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与告白 番外:他的前世今生

作者 : 攸齐

颜隽挨枪那年,出院前一日在病房外遇见一个抓着一把汽球,着彼得潘服装、蓄着山羊胡的男人;他以为是哪个小病人的家属刻意做此打扮来鼓励孩子的,几句交谈才知道这男人专做幼儿派对服务——生日派对、抓周庆生派对皆能接单办理。

他在病房无事,伤口好得差不多,便绕到男人去做服务的病房看看。整个病房来了十来位小朋友及家长,应是小寿星的朋友们,小寿星躺在缀有装饰物的病床上,头戴生日帽,听男人讲故事、带游戏、听朋友们为他唱生日快乐歌。

他想,这男人的工作简单,却是充满欢乐与希望。

出院那日,他又遇见那男人,两人交换电话,有了往来。在他决定辞去保镖工作时,男人说:“来帮我吧,现在接单愈来愈稳,我需要人手帮忙。”他想他虽无相关工作经验,但人一辈子不都在学习,怕什么!

他进了男人的公司,员工人数不多,变魔术的、说故事的、玩气球造型的,公司上下加上他,也不过五人。他不会变魔术、不会说故事,也不会玩气球,

但他有体力,他接下了大部分布置会场及搬运的工作。薪水虽不及保镖优渥,至少不需让谁为他担心他的安危。

有单时,就出门工作,无单接,没事就跟其他同事学学魔术戏法、练习造型气球的绑法,三、四年下来,变起戏法与捏玩气球,倒也是有模有样。

他知道沈观有工作要忙,抱起女儿,带上房门。

小女生搂着爸爸的脖颈,甜声问:“巴爸,你今天要变魔术给我看,还是要用气球捏一只狗勾给我?”

“没有,今天不变魔术也不玩气球,我们来吃王子面怎么样?”

“真的吗?”小女生踭圆了眼,一脸兴奋与期待,却不忘小声询问。

颜隽点头,眉眼柔软。“真的。”放下女儿,弯身在电视墙下的长柜里翻着,取出放在最外头的一迭光盘影片后,干脆盘腿坐下,他翻出藏在里头的零食,再从那堆零食中抓了王子面。

“巴爸,你买这么多哦?”小女生眼睛亮晶晶,学爸爸盘腿坐,一起把翻出来的零食藏回柜内。

“可以慢慢吃。”藏好乐事美国经典原味、多力多滋超浓干酪、张君雅、科学面……他将光盘影片摆好,掩上门板。他打开电视,降低音量,再把抱着两包王子面的女儿抓至安全距离处,两人盘腿坐在地板上。

“巴爸,听不到电视的声音。”

“可是太大声,会听不到妈妈走出来的脚步声。”

小女生笑得眼眯眯,一副“我了、我了”的表情。

他开包装,把调味包取出,只加了一点点在面体上,然后捏一捏,紧抓袋子开口处,上下摇晃。“这样摇一摇,就会很好吃。”

“我要我要!傍我摇!”小女生张开两手,渴望自己动手。

他把另一包交给她,温声叮咛:“要先把面捏碎,然后洒上调味粉,袋口这里要抓紧,面条才不会摇出来。”

小女生认真地捏面饼。“好了没?”

“好了。”帮孩子撕开调味包,洒了一点。

小女生又认真地上下摇晃,问:“这样好了没?”

他点头。“可以吃了。”父女两人靠着身后沙发,两腿伸得笔直,他腿长,抵在茶几桌脚,她腿肥短,贴着冰凉的地面晃着脚丫。“熙熙可以自己吃完一包吗?”颜隽问。

小女生嘴里塞着脆面,鼓成了圆,嘴巴忙吃东西,只一径点头。

他笑了笑,干净的那手轻轻揉着她的发。她妈妈不爱蓄长发,却给她留着一头及腰头发;假日时,她妈妈有时间了,就给她扎辫子,偶尔长辫子绕了圈,就成了包包头。

生命总是无法预期,给了他一个爱人,又给他一个前世情人。忍不住心口那突涌上来的柔软,他抱起女儿,放在两腿间,与她面对面;他吃她袋里的面,她伸手过来抓了他袋里一大把脆面……

工作告一段落,沈观才发现屋里静得诡异。

孩子毕竟才幼幼班年纪,尚不知情绪收敛,遇事不高兴,豆大眼泪啪答啪答地掉,“欢”到不能再欢时,她也拿孩子没辙,只能慢慢教导她遇上不开心,也该用口语表达,而非哭闹讨抱。

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但她更有感的是“养儿最怕安静无声”。孩子不闹不说话时,若非病了,那就是正在做什么“不可以让妈妈知道”的坏事。

她打开书房门,放轻脚步,还未走至客厅,先听闻那刻意放轻的对话声。

“巴爸,吃完了,你的可以给我吗?”

