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摆在正厅,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饭。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欢吵,就请了女先生在偏厅说书。顾小姐不想听说书,就跟老夫人撒娇:“……本来是要去凝雪居看花,结果没去成。”
老夫人闻言笑眯眯地对顾氏道:“她们小姑娘爱动,你派人到凝雪居好生伺候着。”
顾氏恭敬地应了,伸手点了点顾小姐的额头,顾小姐就挽了她的手臂,甜甜地喊“姑妈”。
老夫人似乎特别喜欢顾氏兄妹,又笑着问顾成昱:“你们几个男孩子是想去看花,还是做别的?”
顾成昱装作无奈道:“我还是和成娇一道吧,免得她又辣手摧花!”
“哥!”顾小姐娇嗔着跺了跺脚。
屋里知情的人都笑起来。
李莞不知其中的缘故,疑惑的眨了眨眼。旁边的王六小姐见状,小声给她解释:“那是清泰八年,淑妃娘娘宫里养的兰草好不容易开花,请了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赏玩,结果走进花房一看草还在,花不见了,原来是被她掐了做花环。还好她聪明,把那花环献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夸她手巧。”
顾小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几年前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不怪乎会做这种荒唐事。李莞忍俊不禁道:“皇后娘娘真是宽和大度。”
王六小姐眼波一转:“正是。”
两人相视一笑。
顾氏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想去看花吗?”。
大家纷纷点头。
李莞正要说自己就留下来听书,王六小姐已抢先道:“我想去荡秋千!”扭头对李莞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们一起去吧,早上逛园子的时候,我看到湖边的回廊上有秋千。”
“鬼丫头!”王太君笑着道,“在家时就吵吵着让给她装个秋千!”
老夫人笑呵呵的:“孩子喜欢玩,就别拘着了,去吧去吧!”
王六小姐欢呼一声,兴奋地对李莞道:“我们可以去荡秋千了!”
李莞看她高兴成那样,拒绝的话就再说不出口,笑着点点头。
顾氏就安排他们看花的看花,荡秋千的荡秋千。
等到诸事都妥当了,顾氏才回到荣寿堂。崔夫人是个闲不住,拉着顾氏、董二夫人和费夫人到隔间打牌,几局下来,赢了不少钱,乐得她嘴都合不拢了。打到第五局的时候,顾氏屋里的元妈妈突然进来,对董二夫人道:“二夫人,外面来了小子,自称是贵府的小厮,好像找您有急事。”
这个时候找来?董二夫人怕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脸上却还是笑着对众人道:“我去看看!”
她身份特殊,其他人听了忙道:“那你快去吧,怕是公主有事!”
董二夫人就跟着元妈妈去了。
不一会儿,董二夫人就回来了,脸上挂着笑。众人见了,知道没事,皆松了口气。
顾氏奇道:“怎么了?”
董二夫人就笑着说:“是临之身边的小子。临之今日跟朋友出游,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知道今天是老夫人过寿,特意来问个安。”
顾氏听了又惊又喜,亲自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听了果然很高兴,连声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崔夫人几个就回到偏厅坐下。
在场的夫人太太都十分意外,这位小祖宗,太后面前都敢撒泼的主儿,今日怎么跑武安伯府卖乖来了?
董二夫人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一句话也没多说,她也在心里纳闷儿呢!
一时间,大家都没说话,说书的女先生见状恭敬地退到一边,屋子里静悄悄的。
不一会儿,府里的小厮就引着个穿松绿色云纹锦缎袍,相貌英俊的少年走进来,正是朝阳公主府的三爷,董临之。
董临之笑着向老夫人躬身行礼:“老夫人仙寿,临之有礼了。”
老夫人笑得十分开怀:“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请坐!”两个丫鬟搬了把椅子来放在老夫人右手边,紧挨着董二夫人。
董临之又恭敬地向各位夫人、太太问好,然后才坐了下来。
“怎么不见世子和贵府的大少爷?”闲话几句,董临之突然问道,“上次去拜访宋先生,我曾和世子、大少爷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世子十分敏捷聪慧,大少爷稳重端方。”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顾氏和二夫人姚氏十分受用,三夫人蔡氏则笑容勉强。
“正陪着忠国公世子和顾公子逛园子呢!”老夫人笑道,“这会子应该还在凝雪居赏花,几位姑娘也在。”
“哦,庭方也来了?”董临之奇道,问忠国公府的大夫人,“他不是要下江南游历,还没动身吗?”。
忠国公世子冯庭方今年十六岁,博学多才,前阵子结识了一位江南来的士子,相谈甚欢,准备到江南见识一下风土人情。
冯大夫人笑道:“他这一去估计要年前才回来,我们就留他下个月再走。”
“我也有好久没见过他了。”董临之灿然一笑,又对老夫人道,“早就听闻武安伯府的园子风景甚好,今天我可要一饱眼福!”
