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冲到正厅时,正好遇到叫人再多找个大夫来的褚管事。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褚管事问。
“听说大夫宣布明爷时日不多了,我娘子手里有一些能续命的袓传秘药,或可一试……”谷长风把她推到身前。
“保证有效!”她拍胸口保证。
“这……你们才来府里多久,他们怎么敢用这来路不明的药草。”褚管事摇头拒绝。
“不吃也是死啊。”司徒莫明挥了挥药草,一本正经地说:“大病小病,都能再续命。真的。”
褚管事看着她的脸,仍在沉吟着。“褚管事,人命关天,总得尽力一试。”谷长风只怕叔父连这丁点时间都耽搁不得。
“你们跟我一起来。”褚管事领着他们往内室走。
谷长风拉着司徒莫明的手,跟在褚管事身后。才走几步,她便已经扯着他走在褚管事前面。“可是?快快快……人命关天……”司徒莫明跑到褚管事面前,扯了下他的袖子。“不然,我背你好了,这样比较快。”褚管事瞪大眼,说不出话。“管事莫怪,我这娘子向来古道热肠过了头。”谷长风将她拉回身后,瞥了她一眼。“你留点力气吧。今天在灶房扛了三十、四十桶水还不够受吗?”
“没想到你倒是个疼老婆的。”褚管事看了一眼小两口的依偎神态,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以前当家还在,府内职事分明,哪会有这般欺压人之事发生。”
“当家很凶吗?会打人吗?”司徒莫明很想知道以前的谷长风。
“赏罚分明,凡事只看规矩,不说人情。虽说这也是好的,毕竟这府内百来人,若没个规矩,早不知道乱成什么德性。只是,当家就是太严格了,从没让谁太亲近……”
司徒莫明抬头看了谷长风一眼,又低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月兑口便问道:“那他会跟人拉手吗?拉手算亲近吗?”
“小娘子说笑呢。我家主子连笑都很少。”褚管事说。
“喔,很好很好。”司徒莫明眼前一亮,直瞅着谷长风笑。
谷长风原本正努力维持着漠然表情,可一看到她笑眯眼、唇边笑涡漾啊漾地,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勾唇一笑。但他笑容很快地敛起,因为已经走到了叔父所住的居处。
三人一同进入内室,只见谷正明床边守着两个老仆佣和两个婢女,全都一脸着急地看向褚管事。
谷长风看着谷正明惨白且看起来像是毫无生息的脸,手掌不由得紧了一紧。
司徒莫明想起了阿女乃离世时的情况,也用力回握住比长风的手。
“明爷的儿子呢?”褚管事问。
“您前脚刚走,他就走了,现下应该回到赌场里了。”老仆气愤地说。
“你们把那药草拿出来吧。”褚管事看向谷子婿。
司徒莫明先把十来根续命草交给谷长风,让他交代旁人如何处理。自己则从怀里拿出药草和匕首利落地切着续命草,在大家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前,她已经抬起谷正明的上半身,握住他下颚,把药草塞进了他嘴里,动作如行云流水,全无半点耽搁。
“你你你……”老仆脸色大变,上前想拉开她。
谷长风挡在老仆面前,敛目沉声说道:“我娘子对这类药草极有心得,此事方才亦已问过褚管事了。”
老仆怀疑地看着他,却还是后退一步,低头不敢再多言。
褚管事看着谷子婿,觉得此人之前经历或许不若他所说的只是个管帐的,否则气势怎会如此强大,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听从他的话。
“敢问褚管事,大夫之前怎么说病情?”谷长风问。
褚管事忘了自己方才还在觉得谷子婿说话太过强势,立刻接话答道:“怒极攻心。加上原本就体虚不振,出息多入息少,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他皱了下鼻子,皱纹好多啊……”司徒莫明说道。
谷长风立刻坐到榻边,伸手去探叔父的呼息一一呼息抽搐且忽深忽浅,表示开始有了反应。
“快点让外头熬药,一煮好立刻端上来,一刻也不许耽搁。”
谷长风头也不回地说完,谷正明突然掀了下眼皮,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会,看了他一眼。
谷长风想起自己的身分,立刻起身退到一旁。
“老子正在痛快,催什么催!他病着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难道真会一下子就死人吗!嗳……”
司徒莫明抬头,只见谷南风醉醺醺地走了进来。
褚管事板起脸,看着谷南风。
“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叫我回来的吗?”谷南风指着褚管事叫嚣道。
“大夫说您叔父恐怕过不了今晚,小的才会……”
“你也知道你是小的,那还敢催我!还有,他是我叔父,不是我爹!你不叫他儿子回来送终,叫我回来做什么?”谷南风摇摇晃晃地走到叔父身边,推了他一下。“喂,你给我醒醒……”
“他都病成这样了,你推他做什么!”司徒莫明一把火,站到谷南风面前就是一喝。
“这屋里我最大,我想推就推!”谷南风伸手就去推她。
司徒莫明何等身手,哪会让人动到半分,一个侧身便闪过,反而是谷南风没站稳,自个儿摔倒在地上。
“反了反了,你是哪里的人,竟敢反抗我!”谷南风叫道。
“我是他的人。”司徒莫明站到谷长风身边。
谷南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屑地一抿唇角。“这家伙又老又丑,你跟他不如跟我。我哥的那些姬妾也全跟了我。”
谷长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待在府里的头一日,他便已知道府中不愿顺从南风的婢仆侍妾们全被发派转卖出去;唯一没顺从南风,却还能留在府里的,只有沐香兰。
听说是因为沐香兰十分清楚谷南风对她的迷恋,早早便告知他,若他有任何非分之想,她便会在第一时间离开谷家。
“呜……”谷正明身子蓦地震了一下。
“谁说叔父活不过今晚的?明明就醒了嘛。瞧我就是个福星,才回来,他就醒了……”谷南风一把抓住叔父的手。“叔父,我是南风,我来看你了!”