“吃完了?我看看……啊,你掉得地板都是……嘘,要捡干净,否则妈妈会发现。”

“我知道我知道,不可以让妈妈知道对不对?”

“熙熙好聪明。”模模头。“不可以让妈妈知道。”

不可以让她知道?沈观移了脚步,将自己藏在转角处,望向客厅。那对父

女坐在地板上,前头电视机亮着,却将音量降至最低,地板上有两个开了口的王子面包装袋,一旁散落一些小碎面。所以这对父女瞒着她吃零食,并灭证?

“因为妈妈会生气。”颜熙睁圆眼,凑近爸爸的脸,小小声地说。

“嗯。”颜隽笑了起来,音色温柔:“妈妈不喜欢我们吃太多零食。”

“可是老师说生气会变老。”

“没关系,爸爸会陪她变老。”他伸出手指,趴跪在地板拈着散落的脆面。

“妈妈太爱生气了。”妈妈不在旁边,可以说她坏话。

“那是因为她爱我们啊。”他盘腿坐起来,看着女儿。“因为现在的零食有很多化学添加物……就是不健康的意思。妈妈担心我们吃多了,身体不健康,所以她会生气。”他拈了女儿唇角那一小点脆面,放进嘴里。“有时候,生气也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颜熙歪着脑袋,“嗯”了好一会,才问:“那妈妈不给我糖吃,我跟她生气也是爱她喽?”

“不一样。爸爸刚刚说的是‘有时候’。你只吃一颗糖,妈妈是不会生气的;但你多吃几颗,她怕你蛀牙、担心你不健康,她才会生气。如果你因为没糖吃而跟妈妈生气,她会很伤心的。”

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就见她跪着,手抓起爸爸大掌里的脆面往嘴里塞,忽又仰脸问:“那你没跟妈妈生气过,你不爱她喽?”

这仰着小脸蛋看人的模样真像她妈妈,他忍不住弯身在女儿嘴上亲了一口,说:“爱。爸爸很爱妈妈。因为很爱,所以舍不得跟她生气,就像我也不跟你生气是一样的啊。”

沈观原本还想走出去说他几句,这话倒说得她耳根生热,顿在原地。这人是年纪愈大嘴愈甜,愈懂得在肢体上表现他的情绪与。

颜熙笑咪咪,把刚放进嘴里的脆面掏出,塞进爸爸嘴里。

“我分你吃——”他咀嚼数下,赞道:“熙熙喂的就是特别香特别好吃。”

“……”沈观从不知道这个男人也有这么浮夸时,就像她在婚前也从不知道他嗜吃零食一样。

“那妈妈喂的也有特别香、特别好吃吗?”眨着密睫弯弯的圆眼,很认真地问爸爸。

颜隽又亲女儿一口。“不知道。妈妈从没喂过爸爸吃东西。有熙熙喂爸爸就好啦!”

“那我继续喂你好了。来,张嘴!啊——”

“啊——”

实在受不了那对父女。沈观故意走回房门口,对客厅方向喊:“熙熙,你在做什么?”

“啊,妈妈出来了,快!”他说完,与女儿对视一眼,开始动作。藏王子面袋的、把手中脆面一把吞进嘴里的、捡拾地上面条的,总之各司其职,将证据藏得妥妥当当。

“颜熙,怎么妈妈叫你也没应一声。爸爸呢?”沈观边说边走进客厅,恰捕捉到颜隽将王子面袋放进裤袋,又把女儿掌中碎面塞进嘴的画面。她走近两人,刻意不看大的,只弯身低头看女儿。“你刚刚都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安静?”

小女生抬脸看妈妈,再看看爸爸,说:“我在玩躲猫猫,不能讲话。”她微微挑眉,视线上移,看着男人的脸。他唇角沾了一点脆面,典型的偷吃还不晓得擦嘴。她伸指去捏那一点脆面,弯身问女儿:“跟王子面玩吗?”看见证物,小女生倒抽口气,睁大画眼。

“都是爸爸吃的,不是我喔!”她笑了一下,复又抬首看男人。“张嘴。”

颜隽愣半秒,真张开嘴。她把那不够塞牙缝的脆面喂入他口中,问:“有没有特别香、特别好吃?”

