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宁宫里,大侍女菀玉与数名宫女一字排开,垂眉敛首安静候在一名女子身后,女子拈着细针细细缝制着大红喜服,喜服上的七彩凤凰栩栩如生,似是真能够展翅飞翔。
如此场景,如此的精彩绣工,在在都让人联想到已逝的皇后柳云。
可惜,这女子姿色平庸,根本比不上拥有倾城美貌的柳云,可是如此平凡的女子为何能够住在皇后寝宫呢?更别说,现在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宫女,竟然还都是柳云生前的贴身侍女,这情景怎么看都会令人心生疑窦。
然而,现在待在祥宁宫里的人,不论大小男女都是面色如常,还透着喜悦,仿佛女子的存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唯一面有难色的就属刚忙完针线活的女子了。
“小天,你说,娘是不是很没用?”蓝云放下针线,轻轻抚着完美无瑕的喜服。
她向来喜欢刺绣,觉得不论遭遇到什么难过的事,都能靠着刺绣得到平静。可是唯有这次成了例外,穿过大红衣料的一针一线将凤凰缝完整了,却将她的心戳刺出一个又一个的洞来。
她要不是没用,怎么会亲手将心爱的男子拱手让人,还为那人做嫁衣?
越想心情越低落,她才转而向刚被送回她身边的蓝天寻求安慰,却忘了她这个儿子是出了名的毒舌。
“你是很没用啊!”蓝天应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管委屈扁嘴的女人。
“你要有用的话,也不会又把我丢了就跑。”蓝天这阵子在宫里也没闲着,习文也习武,个头还是跟以前差不多,但气势却越来越吓人了。
蓝云被他说得低下头,嗫嚅辩解:“那是因为娘知道他不会伤害你啊!留在这儿对你也比较好……”
她知道自己悔了当初不离不弃的承诺实在不应该,可是这一回她又不是要放蓝天独活,留在宫里接受皇子般的待遇,自然好过跟着她当一介草民啊!
“哪里好?留在这儿要是真那么好,你现在还心甘情愿让那个番婆占便宜?”
“臭小表!你说谁是番婆?”一声娇斥蓦地闯进祥宁宫。
蓝云偏头一看,就看见一个浑身上下充满异国风情的美人走进来,身后只跟着一个黑衣男子。
她就是……
“谁应声谁就是番婆啰!”蓝天冷哼。
“小天!”蓝云抓住蓝天的手,冲他摇摇头。
一阵子不见,蓝天黑了一点,也壮了一点,比从前看上去更加健康有朝气,由此可见留在这里对他比较好,那么这一位北疆公主就更得罪不得了。
“哼!本公主今日心情好,就不跟你这小毛头计较啦!”北疆公主摆摆手,漂亮的大眼睛毫不避讳地打量蓝云。
“你就是竞铮成天挂在嘴边的女人吧?不是说是个大美人吗?还是说,你们东楚的美人就长这样?”北疆公主越问,蓝云的脸色越尴尬。
这公主感觉还挺好相处的,不过怎么一点也不介意待嫁夫婿有个成天挂嘴边的女人?
“番婆就是没见识!”蓝天又哼一声把北疆公主的脸色给翻黑了。
“臭小表!谁不知道她现在是易容啊!耙骂本公主没见识?以后看本公主怎么整治你!”
此话一出,被人威胁恐吓的蓝天不着急,倒把边上的娘亲给急死了。
“公主,请你别跟小天计较,他就是喜欢逞逞口舌之快,我代他向你赔——”
“不准说!”蓝天狠狠掐住蓝云的话尾。
教她奇怪的是,蓝天不高兴她向人道歉也就算了,没想到就连北疆公主都怕得直摆手,一副承受不起的样子。
“对!你千万别说啊!你对我低声下气的话,要是被竞铮那疯子知道,我跟我孩子的爹可要倒霉啦!”北疆公主越想越怕,急需寻求依靠,而她找到的依靠竟然是亦步亦趋护着她的黑衣男子。
“孩子的爹?”蓝云傻了,然后在看到北疆公主,也就是竞铮即将册封的皇后,手里居然勾搭着陌生男人的手臂之后,就更傻了。
这人才是她孩子的爹?那竞铮呢?
