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气氛热烈,鸣陆正出兵大禧,众人士气如虹,无不认为此役必胜。
天下目前以大禧、鸣陆、大燕三国鼎立,大禧皇帝蓦允治国有方,国势强盛;大燕皇帝曾修齐为人谨慎,只求偏安;鸣陆皇帝阴弼则是个极具野心之人,一心并吞天下。原本三国国势相当,阴弼眼见大禧逐渐凌驾在其他两国之上,吞不下这口气,于是主动出兵挑衅,想藉此役挫败大禧。
“陛下,蓦允自以为是天下至尊,不把咱们鸣陆放在眼里,这回若能大败大禧军,看那蓦允还能不能继续嚣张!”某位大臣声调扬高的说。
“没错,咱们这回派出的皆是精兵,定能让大禧军尝到战败的滋味!”
“不只这样,等修理了大禧后,回头咱们还可以再杀大燕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天下就快是陛下的了!”
“是啊是啊,臣等在此先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一统江山,成为天下霸主!”众人马屁拍得熟练,齐身跪地高呼。
“哈哈哈,众爱卿说得好,此回与大禧之战若能获胜,就证明朕乃真龙下凡,是天下真正的共主,哈哈哈——”阴弼忘形大笑。
这时,大内总管太监朱寿快步入殿。“陛……陛下!”
“可是战前有捷报了?”阴弼痛快地一拍掌,喜问。
“这个……战前尚无捷报传来,奴才要禀报的是后宫之事……”朱寿抹着汗说。
阴弼这才注意到他满头大汗,不禁脸色一沉。“后宫出什么事了?”
朱寿用力咽了口唾沫才道:“启、启禀陛下,聂妃娘娘诞……诞下公……公主了。”
此话一出,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接着渐渐弥漫出一股死寂,阴弼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年乃是蛇年,鸣陆笃信蛇为不祥妖物,蛇年出生之人乃降灾传厄之徒,因此于蛇年期间,举国上下无人产子,若不幸产下之子不是扼死就是将其丢弃,不料陛下的后宫竟诞下蛇女,尤其还是在与大禧对战的重要关头,众人的心被不安笼罩,议论纷纷。
龙座上的阴弼回神后怒斥道:“朱寿,你胡说什么!御医明明算过产期,聂妃肚子里的孩子要下个月才会出世,那时便已避开蛇年进入马年了,孩子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出世?!”
“启禀陛下,御医的估算原本无误,产期是在下个月没错,但今晨聂妃娘娘起床时,不慎跌落床下,动了胎气,孩子便提早降世了……”
“这么说……聂妃真为朕生出一个蛇女来了?!”阴弼错愕过后,霍然从龙座上跳起身,表情恼恨至极。
“陛下,蛇年产子为祸那是对一般人而言,陛下乃真龙天子,产下的亦是尊贵龙女,岂能与众人相提并论,况且,咱们鸣陆国运正昌隆,又怎会受此影响?”朱寿硬着头皮说好话。
众人畏惧阴弼残暴,担心受牵连,连忙附和讨好道:“可不是,陛下何等龙威,产下的公主就算是蛇也成龙,我鸣陆必雄霸天下!”
阴弼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正要开口说什么,又有一名太监匆匆入殿。
“陛……陛下,战前有报!”
终于有消息了!不等阴弼开口,已有大臣急着问道:“战况如何?咱们鸣陆是不是大胜?”
这名太监屈腿脆下,伏地痛哭道:“呜呜……我军死伤四万,败了!”
众人皆难掩错愕,阴弼则是难以置信又大为震怒。“败……败了?!”