他答不出话,却知她方才定是躲在哪处窥见了他与女儿的罪行。他眼里有笑意,忽低头看女儿,轻声道:“熙熙,去洗手,记得要洗干净。”

“巴爸我知道,小羊老师有教我们要湿搓冲捧擦。”说完一溜烟不见人了。他看着女儿消失在转角的身影,目光挪回妻子面上,道:“你要自己吃吃看才知道是不是特别香、特别好吃。”

沈观尚不及反应,唇已被衔住。她怔愣半秒的时间,他舌尖已探进她的,思及孩子随时都会从里头冲出来,她去推他,手腕被他握住,拉至他腰后,他空着的那手探入她发丛,按住她脑后。

他吻得深,吻得她两颊浮暖,心跳紊促;她捏了他腰一把,他在她唇边笑开。“好吃么?”

她看他一眼,眼里流转羞恼。“等等被妹妹看到。”

厕所水流声恰恰停了,颜隽朝那方向喊:“熙熙,顺便把脸也擦一擦,记得用湿毛巾擦,毛巾要拧吧一点,愈干愈好。”听到孩子的答声,他复又低首吻她。

“……”沈观记得熙熙拧毛巾都要拧蚌三分钟以上的。

“颜熙、颜熙,绵羊班颜熙小朋友,把书包带着下楼,把巴来接你喽!”门口老师手握麦克风,远远见颜隽走来,已先透过麦克风提醒孩子该回家了。

“巴爸巴爸!”颜隽刚进幼儿园,小不隆咚的身影冲了过来,还来不及出声提醒,“咚”一声,小女生扑跌在地,餐袋滑了出来。

他快步上前,才要抱起孩子,她自己先

爬起身,瘪着嘴看他;以为下一秒要听见嚎啕哭声,她却是弯腰拍拍膝盖,抬头看父亲。

颜隽抟起餐袋,接过孩子书包,又模模孩子发心;向老师道别后,牵着孩子的手离开。

“巴爸,我刚刚没有哭,有没有好勇敢?”

“有。熙熙好勇敢。爸爸带你去对面买糖,勇敢的小孩可以吃颗糖。”他把女儿有艾莎与安娜图案的粉色书包挂肩上,弯腰捞起女儿,左臂牢牢抱住。“要记得,不能跟妈妈讲。”

小女生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贼贼地笑。“是爸爸自己想吃糖。”

颜隽愉快笑出声。“这么聪明又这么勇敢,跟妈妈一样。”

“妈妈很聪明很勇敢吗?比我聪明也比我勇敢吗?”小女生单手勾着爸爸的颈背,回首看他时,空着的那手模着爸爸的脸颊。

“妈妈聪明又勇敢,她勇敢到就连生你时,肚子痛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也没哭。”

“妈妈都没哭过哦?”哇塞,那么多好久,那是多久?

“没……”忆起什么,他改口:“只哭过一次。”

“哭过哦?”睁圆那双像极她母亲的眼。“她跟我一样跌倒吗?”

他停顿一会,才慢慢摇头。“不是。”

“那她是……”转转眼珠,问:“她被大狗勾追吗?汪汪汪的吗?”

颜隽笑出声。“不是。妈妈唯一哭过的那次,是因为爸爸受伤了,昏倒在她面前。”

“哗!你受伤哦?哪里、在哪里?”翻爸爸头发看头皮,扭转耳朵看耳后,最后两手抱住爸爸两颊东看西瞧的。

“已经好了,那时候还没有你呢。”他右手去按女儿弄得他发痒的手。“爸爸肚子和腿都破一个洞,妈妈那次哭得好伤心,所以……”他淡淡笑一下,“所以爸爸不想让她伤心,后来就决定换工作。”

“她哭得好伤心哦?”小女生表情困惑,哭得很伤心的妈妈是她从没见过的。“那妈妈就不勇敢了。”

“还是很勇敢;但是勇敢的人也是可以哭的。”他看着小女生,噙笑。“虽然我希望你跟妈妈每天都快乐,虽然我会保护你们,但如果很难过的时候,我更希望你们也能勇敢哭出来,哭出来,心里才会舒服。”

他凑唇亲一口女儿。“你老实跟爸爸讲,刚刚跌倒痛不痛?”

“痛!”小女生抬起方才撞及地板的左腿,手模膝盖。“这里痛痛。”

他轻轻揉了揉。“那你要不要哭哭看?”

“不要。”抱住爸爸的颈背。“留给妈妈哭就好,我要跟你一起保护妈妈……啊,是妈妈!”眼睛发亮,指向后头的妈妈。

颜隽回身,见沈观定在三步之距的地方看他。她产后一个月便回校园工作,忙碌和适当运动让她身材恢复迅速,今日一件修身白衬衫搭配黑色老爷七分裤,腰带是艳红色,底下套一双同样艳丽的红色跟鞋,这样的距离看她,他觉得美。

看够了,他才开口:“怎么下来了,不是车上等?”

