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管梁媗和宋瑶华再如何的相谈甚欢,唐梦澜也不再捣乱了。这种近乎于心平气和的状态,实在是无法不让人在意。
梁媗觉得唐梦澜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这些奇怪也只能放在心里了,此时她与宋瑶华聊的话题却还全在自己身上呢,就听宋瑶华又说道:“沈家盐号遍布天下,想必梁夫人为三小姐寻找圣手名医也是靠了它们吧。”
“自然如此,不然还真是不知如何聘请那几位满天下乱跑的老先生呢。”
梁媗一想起幼时,替她治病的那几位童心依然顽劣的老顽童们,就觉得额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那些做为药罐子,必须每天都泡在药里的日子,实在是记忆太过深刻,就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她的身子骨比起以前已经好的太多,早已不需要用各种名贵珍稀的药汤吊着续命时,梁媗却还是可以极<其清晰的记得那些忘也忘不掉的记忆。
但宋瑶华怎么也会如此关心?
梁媗看了看宋瑶华,又看了看旁边过分安静的唐梦澜,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那座清幽的小小院落………梁媗猛地一个激灵,难不成今天英王妃邀请娘亲来英王府做客,是为了老王妃延请名医?
梁媗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一些脉络了,宋瑶华这般的关心那些名医的问题,难道不就是为了这座府邸内,那位唯一正在重病着的老人吗?
虽然梁媗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但现下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来了,而既然已经模清了唐梦澜和宋瑶华的心思,那梁媗就好应付多了。
接下去好长的一段路,直到她们都已经通过园中各种小径追上了沈氏和英王妃的时候,宋瑶华只要是一提起梁媗身子骨弱的问题,梁媗就一律打哈哈。
而这倒不是梁媗不想尽一点微薄之力,反倒是梁媗不想帮了倒忙,所以才闭口不言的。英王妃既然都正式下贴邀请了她娘亲来英王府做客,那关于为老王妃聘请大夫的事情,就自有这两位当家做主的大人物去解决,哪有她们这些小辈插嘴的份?
况且,梁媗也怕自己愚笨、考虑不周,要是一时嘴快反而打破了娘亲得计划的话,那到时她才真是有苦说不出了,这么大的责任,梁媗可不想担。
“娘亲。”梁媗和宋瑶华三人在一追上了沈氏和英王妃后,便赶忙各自行礼请安。
“哦,梁三小姐的身子已经没大碍了吗,竟这么快就赶来了?”英王妃在一见到梁媗三人后,首先关心的居然还是梁媗,第一个问起的也是她的身子。
“多谢王妃关心,已经没大碍了。”梁媗自不敢怠慢,福身又向英王妃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好孩子,不用多礼。”英王妃笑着轻轻的拍了拍梁媗的手,显得极是爱怜,然后才又对沈氏介绍道:“梁夫人,这是宋家小姐宋瑶华。瑶华,还不快向梁夫人行礼请安。”
“瑶华拜见梁夫人,给夫人请安了。”宋瑶华刚刚是已经向沈氏行过礼了的,但现在英王妃正式的向沈氏介绍宋瑶华的身份,因而她又再次恭敬的给沈氏行了一礼。
“原来是湘西宋家的姑娘啊,不必多礼。”沈氏淡淡一笑的说道,但不管是还在福身行礼的宋瑶华,或者是站在英王妃身边,对着梁媗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唐梦澜,在一瞬之间就都是一愣。
湘西,是宋家的祖籍,但如今的宋家却早在雁蒙城等西海一带定居生根数十年,历经繁衍也早过去好几代了,曾经的那个风光无限的名称,如今也早已无人再记得。
