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暮春的下午太阳还不算毒,可平王找到草药后连王府都未曾回,一路赶来了皇宫,脚步飞快,额上冒出了几滴汗。
玄武宫中,宫女轻轻地摇着扇子,华襄帝同对面的华襄后正在对弈。
华襄后每走一步都会思量许久,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华襄帝忽而在执子时问道:“近日未曾瞧见熙平,那孩子又跑去了那里?”
华襄后的手顿了顿,华熙平替楚玉蕤寻药之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华襄帝怎会不知,可瞧他说话那不太在意的模样,好似当真只是位父亲在关心自己的孩子一般。
华襄后忙答道:“回陛下,熙平外出替楚氏嫡女寻药了,那孩子,从未见他如此上心过。”
华襄帝笑了笑,落下一子,“楚家的小娘子,朕倒是有些印象,身子不怎么好~。熙平今年已二十有三了,是当娶妻了。上些心也好,只怕他,呵,太上心了。”
华襄后心中一惊,方才自己想替熙平说些话,好顺着话儿教华襄帝同意这件婚事,不曾想竟说错了话。
帝王家,不可用情太深。
“妾身逾距了。”华襄后低头轻声道。
华襄帝忽而笑了声,“朕不过是随意聊聊,你瞧瞧,皇后你便紧张成这般。”
外头一个小太监快步进了宫殿,同华襄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说了几句话,太监总管点头示意他出去,待华襄帝的棋局罢了,才凑近华襄帝禀报道:“陛下,平王殿下来了,正在殿外头侯着呢。”
华襄帝瞧了瞧华襄后,:“你瞧,朕方才还在说他,他这便来了。”
华襄后尴尬地笑了笑,听着华襄帝对太监总管说“宣”,而后便瞧见了华熙平的身影。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平王规矩地行礼。
华襄帝瞧了他一眼,身子微向前倾,眯着眼笑道:“听你母亲说,你近日去寻药,还是为了楚氏嫡女,可有此事?”
华熙平立刻跪了下来,斩钉截铁地回答:“回父皇,确有此事。”
华襄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旋即恢复如常,“你是想对朕说,你有纳妃之意?”
华熙平一听华襄帝主动提起此事,有些激动地挪了挪身子,道“父皇英明。臣确实…”还未等平王话说罢,外头的小太监又进来了。太监总管附着华襄帝说了什么,华襄帝嘴角勾起,挥了挥手教太监将棋盘收下去。
坐正了身子道:“看来,今日朕的玄武宫热闹非凡啊。”
华熙平方才跪下答话,又只说了半截,现如今跪着也不是站着又不敢,只好忍着。
“宣。”华襄帝没有再瞧华熙平,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宣礼部右侍郎苏淮。”太监的声音在玄武宫响起,不一会儿华熙平便瞧见了一袭红色身影。
“臣苏淮参见陛下。”苏淮进殿时脚步也比从前匆忙了些,华襄帝瞧得一清二楚。
华襄帝两手置于膝上,玩味的笑了笑,调侃道:“苏卿今日竟主动到朕宫里头来了,当真是稀奇。”
苏淮回话时平常的吊儿郎当早已不见了踪影,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臣惶恐,自贡院失火一事过后,臣日日寝食难安。想着若是有人故意所为,臣唯恐不得护陛下周全……”
华襄帝干咳了两声打断了苏淮的话,“说重点。”
“是。”苏淮点了点头,无意间瞧见平王正跪在地上愤愤不平地瞧着他,苏淮一愣,他可啥都没干,为何平王的表情像是想要将他杀了一般?
殊不知,平王自他进殿便一直跪着,方才他又说了那么一大串废话,教华襄帝忘了自己还在跪着,不恨他才怪。
“臣于昨日将所有学子们的排名已经拟好,怕出了甚么纰漏,故而斗胆请陛下指点。”苏淮这一句话说得好,怕自己出错,求皇帝指点,一来将错揽在了自己身上,二来还满足了华襄帝的虚荣心。
除华襄帝亲自测试的学子外,按说这个名次只有在杏榜发放时才能瞧见,苏淮给华襄帝看名次,恐怕是想教他看他给白其殊安排的位置他可满意。
果不其然,华襄帝很乐意的接过了拟好的名次,只瞧见了会元的名字唤作符阙,方预备往下看时,外头的小太监又进来了。
“陛下,是白家家主。”
华襄帝眼神一凛,平王方预备同自己说想娶楚玉蕤之事,这苏淮白其殊便接着来了,四大世家之间的关系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但,这正是他不愿瞧见的景象。
尤其是,这四大世家的关系越稳固,越对自己不利。
华襄帝微微颔首,太监宣了白其殊进殿,华襄帝眯了眯眼睛,他到要看看,这些个年轻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草民参见陛下。”白其殊依旧一身月白色直裾,因他在宫中并未有个一官半职,故而还自称草民。
华襄帝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草民自知有罪,今日来,特请陛下恕罪。”白其殊跪在平王旁边,一不小心瞟见了平王扭曲的表情,眸子里似是有火在烧,有些惊讶,平王怎么了?
不过也只愣了一会儿,忙将头低了下去,一副认错的模样。
华襄帝倒是来了兴致,身子向前倾了倾。
“哦?不知白家主有什么罪,是否需要召秋察司的玄沧镜呢?”华襄帝忽的眉毛竖起,音量也加大了几分,若是平常人,早被天子之怒给吓怕了。
可白其殊前世是一名特工,如若没有胆子,也不会活到现在。
另一旁的苏淮替他捏了一把汗,同时心中又有些怪罪他,自己提出一个新话题吸引华襄帝教他忘了这茬便罢了,白其殊又来凑什么热闹。
白其殊一副受惊的样子,抬头望了华襄帝一眼,又低头,一边抹泪一边说:“草民……呜……草民知晓不应当交白卷,呜呜,可……草民当真写不出诗赋来,只能……只能交白卷。”说着身子还抽抽,一副受了多大的委屈模样,“草民不知会被送到秋察司接受玄大人的审问……呜呜,草民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饶命……”
……
啪嗒,华襄帝觉得自己脑子短路了。
苏淮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平王双手没撑住,差点趴在了地上。
华襄后抽抽嘴角,怎的说哭便哭,这演技可比后宫里头的那位厉害多了。
沉默,玄武宫中沉默了半晌,华襄帝不怒反笑。”好,你们今日是存心来寻朕开心的吧!”抬手一挥,案上的香炉滚了下去,身旁的华襄后、太监总管以及还站着的苏淮见状忙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