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望着自己的脚尖,眉梢微挑。
林氏传来的这一番话含沙射影,除了指摘了秦素,还捎带了一个阿栗。
阿栗偶尔会去外院寻阿胜,马嫂子通常都会替她瞒着,林氏这所以知晓了此事,不必说,定是锦绣又走了嘴。
秦素垂眸不语,厚厚的刘海遮去了一切表情。
林氏也就只能在嘴上出出气了。
连云庄子上的人,她基本上都只能干看着,动不得。上回动了一个阿胜,结果得不偿失,如今她也算聪明了些,干脆只拿规矩说事儿。
也就只有这点能耐罢了。
“是。”良久后,秦素应诺了一声。
那清而弱的声音嵌在东风里,既不太高,亦不太低,仍旧是恰到好处。
庞妪略略抬起头,眼前所见的,唯有一抹鸦青的发丝与梳着双平髻的发顶。
春风软糯,含了些许柔情,却终是拂不去这院中的压抑与死寂。而那风里携来的花香,便像是一曲乱了韵的乐音,与这整间院子都格格不入。
庞妪肃然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林氏本便是这样交代的,她也不过是转述而已,而此际的情景亦是她乐见的,想必林氏也一定快意。
“夫人交代的话便是这些,还望女郎谨记勿忘。”庞妪冷肃的声音再度响起,满院子的人皆是屏息静气。
秦素的头仍旧垂着,不高不低地应诺了一声,便转过身子,侧对着庞妪,向东华居的方向屈了屈膝:“多谢母亲教诲。”
庞妪才将柔和的神情,瞬间又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冯德说得对,这位六娘子在礼数行止上,果然是滴水不漏。看起来,锦绣平素传的那些话,皆做不得准了,往后还要提醒林氏,多听听冯妪的话,锦绣那里倒要淡着些才是。
她心中盘算着,向秦素躬了躬身,便带着一脸沉思出了门。
待到院门重新关上时,整院子的人才又松泛了一些,各自重新忙活起来。
自然,这一应仆役才听了那样一番话,自是面色各异,然冯妪在前,她们也不敢议论,仍旧做着手上的差事,东篱也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秦素坐回屏榻,端起陶杯,啜了一口暗香露。
露仍微暖,淡淡的幽香与清甜沁入肺腑,让人完全地放松了下来。
东萱阁请工匠翻修,或许是为秦世芳修整醉杏园的屋舍罢,那里毕竟很久无人居住了。
秦素一面猜测着,心情并不算太坏。
不去请安自是好事,她恰好可以仔细谋划接下来的事,这平静无聊、每日皆需跟嫡母于琐事上斗心眼的日子,很快便要没得过了。
锦绣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双灵活的眼珠不住转动着,轻声问道:“东萱阁那里在翻修呢,不知道修的是哪里?”
她面上的好奇就像是孩子见了玩物一般,是一种纯粹的天性的流露,根本无法控制。
秦素忍下满月复笑意,没去理她。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喜欢到处打听消息,也天生具备了这方面的才能。锦绣便是如此,若是手段巧些,她还是很当得用的。
见秦素不予理会,锦绣却也没气馁,转了一会眼珠子,便又上前殷勤问道:“女郎,香饼子快要用完了,要不要去领些回来?”
她所说的香饼子,乃是秦府各院平素的供给,应季应时,从不间断。除香饼外,绢扇纨扇、丝线纱罗、竹帚铜匣等等,各院皆时常可取,只需拿了兑牌便可去库房领。
不得不说,在这些小事上头,林氏还不算太苛刻,横竖花的也不是她的钱,都是大帐上头的,她乐得大方。
秦素看了锦绣一眼,又看了看在前头忙碌的冯妪,不紧不慢地道:“偏你事情多,这些零碎事情也来问我,难道我是管事媪妪不成?”语气并不严厉,面上还含了些笑意。
锦绣闻言,那张秀气的脸立时便笑开了花,迭声道:“是,是,我错了,这些事不该问女郎,我去找妪。”
只要秦素不来管她,冯妪那里她还是有把握的。
锦绣自以为得了计,一阵风似地便去了冯妪那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便又脚不点地地出了门,那速度之快,就像有谁在后面追她一般。
秦素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面上神色悠然。
待锦绣回来时,想必东萱阁那里发生的一切,便皆能传回来了。
她端起陶杯又啜了一口香露,蓦地听见身旁传来阿栗微有些不安的声音:“女郎,今日夫人传来的话,我听懂了,我往后是不是就不能……”
她没接着往下说,然意思却很明显,便是请秦素的示下,要不要暂停去见阿胜。
秦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拿陶杯遮着唇,轻声道:“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自去你的便是,她奈何不得你。”
“可是……女郎却要受牵连的。”阿栗说话的声音有些发紧。
秦素回首看她,却见她面色微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完全不像她平常那种简单快乐的模样。
秦素便向她笑了笑,温和地轻声道:“放心罢,我无事的,倒是阿胜那边消息众多,你有空便去,只要次数别太多便行了。”
这就是把太夫人的人放在身边的好处,可以不必太顾忌林氏。
阿栗便有些迟疑起来,皱了半天的眉毛,方低声道:“那……我听女郎的。”
秦素不由轻笑出声,将袖子掩了口,语声轻快:“你自当听我的,我总不会错。”说罢便弯了弯眼睛。
见她语气笃定,神态自若,阿栗心里的那点不安便也消了去,亦露出个轻松的笑来,仍旧去忙她的事情不提。
锦绣这一趟出门,直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得回转,回来时亦未空着手,而是捧了一枝开得极清滟的梨花,便似抱了一捧雪也似,满面笑容地送到了秦素的跟前。
“哟,这花儿是从哪里来的?好生鲜亮。”甫一见那花儿,冯妪当先就没忍住,开口赞了起来,一面说着一面便走了过去,左右打量着那捧花儿,眼睛里满是探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