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被苏乔困在桌子和他之间,动弹不得,连脚也被他制住,她急忙说道:“我告诉你啊,我不是怕你,我看你一介文弱,我不欺负你!”
苏乔好歹也算个男人,不对,他本来就是个男人。他的强势让秦钰感觉很不适应,身上传来的气息陌生又不可抗拒。
这家伙不是特迂腐古板么,怎么现在抓着她不放啊……
苏乔静静地盯着她,他的脸在烛光下没有白天那么冷漠,睫毛上晕着好看的光,下巴连着脖颈的线条也几近完美,还有那个喉结……
秦钰眼睛瞥向一边,咽了口唾沫。
“不准再扔我的书。”可能是晚上了,他的声音冷漠中透着一股低沉。
“谁让你不回答我的问题。”秦钰觉得自己声音小得她自己都听不见。
苏乔放开她,绕到桌子之后去捡地上的书,.+du.秦钰看着他弯下腰的背影,总觉得周围这么安静,一定得说些话来打破这份奇怪的安静,她咳了咳,说:“苏乔,你怎么这么呆?就知道看书,我以后叫你书呆子好了,也不,就叫苏——呆子吧。”
她特意把‘苏’字说得特别长。
苏乔置若罔闻。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没告诉你爹娘亲那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抓着这个把柄威胁我?”
苏乔觉得今天要是不把这个问题回答了,秦钰是不会消停的。
“是。”他说。
秦钰目瞪口呆,她指着苏乔:“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苏乔,你太小人了!”
苏乔冷笑一声,连说句嘲笑的话的力气都没有。
秦钰实在是太笨了。
苏乔这种无所谓的样子更让秦钰气闷,她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算你狠!哼!”
秦钰气冲冲地走到屏风后,唤丫鬟进来帮忙洗漱,七手八脚洗完之后,丫鬟出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并没有打算跟苏乔商量,对着屏风外的他说:“我有个贴身丫鬟,叫小春,我想让她来苏府。”
秦钰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苏乔答应,哪怕他“嗯”一声也好啊!
算了这个死书呆子,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会!气死了!
秦钰一肚子闷气走向床边,她看着这张熟悉的床,已经换上一套崭新的红色床单被褥,被面上绣着龙凤呈祥,枕巾上绣着一对鸳鸯。
她来过这个房间,当时苏乔被刺杀,她救了他,她还把他给砍晕了,给他加棉被,加火盆,帮他擦汗,帮他退烧。
当然,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也不过是十几天前的事啊,哎,世事无常。
当时的她万万不会想到,她居然会,她居然,嫁到这里来了!嫁给了没见过几面的苏乔!
秦钰月兑掉外衣,夜晚太冷,她赶紧钻进被窝。
其实这么早,她根本睡不着,平时这个时候,她还在院子里练剑练枪呢,可是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一点心情都没有。
苏乔说得对。
想到白天,三个朝廷重臣站在她面前,想到苏乔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一阵寒意。
他们是谁?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重臣林凤;一个是皇帝都有些忌讳,一直派人监视的大谋臣,太傅沈不学;还有一个,就是时常与她闹别扭,却一手掌管着大宋一半兵力的爹。他们三人站在一起,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
虽然她秦钰平时没个正经,但是在他们面前,她真没有什么胆子去做任何的反抗。
白天林凤的话显得轻描淡写,一部分是因为林嫤出了问题,另一部分,大概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吧。沈不学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发善心,没有计较是谁的失误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虽然她看上去像是牺牲品,但是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
气死了,想到她又被苏乔救了一命,她就恨自己不争气!
苏乔真不知道自己随意胡诌的一段话让秦钰这么苦恼,他还是高估了她的智商。
就在她默默地数了一百多颗星星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了苏乔合上书的声音。这声音一点也不大,愣是让她清醒过来。
外室的灯灭了,秦钰想,夜色好,嗯,夜色真好。
苏乔走到屏风后,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地就对视了一眼……
“咳嗯……”秦钰有些尴尬,赶紧侧头避开他的目光。
果然她担心了一整天的事,依旧是要面对的。
苏乔倒是一点也没有不适应,洗漱,更衣,熄灯,然后走到秦钰的面前准备上床睡觉。
秦钰抓住胸前的被子:“你……你不打算去客房睡吗?”。
苏乔充耳不闻。
“……书房也行。”秦钰把被子攥得更紧了。
苏乔就要掀被。
秦钰双手伸出来压住被子:“你你你想干嘛!”
他低头看着她:“这是我的房间。”
秦钰明白,苏乔的意思就是,这是他的房间,要去客房也是她去。
“我才不去呢!我被子都暖好了……”
苏乔不跟她闹,抓起被子,手却被秦钰一把摁住。
可能是因为月兑得只剩下中衣,所以他的手很冰凉,秦钰看见苏乔皱起了眉,却依旧死死摁住他的手:“我不要去!”
