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珠抱着儿子站起来,朝坐在凉椅上的许芬芳望过去,眼眸瞬间冰冷。
许芬芳明知她气恼,却只是冷冷勾唇,施施然起身,与她相对而立。“方兰珠,这下你懂了吧?”
方兰珠用力咬牙,克制着自己不往这恶毒的女人脸上甩耳光。“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许芬芳冷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有了儿子就可以母凭子贵,这孩子能不能继承叶家还是未知数呢!”
“你以为我希罕让承承继承叶家?”方兰珠语声冰冽。
“你少在我面前装清高!我早就看出来了,当年你在明琛苞文华之间搅和,闹得他们两兄弟为你争风吃醋,我就知道你看中了叶家少女乃女乃的地位,还说你不希罕嫁进来呢!结果还不是一样嫁给明琛了?这孩子才多大?你就已经教会他巴结自己的爷爷,念中现在整天都念着他……”想起丈夫是如何偏疼这个孙子,口口声声都念着这是他的宝贝孙,许芬芳倏地顿住,眸中陡燃妒火。
方兰珠观察她的表情,约莫也猜出她的思绪。“如果公公知道你这样对待承承,他会怎么想?”
“我怎么对待他了?”许芬芳狡绘地笑。“我是承承的女乃女乃,只是想带他来花园玩,谁晓得他自己贪玩不小心刺伤了手指,这能怪我吗?”
“你……”方兰珠心海沸腾。
许芬芳出了口气,感觉痛快多了,这阵子她被儿子接二连三闯的祸逼得快发疯,至少在这个贱丫头面前下下马威也好。
“你最好保证自己以后能分分秒秒不离开这个孩子,否则……”许芬芳得意洋洋地威胁,眸光一转,瞥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霎时震住。
是叶明琛,他不知何时来到屋顶,正往这个方向大踏步走过来。
“明琛,什么时候来的?”他都看见了吗?他该不会对付自己吧?许芬芳脸色刷白,这时才开始觉得慌,后悔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太冲动了,欺负叶念中也颇有成见的儿媳妇是一回事,可跟叶明琛打对台绝对不是聪明的举动,要是惹毛他……想着,她蓦地全身发凉,强笑着说道:“你来了就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先走了。”
目送继母匆匆逃逸的背影,叶明琛深思地收拢眉宇,半晌,转向老婆和儿子。
“兰珠,承承,你们没事吧?”
方兰珠似是怨怒地瞪他一眼,闷不吭声,倒是小元承朝爸爸伸出胖胖如藕节般的双手。
“把拔抱抱!”
叶明琛连忙将儿子抱过来,小元承很会撒娇,马上将双手摊给爸爸看。“把拔,花花有刺,承承痛。”
叶明琛接过儿子小手一看,赫然几个细细红红的伤口,他倏地倒抽口气,骇然往妻子望去。
“这是怎么回事?承承怎么会伤成这样?”
方兰珠冷哼,看都不看丈夫一眼,转身就走。
叶明琛哑然,只得苦笑着跟上。
晚上回到家,由叶明琛昂责替儿子洗澡,哄儿子上床睡觉。
叶明琛坐在婴儿床边,念绘本给儿子听,这一整天下来,小元承已经很累了,没读几页就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小嘴张开,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叶明琛笑着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替他盖好被子,将灯光调暗了,这才转身离开房间。
方兰珠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叶明琛望着娇妻冷凝的侧脸,无声地叹息,方才在晚餐席间,夫妻俩几乎不曾交谈,她也没跟公公提起承承被婆婆带走的事,还是叶念中自己发现孙子手受伤,骂了儿媳妇几句,承承才细声细气地为妈妈辩解,说是女乃女乃带他去屋顶花园玩时弄伤的。
叶念中当场脸色变得很难看,方兰珠仍是神情淡漠,什么也不说。
夫妻结漓也三年了,叶明琛自然不会看不出妻子心头堵着闷气,他进厨房亲自冲了一壶她最爱的花茶,端到客厅。
“喝一点吧。”他将玻璃茶杯递给妻子。
她没接,抬眸睨了他一眼便撇过头去。
他自嘲地勾勾唇,在她身旁坐下,主动去搂她的腰,她扭了扭身子,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只好由他抱在怀里。
他抬手顺了顺她柔细的发丝。“生气啦?”
她不吭声。
他亲了亲她在灯光折射下近乎透明的耳朵,捺着性子问:“今天在屋顶,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方兰珠闻言,身子一僵,转过脸来,冷澈的明眸隐约浮着一抹哀怨。“你猜不出来吗?”
他微微一震。
她冷笑。“不要跟我说你不晓得你继母安的什么心,她故意带走承承,把承承一个人丢在玫瑰花圃里,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叶明琛默然,其实他也猜到了,只是不愿深思,他能理解妻子心头的愤怒,“她不想你回到四叶,不想让承承继承叶家的财产,这样你还要救四叶吗?还要回叶家吗?”方兰珠仿佛看透了他的思绪,声声句句,犀利如刀。
叶明琛只觉得胸口一痛,脑海里浮现的是今日发鬓如霜的父亲苦求他回去拯救家业的脸孔,是爷爷临终前不甘闭眼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继母和弟弟肯定是不希望他回叶家扮演公司的救世主的,尤其弟弟闯了这般大祸后地位岌岌可危,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被父亲逐出家门……
“我听说有买家想趁这个机会收购四叶珠宝?”方兰珠幽幽地问。
叶明琛一凛,苦涩地抿抿唇。“你也听说了?”