“蛇女降世……果然厄兆……”不知是谁这么呢喃道。
阴弼一听,两眼大瞪,简直不敢相信大军转眼溃败,忙让那太监把两军的战况详细说来,听完后他火冒三丈。
“朕要杀了那个逆女!朕要亲手杀了她!”他勃然大怒的抽出佩剑,气冲冲的走下龙座要去杀了女儿。
此时却有一名淌血的女子出现在殿门口,挣开了宫人的搀扶爬上殿来,正是刚产女的聂妃。
“陛下,臣妾无福无德,这是来请罪的,请陛下饶过女儿一命……”聂妃伏在地上,眼泪直流。自知生下蛇女又逢鸣陆战败,阴弼必会迁怒,为救甫出世的女儿一命,她才刚生产完,血都还未止住,听闻消息连礼节也不顾就急着来向阴弼求饶。
“妳住口!枉费朕平日最宠妳,妳竟给朕生下祸星,现在还敢替那个逆女求饶?!那个祸星害得朕败给蓦允,朕绝对饶不了她!”阴弼怒不可抑,一脚踢开聂妃,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大步要往殿外走去。
聂妃刚刚产女失血过多,又被他踹了一脚,疼得几乎要厥过去,可是她咬牙硬撑着,使尽力气扑上前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道:“陛下,那也是您的骨肉,您饶她不死吧!”她绝不能让他杀了自己辛苦怀胎生下的孩子。
“休想!”阴弼执意杀女,抬脚要再踢开聂妃。
“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愿意以死谢罪!”
这话令阴弼的动作一顿,他将脚放了下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妳求死?”
“没错,生下她的是臣妾,所以为祸的是臣妾,臣妾罪该万死!”聂妃徒手抓过他的剑,抵着自己的胸口,那剑锋利无比,她柔女敕的双掌马上鲜血淋漓。
“妳……”阴弼一愣。
“陛下若还念着过去对臣妾万般宠爱的分上,就让臣妾以命换命,换得女儿活下。”
“混账……”
斥骂声还未完全落下,聂妃便已抓着剑用力刺进胸口,鲜血登时涌出。
阴弼眦目反应过来,连忙丢下剑,抱住她软下的身子,激动大喊,“聂妃!”
聂妃戚然一笑。“臣妾此生得陛下宠爱,本以为是福分最厚之人,不想却是为祸陛下最深之人,臣妾惭愧,无颜见您……唯有一死方能谢罪,若陛下允许,臣妾来世、来世还想侍奉陛下,为陛下揉肩擦背……为陛下排忧解闷……与陛下相偎一起看日出日落……”
“爱妃……”怀里即将断气的女人确实是阴弼此生的最爱,她宠冠后宫,此时见她将死,饶是他心再狠,也不免痛了。
“那孩子是臣妾唯一留下的骨血,即使陛下再不待见,臣妾也求您让她活着……只要能活着就好,臣妾不奢求其他……”聂妃使出仅剩的力气抓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
“妳……”聂妃就算生下蛇女,阴弼也未曾想过要杀她,可她却在他面前自戕,此举令他大憾,喉咙一阵滚动,终究点头了。“好吧。”
聂妃露出笑靥。“多谢陛下成全……臣妾虽死,魂魄还是会陪伴您左右,天上人间,唯陛下一人……”说完,她缓缓闭上眼,再也无法醒来了。
这死前说的话极尽缠绵,哪能不揪动男人的心,阴弼性情残酷,也难抵这份痴情,抱着她瘫软的身子,神情悲痛,不舍极了。
周围的臣子见状无不摇头,聂妃竟然牺牲自己保全孩子,且死前还能彻底抓住阴弼的心,不愧是鸣陆后宫第一宠妃,若是她没死,要不了多久皇后之位必是她的,只可惜打从她产下蛇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场悲剧。
十一年后。
在三国的交界处,乌云随着狂风涌现,弥漫天际。
多年来,鸣陆都没停止偷袭大禧边防,终于惹怒了蓦允,派出独子出马教训。
年仅十六岁的大禧太子蓦魏亲自率兵五万冲往边境,马背上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十分俊美,一身银色战袍,更显得英姿勃发。
“再前头一点就是鸣陆了吧?”蓦魏停下马来,神色张扬的问向随后跟上来的黑衣男子苏易,此人是他的贴身侍卫。
“回太子殿下,再过去即是鸣陆国境了。”苏易回答。
蓦魏兴致盎然的望着前方高耸的石墙。“草万金,你来说说,这鸣陆皇帝可有什么好玩的事迹?”他问向稍后才骑着马喘吁吁追上来的小太监。
草万金边喘着气边道:“这个……鸣陆皇帝阴弼今年四十有八,野心勃勃,企图并吞天下,因此三番两次挑衅咱们大禧……”
“我说草万金,你欠抽了是不是?”某人不耐烦的打断道。
草万金身子一颤,完全本能反应的抱住身子,当真怕啊!