褚管事压低声音,转向谷子婿说道:“续命草果然有奇效。多谢你和小娘子。”
“褚管事无需谢,救人最要紧。”谷长风点头,目光仍在叔父身上。
司徒莫明根本没听褚管事说了什么,她专心地看着谷长风一会后,突然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谷长风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你难过。”
“我没难过,你在外头别乱说话。你快告诉褚管事,待会的药汤该怎么喝。”
谷长风挤出一抹笑,将她转向褚管事。
“以后每个时辰喝一碗药汤,喝到第三碗时,若是还未清醒,那也就是救不活了,早早让他把后事交代完毕。但若是醒来后,表示心脉已被护住,若是气能补足,就能再多撑一些时一一”
“……叔父,我真是为你担心受怕啊……你若是就这么走了,这谷家的事务,我哥留下来的这些财产房地,要我怎么处理啊……还是你就把事情交代给褚管事……把话说清楚再死啊……”
司徒莫明的话被谷南风一连串的又哭又喊给打断,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拉着病人的手,立刻忘了自己正在说什么,迳自走到卧榻前盘腿席地坐下。
“你坐那里做什么?”谷南风瞪她。
“你不是在作戏吗?”她睁大眼,不耐烦地挥手催促道:“快演啊!”
谷南风大怒,起身抬腿就要一脚踹去,可他没还来得及有下个举动,就已经被她揪住衣领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快点继续演!”司徒莫明回到刚才位置催促道。
谷南风怒瞠着眼,转头看向褚管事。“把这个贱婢给我赶出去一一”
“二当家,明爷现在才刚清醒,一会大夫就要过来,想来还要折腾一整夜,还请您暂时回房休息。”
褚管事弯身行礼说道。
“明天再让我看到这个贱婢,我就连你一块赶出门。”谷南风起身狠狠瞪着她,大步离开房间。
“所以,你明天要赶我出去吗?”司徒莫明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褚管事。
“不会。因为你夫君是很好的帮手。”褚管事说。
“那如果谷南风因为不高兴你没赶我走,而要赶你走怎么办?我不能害你。”
褚管事看着小娘子一派担心姿态,笑着说:“放心吧,他不能赶我走。因为他若想知道当家留下多少财产,要怎么转交到他手上,都还得留着我。”
“喔。”她对那些银两什么的没有兴趣,上前拍拍褚管事的肩膀。“如果他再说要赶你走,你就来跟我说,我把他打到不能再开口。”
“多谢小娘子。”褚管事再度对着这个年纪足以当他孙女的小女子露出微笑。谷长风看着褚管事的笑容,不得不佩服起莫明。
褚管事在谷家多年,便连他二年前为之买了座宅院让其安养天年,褚管事都没笑得这么开心。
“我们走吧。”谷长风背对着长榻,弯身搀起仍坐在地上的莫明。
床上的谷正明在此时睁开眼。
“长风,是你回来了吗?”谷正明虚弱地看着那个背影。
谷长风身子一僵,却很快恢复原状,用他不甚伶利的舌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是谷子婿。”
“明爷,那不是长风。你还好吗?”褚管事上前说道。
“长风……叔父对不起你……”谷正明没听旁人说什么,只是一迳地哭着。谷长风佯装什么都没听到,仍是拉着莫明往门外走。
“明爷,当家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所以,您可要好好保重,把病养好,才能等他回来,再见他一面啊……”
褚管事说话之时,仆佣已经端着药,并领着大夫进来,谷长风和司徒莫明也在此时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