现下要是提起“雁蒙宋家”的话,那在建安之中说不得还会有些许人识得,但要是说起“湘西宋家”,那识得的人可真就是寥寥无几了啊。
“梁夫人还真是博闻,不错,瑶华的确就是湘西宋家的嫡枝,这次也是因了老太君的召见,才被我一起从雁蒙城带了回来的。”相比起宋瑶华和唐梦澜的怔忡,梁媗和梁雍的一头雾水,英王妃就显得极其镇定了,她从容不迫的对着沈氏缓缓的说来,雍容华贵的脸上依然满是温婉的笑容。
“原来是老太君有召啊,那也是说得过去的,唐小王爷年纪也不小了。”
沈氏颔首,笑着就看了宋瑶华一眼,而本来都还是在怔忡发愣的人,在沈氏这一眼看来后,温柔娴美的丽颜上立刻就浮上了一朵朵的娇云,红艳异常。
梁媗原先还不懂娘亲说着老王妃呢,怎么会突然把话头移向了唐小王爷,可看着宋瑶华那刹那间就红透了的脸,梁媗却马上就明白了。
唐小王爷岁数不小了,那他与宋瑶华的亲事是不是就得赶紧完婚了?那老王妃在这个时候把宋瑶华召进京,好像也是说得过去了的,毕竟长孙要成亲了,老王妃想见一见未来的长孙媳妇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梁媗却知道,真实的理由不是这样的,真实的理由是老王妃得病情已经很重了,英王甚至不惜在与海寇决战之际,就带着全家返京,只为了全都伺候在老王妃的身边。
虽说雁蒙城与海寇的决战,在前两天就已经收到大胜的消息了,其中英王的运筹帷幄居功至伟,以至就算他没坐镇雁蒙城,也不会对这场战争有什么影响。
可战场瞬息万变,谁能说出“绝对”二字的?若最后雁蒙与海寇的决战输了,那此时举家返京的英王就不会再是英雄,而是不战而逃的千古罪人了。
英王有如此的信心和担当,很是让人敬佩,但这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也充分的说明了老王妃对英王府的重要性、对英王的重要性?
英王肯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为老太君背下这种风险,至孝之心已经不用多说了,而英王妃在这个时候邀沈氏过府一叙,为的又还能是什么呢?
这一天,沈氏和梁媗一行人在英王府直逗留到了申时时分才起身告辞,而在梁媗和唐梦澜三人和英王妃他们会合以后,梁媗也就没听到过一次有关名医圣手的话题。
英王妃与沈氏聊的,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虽然拉家常这种事很难得在沈氏和英王妃这种级别的贵妇人身上看到,但等得亲眼看到时,又觉得果然与众不同。
至少别人在拉家常时,不会连一件鸡毛蒜皮的出纳小事,都能牵扯到海寇进犯,西海烽火又起,境线封锁所造成的海上贸易停滞,因而给建安和雁蒙城的往来商货带来了怎样的影响………等等之类,听得梁媗是差点白眼都翻了的。
这种家常,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聊得起来的,而且难得梁媗和唐梦澜能统一思想,她们是再也不想听到这种家常了。
午后最炽烈的阳光,又偏偏带着一丝将要日暮西山的荒凉感,这就是申时的风景,梁媗用一只手压下了一直还在精力旺盛,在马车里到处乱跑的小老虎,另一只手则支着下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也不知道今天娘亲和英王妃到底是聊了些什么,怎么会累成这样呢?
梁媗转头悄悄的向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那张美艳威严的鹅蛋脸上,如秋水碧痕的眼眸微阖,气息悠长,梁媗知道那是她娘亲正在小憩。
能让得娘亲如此耗费精力去应付的人,也不会超过双掌之数,但英王妃肯定就是其中之一了吧,只是若娘亲和英王妃讨论的事情确实是如自己想得那样的话,那又怎么可能会累成这样?
