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之前大军在山下的驿站休整了一番。
这座山比较高,地势陡峭,行军很不方便。驿站的官员虽然给了一张地图却还是残缺不齐的,之前大军过境的时候要过一次地图,守备官把完整的那一副当时就给献出去了,剩下的就只有这么一副残破的了。如今山那边正在开战,他们也不能派人去重新描绘,只能等战争结束之后再预备新的地图了。
进山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山高林深。好在山路还在,沿着路走应该错不了,段三走过大概记得一些这里面的情景,这条路一直通到一个隘口,天黑之前若是能过了隘口还好说,过不了的话只能在距离隘口至少三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天亮,否则在隘口那个地方有上三五个壮汉扔石头,随军的这一千多个人没一个过得去。
根据地图显示前方确实有个隘口,看了看路程加快脚步的话天黑之前完全可以过了隘口。于是大家不由放快了脚程。
到了隘口才知道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大山两边陡峭的石壁连绵数百里,形成一道天然城郭,至关口突然中断,留下一道狭长的隘口,隘口两崖石壁高耸,有如刀砍斧劈,这道关隘成了过山的必经之道。
为了防止有流寇偷袭,段三带着几个有身手的护卫攀上了旁边的山崖,背着弓箭守在附近,看着马车一辆辆进入隘口,最后一辆马车消失之后他们才攀岩而下,快步追上队伍。
走在隘口里面虽是白日却阴暗如黑夜,几个探路的护卫快步走在最前面,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脚步声却听得清清楚楚。抬头望去,天空被悬崖阻挡,滞留一线之隙,称之为一线天倒也可以说实至名归。
马蹄声,脚步声一声声震得人心慌意乱,总觉得身后有人追赶似的。众人几乎是慢跑着走出隘口的,刚一出来的时候夕阳都显得有些刺眼,让人忍不住闭眼。
天黑之前必须走出隘口至少三里,副将跟段三都这么说着,根本不给大家喘息的机会,看着远处发红的夕阳,他们几乎是扬鞭追赶着众人离开这里的。
好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已经到了安全地界,这里虽然林深叶茂,却也好过隘口那边,一不小心就能让人装了葫芦。
因为这里有流寇为了隐蔽自己,副将不许打架点火。于是大家只能在月光都照不进来的密林之中相互模索着靠在一起相互取暖,也算是休息。
虽然身子很冷,可架不住行军乏困,靠在一起的将士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席翠也渐渐进入的梦想,她左边是段三右边是王少岩,两个人都护着她,要说起来她穿的很厚,身子底下还垫着两张兔子皮,一点都不觉得冷。
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到段三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席翠揉了揉眼睛,到处漆黑一片,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就这样段三也能发现什么吗?
显然段三也感觉到席翠醒了,他伸手握住席翠的胳膊,确保席翠在自己的范围之内。席翠刚准备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之时,忽然一股刺鼻的腥味传来,她从小跟爹在山里打猎自然闻到过,这是狼的味道!
狼都是成群结队的出来觅食的,席翠循着味道像远处看去,果然远处星星点点的好些个阴冷的眼睛。爹说过狼的眼睛能反射出月光,借着那样的光芒它们看得见黑暗中的一切活动的东西,这个时候最好是先屏住呼吸不要动弹,只要我们不动,狼便不会轻易动手,它们是一种很有耐心的狩猎者。我们必须在它们的耐心消耗完之前找到出路,最不行也要点燃火把,狼怕火,有火把掩护击退狼群才有希望,否则十只狼组成的狼群就可以战胜黑暗中的一百个男人。
席翠耐心的屏住呼吸,数着远处的眼睛,看得见的就有至少二十对,这该是一支数目多么庞大的狼群啊。可耳边将士们已经深浅不一的鼾声雷动,根本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席翠想只能尽快点燃火把了,否则他们这帮尚未睡醒的散兵面对眼前这群蓄势待发的狼群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啊。
席翠轻轻说了句点火。段三立刻会意,好在他们身后这辆车里面全是军衣,很容易点燃。段三模索着找到火折子,微微抬高身子,将火折子扔到身后的马车里。很快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传来,已经有人陆续开始醒来了,就在狼群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席翠猛地点着手里的火把扔向狼群,马车里的火半天不见起来光看见冒烟了。眼看着狼群扑过来,席翠也是着急了。
她这么一扔让几个醒来的人瞬间清醒过来,火把的光亮虽然不大,却足以让他们看清楚那些狼的样子,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眼睛里反射出渗人的寒光。
席翠的火把激怒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头狼,只见它仰天长号一声,忽然向着席翠这边扑过来。段三都始料未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狼已经扑到了席翠眼前,却见席翠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一只火把,对着狼头挥舞,狼躲闪不及肚子上的毛被火把燎了不少,发出刺鼻的气味。段三趁机抽刀劈向狼身,那头狼呜咽一声倒在了地上。
死了一只狼狼群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群情激奋,一拥而上,眼看着就要扑过来了,忽然席翠他们身后火光四射,瞬间映红了整片天空。
冲向席翠他们这边的狼群收住脚步不敢轻易上前,其他的狼奔跑的脚步却丝毫未见放慢,刹那间狼的嚎叫声,受伤将士的哀嚎声震动了整个丛林。
“赶紧向火堆靠拢!”副将一边挥剑击退狼群一边命令身边的年轻兵士,所有出征的将军都有一种本能的希望那就是带出去多少人,就想尽可能的将多少人带回,一个都不想丢下。这个时候的副将也是如此。他救完了这边,一看那边还有人被围在狼群之中,赶紧飞身冲过去,而他自己的身上脸上都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狼的。
很快人群集中在着火的马车四周,一只个头最大的狼站在狼群最前面,阴森可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眼前慌乱的人群,对身后烈火的愤怒让它不断地发出不满的轻吼……
狼群在等,等火光散去!