“恬心有个朋友在金融界专做这个的,他收到风声后告诉恬心,听说是一个香港的买家。”
“嗯,是有这回事。”
方兰珠深深地看了丈夫好一会儿。“把四叶卖掉吧!把这个魔戒毁了,看他们母子俩还能怎么兴风作浪?”
叶明琛闻言震颤,忍不住皱眉。“兰珠,我知道你生气,可四叶是我爷爷毕生的心血……”
她用力挣月兑他的怀抱,愤然起身。“就算我求你也不行吗?”
他咬牙,眸光明灭不定,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她更气了,冲口而出。“四叶和我们母子,你只能选一个!”
听着最钟爱的妻子撂下的狠话,叶明琛心如刀割。
隔天,方兰珠便抱着儿子回娘家。
由于方妈一直不肯搬来跟小俩口一块儿住,叶明琛和方兰珠便在家里附近找了间两房一厅的大厦公寓,方子奇这阵子都待在小琉球没回来,空出来的房间刚好就给方兰珠住。
方妈见女儿一副打算长期抗战的阵势,大为担忧,等问清楚小俩口是为了叶明琛懊不该回四叶帮忙而吵架,更觉得女儿这是无理取闹。
“兰珠啊,你好好想想,再怎么样他都姓叶,是叶家的子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家的公司倒闭袖手不管?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我没要他完全不管,我只是建议他干脆将四叶给卖了!也免得他那个继母总是以为我们要跟叶文华争家产。”
“唉,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鲍司怎么能说卖就卖?毕竟那也是他们家几代的心血。”
方兰珠抿唇不语,方妈劝不过女儿,只好私下通知女婿,叶明琛得知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只能苦笑。
“妈,你就让她跟你住几天吧!等她冷静下来我会去接她。”
就这样,夫妻俩暂时过起了分居生活,叶明琛虽是忙着处理四叶的财务危机,每天却也都尽量拨出时间去探望妻儿,方兰珠不肯见他,他就借口自己是想念儿子,起码陪儿子玩个半小时才离开。
他诚意十足,看在方妈眼里,就更加为这个帅气又体贴的女婿感到不舍,不时叨念女儿心太狠。
到了周末,方子奇回家探望母亲,发现姐姐跟外甥也在,先是激动地说要替姐姐教训姐夫一顿,转身便要冲出家门,等方妈急急拉住他说清楚来龙去脉,他霎时愣住,一脸为难地转向姐姐。
“姐,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好像是你不对耶。”
见弟弟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方兰珠既懊恼又无奈。
没有人懂得她心里的惊惧,她是怕了,前世凄惨的遭遇仿佛仍历历在眼前,她错嫁给叶文华,在叶家受尽羞辱,最后还被下了安眠药锁在山间别墅里,在漫天大火中含冤而逝。
她想过只要叶文华得到报应,她可以放过叶家的,可如今是许芬芳不肯放过她,竟还拿承承的安危来威胁她。
她无法忍受!
所有前世的委屈与哀伤,都在那一刻化为熊熊焚烧的恨意,她甚至连叶明琛也恨上了,为何他偏偏是叶家人!如果他不是,她早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摧毁叶家!
她会亲自去找一个最精明冷血的买家,来将四叶珠宝分解得支离破碎!
这明明是最好的复仇时机,可她只能在一边旁观事态的发展,只能拿自己和儿子作为交换条件,恳求丈夫不去拯救叶家……
她恨透了这一切,真的好恨好恨!
在娘家住了几天,她刻意不见上门探望的丈夫,也是怕自己面对他时会心软。
她想逼他做个决断,做出选择,可他迟迟不肯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她更恨了,每个晚上都失眠。
直到这天夜里,她接到叶明琛的电话。
“我在机场,要飞去慕尼黑。”他开门见山地说。“就是你去德国找我那一次,那时候我在当地认识了一个珠宝商,他去年买下了法国一个知名的珠宝品牌,银行答应我,如果我能谈到代理权,他们就会贷款给四叶度过这次财务危机。”
他还是决定救四叶……
方兰珠咬牙,紧紧掐握手机。
“我跟爸说好,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四叶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管,只要继母一天留在叶家,我就不回去。”
“……”
“兰珠,这样还不够吗?”叶明琛沙哑地叹息。
方兰珠深吸口气,冷笑。“你这么做有用吗?承承是叶家的孙子,就算你说自己不回去,那承承呢?总不能不让他见爷爷。”
叶明琛一窒,哑然无语。
“你这次不卖掉四叶,我就不相信下次四叶有难,你真能狠下心放着不管!到时候还不是找各种理由来哄我让步?”
“兰珠……”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随便你!”
语落,方兰珠不由分说地挂电话,只觉得胸口又气又闷,呼吸顺不过来,只想肆意痛哭一场。
“妈咪……”睡在床上的小元承被她吵醒了,软软地唤了一声。
看着儿子茫然又可爱的小脸,方兰珠心痛不止,走过去便将他抱进怀里,成串滴落的泪水如铃兰花蕊,在风中凄楚地凋零。
“承承,你爸爸好坏,他是大坏蛋,坏透了!”
“妈咪!”小元承吓到了,小手抓紧母亲的衣襟。
感觉到儿子的惊慌,方兰珠心绪更复杂了,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满腔翻腾的酸楚,抱着孩子冲出房间,破碎着嗓音哭喊——
“妈,妈!你帮我打电话给明琛,你跟他讲我们母子俩出事了,要他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