他是朝阳公主的幼子,极得公主和太后娘娘宠爱,虽然比范惟劼等人大一辈,但年纪差不了几岁,假若范惟劼他们能跟他交好,对武安伯府可是大有好处,想到这儿,老夫人欣然应允:“三爷客气了!”随即吩咐顾氏,“派人给三爷带路。”
顾氏笑着应了,喊了一个小厮给董临之带路,又叫了贴身丫鬟荷露绕近路去凝雪居通知一声。
*
“再高些,再高些!”王六小姐坐在秋千上,一个小丫鬟正给她推秋千,她兴奋地大喊,月白的衣裙飞扬,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游廊上。
武安伯府后花园中有个小湖,湖边建了游廊,茂密的紫藤萝相互缠绕,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一串串从廊上吊下来,远远看起来灿若云霞,如梦如幻。秋千就在廊下,正对着游廊尽头的假山。
廊口的台阶下有石桌石凳,凳子上铺了坐垫,桌上摆着热茶。李莞坐在凳子上,略低着头,脸色苍白。
“小姐,您没事吧?”寻芳问道,“要不跟六小姐说一声,咱们回去吧。”
李莞摇摇头。
寻芳看了看那些华美异常的紫藤萝,欲言又止。
“莞儿,你也来玩吧,很好玩的!”王六小姐朝她喊,粉脸微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李莞抬头朝她笑了笑:“不了,你玩吧。”
王六小姐看她笑容勉强,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扔下秋千跑过来:“你脸色好差,不舒服吗?”。
“没有,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王六小姐看她明显就是不舒服的样子,还嘴硬,脸上就显出几分不满,好像自己欺负她似的。
寻芳见状,眉头一皱,嘴边的话就月兑口而出:“我们家小姐不是不舒服,是不喜欢这些紫藤萝!”
“寻芳!”李莞不悦道。
王六小姐一愣,随即惊讶道:“不喜欢紫藤萝?为什么?”
紫藤萝花色华美,京城大多勋贵人家都会种,实在是一种很普遍的花,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喜欢的。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李莞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小的时候……”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样措辞,“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
王六小姐一下明白过来,先前在墨翰轩,范家二小姐曾说过,李莞是李家的养女,语气中颇多不屑,想来她从小就不容易吧。再联想到自己,五岁的时候爹爹突然病逝,娘亲受不了打击也跟着去了,自己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有祖母庇护,但从小也算看遍了人情冷暖。
想到这些,不免就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既然这样,那你刚开始怎么不告诉我呢?明明就很难受,为什么还要忍着?”王六小姐突然觉得有些生气,“先前说了那么多话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莞看着她真挚的表情,突然愣住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忍着,也第一次有人说把她当朋友。她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从来没有问过她想不想,为什么,好像她理所应当的就应该这样过日子,虽然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六小姐,我……”李莞眼睛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王六小姐见她这样,心就软了,腮帮子一鼓,委屈道:“你还叫我六小姐!”
李莞闻言,像是有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心里流向全身,刚冒头的那点悲伤就烟消云散了。
她笑着喊了王六小姐的闺名:“曼卿。”
王六小姐粲然一笑,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咱们去走走吧,别在这破地方呆了!”
立马就成了破地方,把刚刚跑过来的小丫鬟听得面色一僵。
俩人并肩走在一起,绕过假山,沿着铺了碎石子的花径散步。
小径两旁种着大片绿油油的植物,王曼卿指着问小丫鬟:“这是凤仙花吧?”
“是,现在花期还未到,所以看起来不起眼。”小丫鬟口齿十分伶俐,“等六月间开了花,红的粉的连成片,可好看了!”
王曼卿赞同的点点头,对李莞笑道:“去年夏天的时候,我跟着祖母到安宁侯府做客,他们府上也种了许多凤仙花,开得正好,崔夫人还拿来染指甲。”话里带着几分羡慕。
“是吗,”李莞仔细瞧了瞧花株的样子,道,“我们家好像也有,不过我倒是没注意过这些。”
王曼卿听了很惊喜:“真的啊,那我到时候可要去你们家看看,咱们可以一起染指甲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