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原本对今夜之事没有多上心,当时他似醉非醉,也无心去想大王是真醉还是假醉,而那玉玺,在他眼中终究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无论它是价值连城还是绝世仅有,于他而言,没有半分关系。
然而,就是在这没有半分关系中,大王最后却把他留下了。在大殿中的那番话,不知是酒后之言还是肺腑之语,竟让他感慨颇多,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从大殿之上下来,齐煜跟在父亲身后,也是一言未发。
他虽不明白大王究竟是何意,可他知道,大王今夜的一切反常举动,皆因玉玺而起。而父亲……又与此有何联系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甬道之上,面对偷玉的想法,苏宸无法苟同。他宁可自己去东宫要,也不能让唐谷溪三人去犯险,可是,林落说的那样坚决,自己定是阻止不了的。
话说回来,自己身份特殊,一向和东宫及赵王妃疏淡,即便要去见太子,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到头来,恐怕还未见到玉玺,就惹起了嫌疑,更加无法和林落交代。
进退两难,他不得不重新思考。
“其实,你们若是非要去,也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有些风险。”过了良久,苏宸皱眉说道,“我可以帮你们引开东宫的侍卫,只要侍卫和御林军不在东宫周围,依照林女侠和林少侠的身手,拿出玉玺不在话下。而且,要挑夜晚的时间,剩下的,全靠你们自己了。”
听到苏宸要帮他们,林落欣慰不已,可是又恐牵连到他,一时难以定夺。然而林寻却十分欣悦,忙道:“有殿下此番话,在下和姐姐必不让殿下白白相助!”
又对唐谷溪道:“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并非我和我姐不相信你,而是……你想想,先前每次都是我和我姐联手,我俩一同出行贯了,倘若真有不测发生,你说,我们是顾你呢,还是顾玉玺呢?”
唐谷溪盯着他,胸中又燃起一腔怒火,说了半天,林寻还是不相信她啊!可刚要反驳,话又堵在了嗓子里……
他的话也有道理,自己身手远不及林落和林寻,虽然一再逞强,可此次的确不同以往。到时,若是拖累了他俩,她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我看,林寻说的对,你就不要去了。”苏宸也劝道。
就在这时,齐煜和齐昭从殿上走了下来,林落抬眼一望,走至苏宸旁边,对其说道:“此事,我不希望他知道,有劳殿下了。”
苏宸看着她,微微笑了:“即使我不说,你觉得他就不会知道吗?”。
林落亦笑:“只要谁都不说,他便不会知道。”
能不能拿回玉玺,能不能完成师娘的心愿,在此一搏了。她本不想让更多人牵涉其中,可入宫只能依靠苏宸,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除此之外,任何人皆与此事无关。
成败在此一举,无论何种结果,她和寻儿皆认命。
“好,苏宸,定不负女侠之托。”夜色中,苏宸微微躬了躬身。
话分两头,赵春与赵华庸坐着轿子回府之后,一路无话。
可是到了府中,赵春脸色僵硬地入了屋内,一开门,便见到紫阳长公主端庄坐于椅上,手旁泡着两盏热茶,白气袅袅。
他立于门口,止步不前,身子僵硬一般,一动不动,双眸炯炯望向紫阳,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不解,是痛苦还是惊讶,久久不发言。
紫阳长公主亦然如此,眸光似水,平淡无波,直望着他。烛火通明的屋内,四目遥遥相对,然而气氛却并不暧昧,反倒有一股硝烟的味道。
就那样,一站一坐,僵持良久。赵春才缓缓将门关上,又缓缓走上前来,在紫阳面前停顿半步,只言未发,转而走到另一侧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这,究竟是为何?”赵春一手紧紧扣在腿上,垂低着头,声音像是从胸腔中迸发而出。
紫阳长公主静静望着前方,没有说话。
“好在,好在大王尚在醉酒之中,倘若明天他想起来,那……你知道,会是何种后果?幸好当时情急之下,我说是从一富商手中购得,才算了事。紫阳啊,二十年过去了,你为何还是耿耿于怀呢?你知不知道,今夜之举,你几乎将我害死啊!我若死了,对你有何好处?”
“你不会死的。”紫阳声音异常平静,“王兄是不会杀你的,即便杀,我也会替你求情,到时,你去哪里,我跟去便是。”
她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让人想要发怒也发不得。
良久,赵侯赵春叹了一口气,“何苦呢,这是何苦呢……”
这时,紫阳从椅上站了起来,目光未动,仍旧淡淡望着前方,向前走了两步,“这世间,有些事情,是要说清楚的。纵使说清楚之后,落得个一无所有,落得个家破人亡,那也要说清楚!”
她声音不大,可是掷地有声。
“说清楚……说清楚我就得死!”赵春终于遏制不住,从椅上站了起来,一掌排拍在木桌上,脸色潮红。
“你死我便随你去死!”她猛地转过身来,如火的目光直直射向赵春,声音铿锵落地。
赵春脸颊抽动着,痛苦不已,他的手指死死抠着木桌,隐隐发红,过了良久,终未发出一言,再次瘫坐到了椅上。
“赵春,终究是你做错事了,你为何就不敢正视呢?”
“我如何正视?不仅不能正视,我还要将此牢牢埋于地下,任何人都不准发掘!为了敖儿,为了云德,我这个当舅舅和哥哥的,何事都能做得出来,何事都能容忍!”他愤愤说完,又垂下头去,“可如今,紫阳啊,此事竟是被你亲手挖了出来,难道一个与你无亲无缘的女子,一个已死了二十年的女子,都抵不上你的夫君和孩儿吗?即便为了庸儿和潇潇,你也不能做出此举啊!”
“是啊,秋慈姐姐是与我无亲无缘,可她的死就是应该的吗?当初,她本该被王兄接回宫来,本该平平安安产下胎儿,可就因为你,你的赶尽杀绝,你的假传谕旨……让她和她月复中的孩儿一齐丢了性命,让王兄多少年来无法安眠!这就是你……你的大义凛然,你对你妹妹和侄儿的私心是吗!”
一番激言说出,屋中顷刻间陷入了死寂之中,唯有烛台上的烛光闪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