梁媗诧异不已,可这事还是得回府以后再找机会询问娘亲吧,这时就先让娘亲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梁媗把一直在东张西望的梁雍给抱进了怀里,不许这只还精力旺盛得不行的小老虎去打扰沈氏的休息,梁家的车马也就这样一路安静的驶回了镇东大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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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晚很冷,但有时比之更冷得却是早晨的初光,梁媗在南兰溪畔外登下软轿的时候,就在凛冽的晨风里不由得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
今年的冬天冷得也太早了吧,梁媗一面揉了揉冻得发红的脸颊,一面又紧了紧丹碧纱纹大氅后,才往南兰溪畔走去,才刚一踏进院门呢,却就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身影飞奔而来,一把就撞进了梁媗怀里。
要不是身后的青茼和念湘眼疾手快地服了一把的话,估计在这“热情至极”的一撞之下,梁媗那羸弱的身子骨肯定早被这小胖子给撞趴下了。
“雍儿啊,你平日间是不是………是不是也该少吃一点了啊。”
“为什么?娘亲和姐姐你前几天不是还让我多吃一些补身体的吗?”。紧紧抱着梁媗的一只小老虎,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懂她怎么会又改变说辞了呢。
而梁媗则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小老虎说的“前几天”怕是指他的摘星草毒才刚刚完全祛除的那段时间,那时雍儿瘦得都快皮包骨了,娘亲和她自然是鼓励这小老虎多吃一点了。
但现在再看看这小老虎的模样,是不是比以前还要更胖上一些了啊,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怕是都要从小老虎变成一只小胖猪了吧。
梁媗望着面前那越来越圆润的小胖脸,想笑又不好真大笑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憋人了,伸手狠狠的揉了揉那头软发,梁媗无力道:“雍儿啊,有些事是有个度的,若你再这么吃下去的话,那真会变成一头小猪的哦。”
“不会!”梁雍气呼呼的大声反对,梁媗却被他坚决的反驳给逗笑了,伸手牵起他,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便往正屋走去,墨画早在那儿给他们撩好帘了。
正屋里,此时就只有弄琴一人在沈氏的旁边服侍着,沈氏也早梳洗更衣完毕,此时正坐在炕上翻阅着邸报,见梁媗和梁雍进来后,便在他们行礼请安完毕时,让两人一同上炕。
“娘亲,今天的邸报上有什么新闻吗?”。梁媗一上炕后,便挨到了她娘亲的身边,凑过去想偷眼看看邸报上的内容,但沈氏的反应却更快,在梁媗才刚刚想把目光投过去前,她娘亲就已经冷淡地看了过来,吓得梁媗赶忙打哈哈道。
“没什么新闻,就只是一些无聊的事罢了。”
沈氏合上邸报,在梁媗心底的叹息声中把它收好,然后便先转头细细的看了看梁媗的脸色,在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后,沈氏才又转头对梁雍问起了他今早几时起床、几时喝水、几时过来的等一切琐事。
沈氏对梁雍所有的一切都是细致到不能再细致的关怀,这些梁媗早就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以前也没少为娘亲这种看似太过偏心的态度所伤心。
但现在却不同了,梁媗好笑的瞥了一眼因为沈氏的盘问而露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的梁雍,就知道他今早要嘛就是又没听话的喝上一碗温水,要嘛就是又赖床之类的了。
梁媗看着梁雍在沈氏面前左支右拙的模样,有些忍不住想发笑,但最后却还是忍住了,不然这小老虎肯定是会生气的,到时可又要哄上好一会儿了。
沈氏在细问着梁雍今早的一切事情,而梁媗则就闲下来了,她坐在炕上接过了青茼斟来的松蒙,一面喝着一面在心里转了好几圈之后,梁媗才终于替梁雍解了围,“娘亲啊,昨天英王妃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沈氏好像也不奇怪梁媗居然会问出这句话来,她就只是转头看着梁媗,淡淡地反问道。
“也没有为什么啦,只是我看娘亲昨晚在回来的时候十分的疲惫,所以就想昨日是不是英王妃与娘亲你说了什么,才导致娘亲会这般的费神。”梁媗几乎如实说道。
可沈氏看着梁媗的眼眸里,此时却微不可见的划过了一丝暖意,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