“好啦,奴雅,你再说下去,云儿的头就要晕啦!”慕容飞扬着笑意走进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蓝云只想赶快弄明白。
她抚着胸口,不知怎地,心头竟有些雀跃。
专程来解谜的慕容飞也不卖关子,一五一十就把竞铮如何用册封太子一事,把蓝云骗回来的事情交代清楚,还说因为要解开她的心结不易,索性再施一计成全北疆公主奴雅跟她的秘密情人,也就是在场的黑衣人。
说来这黑衣人阿凛琊跟竞铮也是有过患难与共的交情,竞铮能从北疆平安回来,甚至一举登基都有他的功劳,可惜他能力再好,也比不上门当户对的皇亲国戚,于是跟北疆公主因为身分悬殊而陷入苦恋,这时候竞铮自然不会吝啬伸出援手。
也许老天爷也愿意帮他们一把,北疆去年提议和亲,竞铮就顺理成章纳了北疆公主为妃,之后再助阿凛琊诈死,逃到东楚成为不见天日的暗卫,方便跟公主暗度陈仓……
“什么暗度陈仓?难听死了!”北疆公主垮着脸插嘴。
“反正就差不多那意思啦,结果是好的最重要。”慕容飞摆摆手,不以为意。
“所以后天的封后大典不举行了?”蓝云记得北疆的使者团都到了啊。
“举行啊!”慕容飞头一点,蓝云又更加迷糊了。
如果北疆公主成了皇后,那跟这侍卫的互动肯定更招人关注,一旦被有心人传了出去,皇帝的颜面何在?
“他知道吗?不在意吗?”她很怀疑。
再怎么说,北疆公主也是他的妃子,妃子跟其他男人珠胎暗结,那个占有欲这么重的男人会有成人之美?想当年,她跟二皇子的假绯闻就能把他气得没了理智……
“啧啧,帮人做嫁不够,还担心其他女人给他戴绿帽呀?真不知道该夸你善良,还是笑你太笨?”慕容飞的调侃立刻把平凡无奇的脸皮给说红了。
“不是她太笨,是我太幸运。”现在就连刚下朝的皇帝也来祥宁宫凑一脚了。
只见竞铮大步向前,直直走向心爱的人儿,灼热的视线立刻把人看得低下头去。
看着羞得粉红的脖颈,竞铮笑得无比宠溺。
他忆起在连岭发生的那场意外。那时候她即使还没有原谅他,却也是奋不顾身想为他挡刀。那一次他就想,倘若不是他太幸运,他何其有幸能将这么美好的人儿拥在怀里?事实证明他想得没有错,她就是因为太善良了,所以做不到一辈子恨他,他才能这么轻易挽回她的全心全意,不是吗?
他不只幸运而已,根本是得天独厚啊!
“她又不是你,我在意她跟其她男人胡搞干嘛?”竞铮这算是回答了她刚刚的问题,话里的情有独钟让柳云更是不敢抬头。
“还是说,你决定回来当皇后,帮我看管这些胆大妄为的后宫嫔妃?”这叫明知故问。
“不要。”柳云摇头否认,皮肤上的红润也跟着褪去一点。
“哎呀!这位姊姊,看你手艺这么好,不像是个死脑筋的人呀,你顾忌的不过就是生孩子的事嘛,可是你不能生,这爱你成痴的疯子也不可能跟别人生啊!不然三宫六院也不会让他空着这么多年了,所以说,你把他让给任何女人也没用嘛!”北疆公主说话直接,却一针见血。
其实这些菀玉她们回来的时候都跟她说了,刚刚她缝着喜服的时候,也趁机把这事儿理过一回了,现在已经不会再想把他推去跟其他女人生孩子,只是……
“我是真的不想再住在这个皇宫里。我……很喜欢这五年来的生活,很普通也很平静,挺好的。”蓝云慢条斯理地把理出来的思绪说出来,这时候她才敢迎向竞铮的目光。
她爱他,曾经爱得倾尽所有,心甘情愿把自己困在这个牢笼。虽然现在她对他深情依旧,可是一旦尝到了牢笼外自由的滋味,她真的舍不得再回到这里。
这种感觉他或许无法理解吧……
“的确是挺好的。”留不住人的竞铮居然点头如捣蒜,仿佛这皇宫跟后位真是不值一提。
得到他认同的蓝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浆糊,再看看周遭的人似乎都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就更让她模不着头绪了。
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