫡长女,嫁的又是开国封爵的诚意伯府,向来眼高于顶,极为自傲。虽然所谓的世家大族不过是仅在江南一地勉强排得上名号,而诚意伯府也不过是仗着从龙之功封赏,空有爵位罢了。
若是闵柔对她没用,她会多看闵柔一眼?
简直是笑话!
气归气,该惩治的人还是不能放过。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闵柔她……”崔氏强忍着怒气赔笑道。
话还没说完,却被闵氏一番绵里藏针的训诫顶了回来:
“我如今老了,是该踏踏实实地在荣寿堂养老。儿孙自有儿孙福,也用不着我操心。但是柔丫头到底是亲戚,若是今日被当个嫌犯当堂问审,我该怎么向闵家交代?传出去,别人不会说柔丫头一个晚辈如何,只会说咱们诚意伯府失了恩义,欺负弱亲。”
闵氏做一脸无奈状说:“我知道你想为叔彦媳妇讨个说法,但你也不能光顾媳妇儿不顾儿子。如今叔彦正是要走仕途经济的时候,若此时传出什么不好的风评,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咱们诚意伯府说出去风光,但是个中的艰难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让叔彦娶玉娘了?”闵氏循循善诱。
崔氏自知有老太太护着,自己今日奈何不得闵柔,只能咬咬牙,强挤出一丝笑来:“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