“草公公,鸣陆皇帝对咱们大禧垂涎三尺之事谁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与鸣陆皇帝有关的传闻秘事,这些你可有听说?”苏易稍微提点草万金一下。
太子自出生就被当“神人”来养,因为民间流传,皇后娘娘受天命而来,诞下他是为了拯救苍生,因此太子极受百姓爱戴,但太子持重的一面只在外人面前展现,私下的他,个性像极了皇后娘娘,大胆、张扬以及无比顽劣。
皇后娘娘不认为自己的性子有什么问题,却觉得儿子如同一匹月兑缰野马,因此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个小太监,随时向她回报太子的大小事,若有出格之举,回去就让儿子好看。
可怜的草万金待在蓦魏身边,说穿了身分就是奸细,平日在太子面前就是个欠揍的,任何苦事、倒霉事绝对少不了他一份,而太子整他更是例行公事。
草万金的脸皮抽了抽,为自己遭受非人的待遇悲戚之余,不敢稍有延迟,马上苦思苦想之前与其他太监闲聊时可有提过鸣陆皇帝的事。
“这个……鸣陆皇帝膝下共有一子七女,儿子为皇后吕氏所生,还未满一岁,长女则是在蛇年出生,出生当日鸣陆大军即败给大禧,此女险些被赐死,是其母聂妃以命相抵求来苟活生机……不晓得这个消息能否让太子满意?”草万金战战兢兢的道,就盼能顺利交差。
“咱们大禧对蛇并不畏惧,但鸣陆却是厌极此物,想来这位公主虽然能逃过一死,但日子八成也不好过吧?”苏易同情的点点头,看向蓦魏又道:“您出世时紫光耀天,是神福之人,可这位公主却是不祥之星,两相对照,这位公主的命运还真悲惨。”
蓦魏挑起眉。“你可真能对照,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位蛇女公主确实苦命,可惜今日过后,鸣陆国运铁定要更加灰暗,就不知会不会使得这位公主的命运更加坎坷?”说完,他突然笑了,笑得狡猾如狐。
草万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位主子可不是“善类”,同情人的事是做不出来的;苏易也抿紧了唇,因为主子出马,鸣陆必败,蛇女公主也许真会再受到牵连,但若她命该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日落前,蓦魏率五万兵抄小路直逼鸣陆石城,漫天的沙尘下,攻其不备,鸣陆军败退,石城失守。
鸣陆后宫。
“果然又是妳这祸星作祟,十一岁生辰这日就又让陛下丢了边境两座城池,当初陛下就不该心软饶妳不死,也不致于让鸣陆至今不能强过大禧,都是妳这贱蹄子害的!”皇后吕氏狠狠打了阴奢一巴掌,打得她的小身子往地上一摔,一时爬不起身,然而吕后犹不解气,继续骂道:“不愧是聂妃那贱人的贱种,尽学会聂妃那股子矫揉造作的德性,起来,少给本宫装可怜!”
阴奢忍着痛,赶紧起身走回皇后面前,人才刚站定,头又被一只杯子砸了,她登时头破血流。
四周宫人个个看了心惊,只是眼中虽有怜悯,也是一闪而逝,谁教她是蛇女,败坏了鸣陆的国势。
“啊,好脏啊!母后,您瞧她的脏血都污了您的寝宫了。”二公主阴烟指着滴落在地上的血嫌恶的道。
她是吕后所生之女,今年十岁。
吕后更为恼怒,挥手赶人。“还不快滚!别让妳那不祥的血祸害了本宫!”
阴奢垂着颈子,用手捂着还在流血的额头快速离去,离开前还听见阴烟说道——
“母后,百姓都说鸣陆有个蛇女公主,我只与阴奢差一岁,昨日来的那个大燕使臣还误以为我就是蛇女公主,对我指指点点的,真是气死我了!母后,您怎么不让父皇杀了她?!”
