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嫣点了点头接过信,那人躬身一礼轻飘飘地跃上了屋顶失去踪影。
信是极寻常的洛阳纸,写字的墨倒是好墨,透着淡淡的清香。信不长,但看得宁嫣很是头疼。
因为萧凛全篇都用的是草书,颇有一笔到底,一气呵成的畅快淋漓之感,可是辨认起来破费些事。这人看上去,也没有这么狂野啊。宁嫣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慢慢地看下去。
全篇说得都是无关紧要之话,什么长安下了场鹅毛大雪,昨夜有贼夜探府中偷书,留下数行脚印。他又新得些好茶,待风和日暖,便请她品茶赏花。
宁嫣阖上信笑着摇头不语,这到底是防有心人看到,还是单纯地考一考她呢。
青鸾用鞭子拖着豆子走了过来,看着宁嫣站在风口便急道:“公主,你怎么还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进去进去……”
她推着宁嫣进去,宁嫣却自顾跟豆子说笑:“住得可还习惯?”
“我能说不吗?”。豆子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不能。”宁嫣很认真地说。
他一副那你还问我的表情,鼻孔朝天。青鸾瞪着眼睛,一脚踹在他的**上,踹得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臭小子,怎么对公主说话的?”
豆子忿忿不平:“关你什么事?”
宁嫣凉凉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屋内走去,声音慵懒地传了过来:“从现在开始不许吃饭,去柴房面壁思过。你若是偷吃一口东西,我就从你身上割下一块肉去喂狗。”
仿佛有阵阵阴风吹过,青鸾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后背起了一层的冷汗,一脸同情地望着已经懵了的豆子。她很想告诉他,长公主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和蔼亲善,每次她用那种眼神看人的时候,都是那个人倒霉的时候。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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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和长公主回京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帝都。
传言长公主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大理寺监牢提审了前月散关守将岑嘉,次日便下令十日后的午时于东市斩首示众。其头悬于帝都正门中心曝晒七日以正法度,以儆效尤。
此举实在大快人心,百姓纷纷奔走相告,更加地爱戴宁嫣。
甚至有几次宁嫣的车驾刚出公主府便在朱雀大街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一条街的人纷纷下跪磕头。直至京畿护军赶来驱散人群,马车才得以进入王宫。
为了避免朝会迟了,近日宁嫣不得不每天起一个大早,从后门乘车入东和王宫。马车行到了王宫的偏门前就在原地等候,自己和青鸾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巧的是,这日在偏门口遇见了一个人。来人身长七尺,一身紫袍,衣角与腰带上用金线绣着灿烂盛开的西番莲花,针脚极为细密。一双潋滟的眸子恰如最美的紫水晶,镶嵌在倾国倾城的容颜中,更是绝代风华。
那人先看到了她,负着手不紧不慢地晃荡了过来。
“公主殿下,早安。”他弯腰用西凉的礼仪向她行礼,嘴角弯弯。
宁嫣看到他时脸色一白,有些不自在地说:“这个时辰你怎么会从宫里出来?”
那人笑了一声,一双紫眸更是流光溢彩:“自然是皇上舍不得人家的软玉温香,硬是要了好多次,都不肯放人家走呢。”语调婉转柔媚,可是眼眸却仿佛淬着毒药的利刃直直地射向宁嫣的眼睛。
“不许胡说!”她冷声叱道。未等反应过来,他突然凑得很近,贴近了她的脸庞笑道,“不用紧张,公主殿下,我暂时还不能把您怎么样。”
青鸾冲上前推开了他,大声叱道:“不准对公主无礼!”
紫衣人被推了开来也不着急,作势掸了掸袖子上的灰。然后抬眼凉凉地瞥了一眼青鸾笑道:“公主殿下,您的这个侍女可真是不懂事!”说罢,长袖一卷,慢条斯理地继续往宫外走去。
青鸾气急败坏就要破口大骂,宁嫣冷静地拉住了她。
“走吧!”
她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位闻名帝都的胡人,竟是她的一位故人,一位有生之年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回京的第三日,皇上召她入宫。远远地她就看到一身明紫遥遥立于白玉阶上,负着手,看着她。越行越近,她慢慢地看清了他的脸,只觉得冷气阵阵从脚底袭来。
他站在阶上俯视着她,如俯视众生一般,潋滟的紫眸复杂而深邃;她立于阶下脸色苍白如纸,早已满心慌乱。
谁又能想到世事如此无常,一切都如尘中雪,梦里花般飘渺虚幻。生生死死如同一个个玩笑。
宁嫣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抬起头来,脸上重又洋溢起自信的微笑。
此时日出东方,万丈光芒如流水一般倾泻下来,照耀着璀璨的东和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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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殿上。
“本宫此次亲赴边关,感触不可谓不深。南武为何能长驱直入打到了月散关门下?萧凛所率也无非二十万兵马,可是竟然没有一只队伍能够拦住的?东和历年掏那么多国库的银子养的兵呢?满朝领着那么高俸禄的武将呢?本宫养你们何用?”宁嫣站在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室各怀鬼胎的国家栋梁,琉璃色的眼眸里泛着寒光。
“封老将军,您说呢?”宁嫣浅笑着看向站在武将最前列的那个白须长髯的老者,“封老将军是我朝栋梁之才,也深受先帝重用,不知将军以为此事该如何解决?”
老人眼中精光一闪,一个跨步走上前慢悠悠地说:“老夫多谢长公主的信任,可惜老夫年事已高,不日即将解甲归田,恐不能为长公主排忧解难了。”
宁嫣看着他暗叹,果然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知道她准备着手整顿军队,便要卷包袱走人,不给她抓住任何的把柄。
面上倒还是笑着说:“瞧本宫糊涂的,封老将军是该到了解甲归田的时候了,是本宫考虑不周。不过封老将军这一走,我东和军中可就更加无可用之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魏延顺势接话道:“我朝自开朝一来科举便分文武两科,先帝偏好文赋轻武艺,亲政后便取消了武举一试。臣认为,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若广贴皇榜举行武举考试,不拘一格,任人唯贤!”
宁嫣不置可否,利刃一般的目光扫了一圈殿里站的人:“还有谁有其他看法!”
此时沉羽军的主帅蒙诀沉声开口道:“末将以为,我军常负的根本原因有二。其一,军中常年无优秀将帅,大部分五品一下军衔授予不过是任人唯亲,缺乏带兵的经验以及手段。其二,我东和军人数众多而战斗力低下,除沉羽军外其他军队中老弱病残的士兵众多,还有一些人直接在部队挂名领饷。军队无法操练,战斗力自然就无法提升。”
宁嫣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放声问道:“还有么?”
高华的殿中寂静无声,所有人或低头沉默不语或窃窃私语。然而无一人再回话的。
宁嫣刚想开口,身后一道声音传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