席翠想起她爹说过的话,狼是最有耐心的狩猎者,哪怕是它们最饥饿的时候面对猎物,它们也会静静的等待扑上去的最佳时机。
身后马车里的布匹烧不了多久,一旦火光减弱,狼群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到时候这群人还是死。
段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对着副将喊,“你们手里还有多少火把?”
副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可还是配合的让几个人将大家的火把收集起来,段三叫他们将火把都点着,火势瞬间大了许多。
狼群之中的静谧开始被打破,它们期待着火势减退,却看见火势更加强大起来,大概是着急了。
借着火光,段三找到那几个与自己守隘口的弓箭手,还好他们的手都没有受伤。
找到想找的人,段三想过去副将那边与他商量对策,可是离开席翠他又不放心,只能看看席翠再看看王少岩,“我要过去那边找副将,王少爷你可否看好席翠,别让她离开火堆。到王家这么长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将王少岩当成自己的主子,一直对他的称呼都是王少爷。
王少岩点点头,拉住了席翠的手。
段三不由皱了皱眉,可想了想,形势所迫,至少这样看上去更安全一些,也就没说什么,转身走到了副将那里。
王少岩可是连自己亲妹妹的手都没有拉过的人,这辈子他碰过的女人的手在此之前只有芸婷的,如今这样拉着席翠的手他竟然有些紧张。席翠却没有他那么多想法,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段三,只见他附在副将耳边说了什么,两个人就开始忙碌起来。
然后他们就转到了席翠看不到的地方。
狼群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也不知道段三有没有办法保住大家。席翠一着急,手心里全是汗水,王少岩感觉到两人湿腻的手掌,以为席翠与自己一样紧张,心里竟然产生莫名的喜悦。
忽然几支带着火光的飞箭射向狼群,虽然没有射中野狼,却点燃了那处堆积的很厚的树叶,紧接着又是几支飞箭,嗖嗖嗖的声响不断从人群中发出去。狼群立刻乱作一团,有的被点找了毛皮,哀嚎着打滚,有的慌忙躲闪撞向树木,星星点点的火花大有遍地开花之势。
头狼终于仰天长鸣一声转身离去,其他的狼也陆陆续续的散去……
席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坐在地上,两条腿早已瘫软无力……
还好活下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爹身边一个人面对触手可及的死亡。都说人在即将死去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起身边最终要的人,可席翠刚才却什么人都没有想起,她只是期待着活下去……
其他人也都如席翠一样,或靠着或坐着或呆呆的站着,依旧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
副将跟段三大笑着勾肩搭背的走过来,对王少岩行了礼,“大人,现在已经快到寅时了,狼群在此时散去想必也不会再来了。末将这就清点一下人数,确定损失咱们再准备准备接着上路吧。”
王少岩对行军打仗一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这一路上他一直都是副将说什么他照着做。皇帝为何会派他押运军资这件事一直让他想不通,他这一路上非但帮不上忙还是个累赘,甚至有时候连席翠都不如。
看着副将与段三两张被烟熏的黑乎乎的脸,王少岩真有些无地自容。此时才真正知道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次遭遇狼群,十二个新兵被当场咬死,六个伤了腿的只能分别安排他们趴在车上。还有几个伤在其他地方,不影响走路,军医被咬死了他们只能随意包扎一下就赶紧上路了。
段三依旧坐在席翠身边驾车,想起昨晚席翠的镇定,忍不住问道,“对付狼群要用火,这也是你爹教你的吗?”。
席翠点点头,“我小时候跟着爹一起遇到过狼群,只不过没这么多,当时爹就是用火把狼群赶跑的。那个时候我还小,具体情形记不大清楚了,可是狼群散发出来的味道我却是记得很清楚,昨晚就是因为那个味道我才知道遇到狼群了的。”
段三嘿嘿一笑,“要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我还真不敢相信你原来是个姑娘家,就昨晚那架势,换做别的姑娘指不定晕倒多少次了。可惜了,若你是个男人,我倒真愿意认下你这个弟弟,再把我身上这些功夫全都教给你,我敢肯定你再怎样都能名头混得比我段三响亮。”
席翠也笑了,“三哥的意思,因为我是女人所以你便不拿我当自己人看了是不是?否则知道我是姑娘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大不了你认下我这个妹子,如今学你的功夫是来不及了,可你这个做哥哥的随时都能保护我不是吗?想想我若是有了你这么一个哥哥,有朝一日回到家中,那左右街坊邻居的谁敢惹我?”