“母后何尝不想她死,但妳父皇念着聂妃那贱人,母后若是开口,只会让妳父皇以为母后嫉妒那已死的贱人……”
听到这儿,阴奢胸口一紧,不由得加快脚步,直到离开了皇后的寝宫她才慢了下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自己住的落日宫而去。
走着,她看见一只飞鸟凌空飞过,发出几声急促的叫声,她立即又提步跑了起来,才刚跑到落日宫,外头便降下大雨,她拍拍沾到身上的几滴雨珠,想着幸好她跑得快,要不身子全湿了。
她瞧了眼天空,方才那只鸟儿已飞远了,但她还是朝牠离去的方向轻轻挥手,算是道谢。
阴奢走进殿中,这里以前住着被废黜的妃嫔,所以破落冷清,但她住在这里已经十一年了。
她走到桌前,想为自己倒杯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她身边一个宫女也没有,平日生活都靠自己打理,她转身要去小厨房要壶水,这时朱寿走了进来,她一见他立即喜道:“朱公公怎么有空过来?”朱寿是宫里唯一对她友善的人,偶尔会来探望她。
朱寿不过看了她一眼,脸色马上就变了,急忙道:“大公主快坐下,让奴才替您上药吧!”他从袖子里掏出专程带过来的金创药。
阴奢盯着那白瓷药罐子,笑问道:“朱公公是晓得我今日有难,所以专程过来的吧?”
他望着她带伤的小脸,不舍的叹了一口气。“今日是大公主的寿辰,一早听闻皇后娘娘将您叫去,小的就知道您今日不好过了,这果然又伤了。”
吕后记恨聂妃当年夺宠,如今聂妃虽死她仍不能消气,每年大公主的寿辰必会找她去折辱一顿,前几年言语辱骂也就罢了,偏巧今日陛下被大禧年轻的太子夺了两座城池,面子挂不住,正大发雷霆,吕后难免也被皇上迁怒,回头当然更不会放过大公主。
朱寿又掏出干净的白巾替她先将脸上的血渍擦去才开始上药。眼前的可是鸣陆的大公主,但瞧这过的都是什么样生活?自出生就被陛下丢弃在冷宫自生自灭,从不曾关心过她,任她受皇后以及众人的欺凌,日子过得比一般宫女还不如。
“朱公公不用怜悯我,这是我的命,我认命得很。”察觉他同情的眼神,阴奢忍着药抹上伤口的刺痛,笑着说道。
“妳就不怨?”他忍不住问道,上药的动作又更轻柔了些。
“父皇为我取名奢,意喻多余,能活命算奢侈,如此我还能奢求什么?唯有逆来顺受而已。”她小小年纪已经看淡一切了。
“您……唉,您能看得开也是好事。”聂妃在世时待他不错,总管太监一职还是聂妃替他向陛下谋来的,因此聂妃死后他才会对这被众人都鄙弃的公主多加关心,但他只是个奴才,只能暗地里帮帮她,改变不了她蛇女的悲苦命运,而她若自己能忍耐,才能坚强的活下去。
阴奢低下头,幽幽的道:“朱公公不必为我担心,我能熬得过去的,要不然就太对不起为我舍命的母妃了。”
朱寿见她小小年纪就必须承受这些苦楚,实在不忍,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当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六年后,大禧皇宫内。
“母后,娶太子妃前先让儿子找几个女人玩玩吧?”大禧太子蓦魏嘻皮笑脸的问。
他那丰神俊朗的模样完全承袭他老子,不过这个性嘛,像的则是他老娘。
大禧皇后春芸姝年近四十,容貌依然美丽,精神更是焕发,与儿子坐在一块儿,常被人误会是姊弟,此刻她正对儿子翻了个大白眼,一脸不屑。“玩什么玩,男人就该从一而终,哪能胡乱玩女人,更不该对女人始乱终弃!”
“母后这论调也只有对父皇行得通,试问全天下的男人又有谁认同过?”他不以为然的反问。
她不客气的朝儿子的额头一拍。“你少给我顶嘴!这天下是你父皇的,既然他做得到,全天下人都该比照办理,尤其你是他儿子,更该以他为楷模,好好学学他的美德。”
蓦魏抚了抚额头,颇为不平。“母后此言差矣,就儿子所知,父皇未娶您之前,身边已有二十八个妃嫔,可儿子身边至今连一个女人都没有,这象话吗?”
这话可是严重刺到某人的痛处了。“你这死孩子,你父皇这不已知错能改,当年壮士断腕的将那群莺莺燕燕处理了,你别好的不学学坏的!”