她只要想起以前,大哥成亲时这么做,结果被爹拉去用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寒冬腊月让他在柴房了呆半个月,她就忍不住浑身一抖。
要是被爹知道了她睡客房,她会不会被拖回秦府挨鞭子啊……
秦钰手上的暖意传到苏乔的手背上,他手指微微缩了一下,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声说道:“睡进去。”
“你!”谁要跟你睡一张床啊!
苏乔见她迟迟不动,大力把被子一掀。她只穿着中衣,寒气侵体,缩成一团抱住自己,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干嘛!”
秦钰这一声喊得太响,惊动了正在外面听墙根的苏夫人。苏夫人低声笑了一下,虽然声音细微,却仍被苏乔秦钰听见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苏乔坐到床边,食指抵在薄唇上,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秦钰的视线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秦钰撇开视线,点了点头。什么事比较重要她还是明白的,她好像猜出来是谁了,却依旧低声问他:“谁在外面?”
苏乔知道是谁,但是不想跟秦钰解释,否则又要废话一堆。他抬了下下巴,示意她睡进去。
秦钰抱着被子,一拳砸在床铺上瞪着他,意思是我不进去!
苏乔皱眉看她,外面悉悉簌簌的声音逃不过两人的耳朵,秦钰看看门,又看看苏乔,憋着一口气挪到了里侧。
里面的被子还是冷的,她打了个冷战,心里要怨死了,恶狠狠地瞪了苏乔一眼。
苏乔拉过被子安静躺下,感受到身下秦钰暖好的温度,还有一股淡淡的绵柔的香气。
两人都不动声色地躺着听着外头的动静良久,直到轻微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混蛋!”秦钰实在憋不住了,在被子里用力推了下他贴着她的肩膀。她把枕头抽出来,放到被子里,拦在中间,咬着牙道:“要是被我发现你越过这个枕头,我就把你手手脚脚都砍掉!”
喜婆说了,要是一对男女月兑了衣服抱在一起睡就不清白了!就像表哥抱着林嫤睡那样……
苏乔转头看她,两人离得很近,秦钰的长发散落在他周围,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温度。
他缓缓说道:“若你越过呢?”
“我不可能越过!”
苏乔忽视掉秦钰表现出来的紧张和不安,闭上眼睡觉。
秦钰背对过他,缩到里侧贴着墙,以免手脚或者哪里碰到他。
她正这么想,就感觉苏乔动了一下,她浑身紧绷起来。
他他他他他他要做什么!
然而苏乔只是把秦钰拉过去的被子重新扯回来一些,不然根本遮不住他了。
夜深人静,虫鸣呖呖。
秦钰身边躺着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他不是别人,他是秦钰讨厌得牙痒痒的苏乔。
一个冷冰冰的怪人。
她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却又不敢动。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苏乔敢对她动手动脚,她就给他表演一个五花大绑!
然而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告诉她,是她想太多。
……
苏府的人一向睡得早,秦府却不是。
秦府里男人多,大部分是武生,平时练练拳脚也练到很晚。丫鬟们的事也不多,三两个聚在亭子里嗑瓜子聊天是常有的事。
小春为什么不想离开秦府,一是因为秦府里有她好几个小伙伴,二是因为在秦府做下人很轻松。
但是,她那个小姐,太不让她省心了,她不得不做陪嫁丫鬟去苏府啊。
小春收拾好了小姐所有的行李,已经有些晚了。晚宴的宾客早就散去,这几天下人都有些忙,清洗碗筷,收拾客房都需要人手,她得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忙。
这可能是她在秦府最后一天做事了。
“小春,夜都深了,收拾好了就去休息吧。”杜辅之看着秦钰房间还亮着,便过来看了看。
“是,二少夫人也早点休息吧。”小春看了眼她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
“对了。”杜辅之又说,“小春你……想留在秦府吗?”。
小春当然知道杜辅之的意思:“回二少夫人,奴婢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明天和小姐的一起送过去的。”
“小春,你跟着钰儿许多年了,你也知道,她做事跟别人不同,又没什么心眼,别人可能不喜欢,她要是哪里做得不周到,你还是得帮她看着点。还有,秦府不比苏府,自由惯了没什么繁文缛节,你要是去了苏府,要打点好里头的关系,尽量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是。小春明白,小春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要是你们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告诉我,我们秦府虽然不喜欢跟人计较,却也不能被人欺负了。”
小春眼眶有些红:“二少夫人,您真好。”
“行了,快去休息吧。”
小春行礼退下,一走出房间,眼泪就流出来了。
她真舍不得秦府啊。
当初她娘将她卖到秦府,她不肯,她当时不知道,秦府有这么好。这里的每一个主子,比她亲娘对她都要好,小春很喜欢这两个新来不久的少夫人。
她们随和又温柔。
不管二少夫人是真的关心她,还是为了让她好好照顾小姐,这都无所谓。至少有人知道她在乎她不是吗?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责备她送错人上花轿的事。
小春抹着眼泪,走在夜风拂动的走廊里。她以为整个秦府,现在也只有她像个傻瓜一样流眼泪,可是她看见,走廊的尽头左边,表公子的房间外头,坐着一个天仙一样的美人,她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膝,轻轻地温柔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