“你是要我帮着你横行霸道吗?那我还是先改了名字好了,否则从前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了还不笑死。”段三知道她在胡说八道,闹乐子,也不揭穿她,反而一改从前正经八百的模样,与她一起说笑起来。
席翠是个好姑娘,越亲近便越想亲近,难怪席少将军能对她念念不忘。
两个人说说笑笑全然忘记了昨晚经历的生死难关。王少岩坐在马车里,长时间颠簸他的身体有些乏了,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周围有狼群出没吧,这一片最容易出现流寇的地方居然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去了。
翻过了最后一座山,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一条小河从平坦的地面滑过,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美丽的丝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几只小鸟在河边飞来飞去,女敕绿的水草随风摆动着身躯,很难想象这么美丽宁静的地方居然正在经历这战乱。
他们必须趟过小河,到对面去,按照地图指示,大军安营的地方应该就在河那边,离这里应该不远了,过了河若无意外天黑之前就能到达营地。
一听说马上就能找到营地了,浑身乏力的将士们瞬间来了精神,希望就在眼前了,再努力一把,他们就成功了。
河水倒是不深,探路的几个小兵顺利的走过去,也只是湿了膝盖以下的衣服,看样子不用卸车,这是最好的。
探出河水深浅之后,马车一辆接一辆的进入河道。很快大家便都下了水,段三没叫席翠下车他纵身跳下车,牵着马往前走去……
忽然不知什么地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密密麻麻的飞箭从身后射来,躲闪不及的士兵被射中倒在了水里,河水瞬间腥红一片。
段三用力拉紧了缰绳,不让马匹惊慌,抽出了随身的大刀抵挡射过来的箭雨。
先头已经过河的士兵赶紧弯弓拉箭只待命令一发他们便可以将箭射出。副将一面催促人加紧过河一面对着弓箭手大喊先不要射箭,待看见人再出手。
他们的弓箭不多,不能轻易浪费。
在段三的护卫下,席翠跟王少岩的马车很快上了岸。几个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迅速围上来将王少岩与席翠护在身后。
段三再次飞身进入河中,一面挥舞大刀挡箭一面救起倒在河中尚未断气的士兵,将他们一个个的扔上正在过河的马车。
尚未过河的三两马车以及守在它们周围的十几个士兵都已身亡,马匹也已中箭倒地,马车上的东西滚落在河边……
不远处的低矮树林里很快竖起了一面黑色大旗,随着大旗摇摆,喊声震天,一群操着刀剑的大汉跑到河边。这些人应该不是兵卒,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比较破烂,颜色款式也不统一,冲上来的队形毫无章法,应该就是副将所说的流寇了。
好在大部分马车都已经过了河,他们也只抢到了三辆。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扛着大刀在三两马车之间来回徘徊了几次,确定自己抢了些什么东西之后才扭头朝对岸喊道,“你们是大夏国的兵马?”
“哼!无耻流寇,也配知道爷的身份,今日你杀我兄弟,夺我车驾我岂能饶你!”副将待确定他们的人全都出来了,目测了一下距离,知道他们应该在射程之内,对着几个弓箭手摆手,弓箭手的箭立刻飞天而至,彪形大汉是躲过去了,可他身边两个人却中箭倒地。流寇赶紧后退几步,打起了盾牌,护着他们的弓箭手,对方人多,箭雨铺天而来,这边不少人再次受伤倒地,一只箭射向王少岩,席翠赶紧将他一推,王少岩是躲过去了,箭却直直的射向席翠的肩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