他不知死活继续驳斥道:“等等,儿子怎么听说那二十八个女人不是父皇自己处置的,是母后心胸狭隘、妒火攻心、手段恶劣的给撵走的?”
“住口!你、你这还是我生的儿子吗?居然这样说自己的母亲!”春芸姝恼羞成怒。
“母后,您可别忘了妳还曾与人在长虹桥上争风吃醋打得鼻青脸肿,您的妒行可是大禧举国闻名,儿子也想为您辩解,可众口铄金,儿子一张嘴抵不过众人,不信也得信,况且,您敢说您对父皇的占有欲不强吗?瞧瞧这二十多年来,父皇的后宫还有别人吗?”
儿子说得句句事实,让她一时语塞,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气呼呼的说:“好,你嫌母后善妒,管着你父皇不许他再有别的女人,又恼母后妨碍你找女人,那母后就让你娶太子妃,将来就让你的女人管你,那女人若许你收二十八个小老婆,母后也没话说!”
蓦魏只当母后在吓他,还笑笑的不当一回事。“母后饶了儿子吧,儿子是想要有女人陪伴,可没想过找个女人来管我,母后……”
“别喊,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反正朝臣早就不断向你父皇进言催促,让你尽快立太子妃,这会儿就如你和这些朝臣们的意,你等着娶妃吧!”儿子不受教,她管不来,就让别的女人管管看。
见母后心意已决,他这才知道要惊慌。天啊,他还想游戏人间,不想象父皇一样为一个女人放弃天下美女……不成,不妥当,他还是先溜为妙!
鸣陆,落日宫内。
阴奢累极了,等不及上床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今日一早她又被吕后叫去,给其他妹妹们当陪读,她共有六位妹妹,父皇请了夫子给大家上课,但读书没她的分,她去只是替众妹妹倒水或拿东西而已,这群妹妹对她使唤也不遗余力,完全没当她是长姊,夫子交代的功课还全丢给她写,她要是不从,妹妹们就会联合整她,不是故意指使她做更多的事,就是诬指她犯错,让母后责打她,所以每次去陪读完她都特别精疲力竭。
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老妪。
她吓了一跳,惊问:“妳是谁?怎么会在落日宫?”自己的宫里怎么来了个陌生人?年纪看起来很大,一身黑衣包裹着身子,眼珠混浊,似看不见的。
老妪明明失明,却能准确的“看”向她,并且对她微笑道:“老身是女巫,而妳长大了。”
“女巫……妳认识我?”阴奢难掩诧异,她不记得有见过这个人。
“妳是阴奢,今年十七岁了。”
“妳真识得我?!等等,咱们鸣陆是不容女巫的,一旦被抓到就要烧死,妳还是快走吧!”阴奢想起这事,心急的提醒。
女巫忍不住笑了,露出缺牙来。“多谢关心,但妳不用担心老身,除非老身愿意,否则没人可以抓得到老身,而老身来见妳,是有话对妳说。”
“妳想说什么?”
女巫望着她,表情凝重起来。“阴奢,妳命贵在西方,朝那儿去,将凤还巢!”
阴奢感到相当困惑。“我蛇年出生,受人唾弃,注定命贱,哪可能贵命?还有,我身为鸣陆公主,是不可以随意离开皇宫的。”
女巫神秘的微勾起嘴角。“丫头,别妄自菲薄,世间的事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记住老身的话,朝西方去吧!”说完,她便凭空消失了。
阴奢大惊。“老人家——”这一喊,她彷佛醒过来了,瞧着四周,根本空无一人,难不成她刚才作梦了,那老妪是梦中人?
“大公主,您这是喊叫什么?!”一名宫女走了进来,站在她身前不满的问。
阴奢早已习惯下人对她这般态度,问道:“妳……妳方才可有看见人从这里出去?”
宫女皱眉摇头。“没有,奴婢进来时只有见到您一人,并没有其他人出入。”
“那就真是作梦了……但这梦也太真实了……”阴奢有些失神的喃喃道。
“大公主可能是平日太闲了才会作一些无聊的梦,奴婢奉二公主之命请您过去一趟,今日夫子所言甚是有趣,二公主想将夫子教的再传授给您,也让您习些学问。”这名宫女唤丽珠,是阴烟的贴身宫女,主子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连带使得她一个奴婢也用鼻孔看人,对阴奢这个大公主没几分尊重。
阴奢心知阴烟找她过去根本不是什么传授学问,而是今日夫子交代的功课写不出来,找她过去帮忙写,明日才好向夫子交差,她无奈的道:“我知道了,晚些就过去。”
“不能现在就随奴婢走吗?二公主还等着呢!”丽珠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
“丽珠,妳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也敢这样跟大公主说话?!”朱寿不知何时进来了。
丽珠一看见他,马上心虚不敢再放肆。“朱……朱总管,奴婢、奴婢……”
“不用说了,做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样子,咱们鸣陆宫规,对主子不敬者,重则杖毙,轻则关入暴室,下次若再不懂规矩,别怪咱家依法处置了。”
丽珠大惊,脸色惨白。“奴婢不敢了!”
“还不快向大公主认错求饶?”
“是……是是,大……大公主,请饶恕奴婢无状,奴婢下次不敢了!”丽珠慌忙的朝阴奢道。
“我不怪妳,妳走吧,回去告诉阴烟,我一会儿过去。”阴奢无意为难她,挥挥手让她走。
丽珠朝两人行了礼后快步离开。
“大公主就是太好说话了,若这丫头下次再无礼,您不用对她客气的。”朱寿不悦的道。
“落魄凤凰不如鸡,其实你也明白,我这主子哪里像主子了?若真要拿出权威治人,她是阴烟的人,阴烟又由得了我吗?”阴奢苦笑道。
朱寿也只知道她说的没错,叹了口气后话锋一转,关心的问道:“罢了,咱们不提这个了,倒是您,气色不怎么好,是不是病了?”
“病倒没有,可能是刚才作了个梦,有点惊……”
“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一名自称女巫的老妪……”她将梦中老妪对她说的话告诉了朱寿。
朱寿听了却高兴起来。“若梦中这位女巫说的是真的,您不妨离开这儿,朝西方去试试运气吧!”
“离开?谈何容易,公主离宫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出嫁,而我身为蛇女,谁又敢娶我?”她悲凉一笑。
“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不肯为您打算,才会拖延您的婚事至今,若不然,您身为公主就是蛇女也尊贵,谁敢不娶?”鸣陆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就嫁人了,就算未嫁,到大公主十七这岁数也议好对象了,但因无人肯为她作主,她必然得孤老在宫中了。
“父皇与母后眼中无我,如何会想到我的终身大事?就算真肯为我盘算,对象又如何会适合?况且,强逼对方娶我,夫家也不会善待于我,我这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入另一个坑罢了。”阴奢凄然的摇摇头。
朱寿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陛下对大公主不闻不问,皇后又极度厌弃大公主,若由皇后出面安排,找的对象也不会是好人家,再加上对方被迫娶蛇女公主,心中又怎会舒服,这桩婚姻相必难以和谐,与其如此,大公主何必委屈自己嫁?可若不嫁,难道真要老死在这座冰冷无情的皇宫之中?
突地,他想到了什么,用力一击掌。“啊,奴才想起有个机会可让您离开了!”
“机会?”
“没错,大禧太子即将要选太子妃,大燕会派公主前往参与选妃,咱们鸣陆虽与大禧交恶,但陛下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陛下想藉联姻蚕食大禧,稍早刚决定让拥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二公主前往大禧,奴才觉得不如您也争取,如此一来便能月兑离这里了!”
阴奢立刻蹙眉。“朱公公,你是不是胡涂了?我在鸣陆都嫁不掉了,怎可能嫁给大禧的太子?再说了,我样样不如阴烟,父皇若对大禧太子妃之位志在必得,又怎会舍阴烟让我去大禧?”
“争取成为代表鸣陆去选妃的公主也许很难,但让您也能跟着离宫,对奴才来说不算难事。”
他毕竟是大内总管,还有点势力,真有心运作什么,还能不成吗?
这一事果然顺利,阴弼原本并不同意阴奢去大禧的,怕她丢了他的脸,却有大臣建议,阴奢不祥,不如送去败坏大禧的气象,也好过留下继续影响鸣陆的运程,他听了觉得有理,这才同意三日后让阴奢以阴烟陪嫁宫女的身分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