她先摇头,才笑一下,走至父女俩面前时,她抬眼看他。“总是你在接她,老师也许对我没印象了,搞不好还以为我这个妈多不负责任。难得过来一趟,想了想还是下车跟你一道接她才有意思,我们是一家人,不能总是让你担起一切。”孩子上下学多数时候是他这个父亲接送,他偶尔遇上工作外出,才把孩子留校,待她学校工作结束再过来接孩子。

今日难得她早早离开实验室,与他一道过来接孩子返家,这时间有一波接送家长,不好停车,说好他下车带孩子,她在车上等。但在车上看他独自往幼儿园方向迈去的身影,心生难言的情绪,她车开了绕了圈,寻到停车位,下车就往校园跑,恰遇父女俩步出幼儿圜的身影。

他抱起孩子,往对街走,她好奇跟上,听见他们的对话。她想,这男人与她在一起时,几乎未有甜言蜜语,就连示爱求婚也是含蓄保守,他对情感的表达未有过多修辞,但随着孩子出生、牙牙学语后,他像是找到一个管道,一个让他安心倾吐的管道。她不知道他是否时常这样对孩子说起她这个母亲,她只是无意间听了几次他对孩子谈起她时,总是温柔缱绻的语气。

“我接她并没什么,一家人就该相互体谅。”颜隽徐徐说:“我没空时,也是你赶来接。”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对熙熙不够好。”

他微讶,道:“她刚上幼儿园那前半年,几乎每天生病,染上肠病毒在医院住院那七天,都是你留在医院陪她,你还认为你给她的爱不够么?”那七天她一下课就回家洗澡,洗后拎着笔电赶到医院与他交接,夜里备课隔日一大早又得赶去学校。

她没说话,他又说:“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

她终于开口:“所以你可以私下对熙熙讲起我,却不能在我面前表达?”他知道她听见他与孩子的对话了,耳根微热,问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她凝视他甚久,轻轻摇摇头。“你不是都用你的行动说了?”

他笑了笑,抬手揉揉她那头耳下两公分的短发,再顺着往下抚上她脸颊。

他模她的脸,她伸手模女儿的脸。“要去买糖?”

小女生点了下头。“是爸爸想吃糖。”

沈观挑眉,不知她这鬼灵精模样是像谁。“所以你不想吃糖吗?一点都不想吃?”

小女生想了再想,小声说:“一点点想……只有一点点。”

“那一起去买吧。”她忍住笑,先迈开脚步。

颜隽抱着女儿跟上,空着的那手揽住妻子的腰。小女生侧头瞅瞅妈妈看着温柔的脸,问:“真的可以买?”

“可以。”很干脆。

“我想买健达出奇蛋……爸爸吃蛋,我玩蛋里的玩具,可以吗?”

“好。”

“我还想买王子面……啊,我也想买张君雅……两个爸爸都喜欢吃。妈妈,我是要买给爸爸吃的,可以吗?”声音细细女敕女敕,刻意放轻,像在讨好。

只记得买给爸爸……沈观淡淡看了女儿一眼,点头。“可以。”目光对上他含笑的眼,她开口揶揄:“真好,左拥右抱,一个前世的,一个今生的。”他笑出声,不顾女儿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们,他揽着妻子的手往上抚过她的背,轻轻扣住她后颈,微施力将她压向自己。他低脸吻住她嘴唇,说:

“所以谢谢你,没有你痛了十个小时,哪有前世在抱。”

她面色微红,自我调侃道:“所以我不能抱怨,谁让情敌是我自己生的。”“妈妈。”

“嗯?”闻声她看向孩子。

小女生手里一个不知哪变出来的纸黏土成品。

“妈妈,这个送你。”她微诧,接过女儿亲手做的作品。金鱼凸眼、大鼻孔、又宽又厚的嘴唇,头发狗啃似的……看得出来这成品捏的是她,虽然长得完全不一样。“这是熙熙做的?”

小女生点点头。“美劳课小羊老师教我们的。”

“做的是妈妈?”虽然与自己不像,还是爱不释手。

“嗯嗯,是妈妈。漂亮吗?”

沈观把她的黏土模型放在脸颊边,问:“你觉得漂不漂亮?”

小女生看了看两个妈妈,伸长两手抱住妈妈的颈背,沈观赶忙托住孩子的臀部,从颜隽手里接过孩子。

“我觉得妈妈最漂亮,比我做的还漂亮。”附上一枚湿淋淋的吻。

沈观一颗心被女儿揉得很软很软,回亲了口,道:“带你去买糖。”小女生抱住妈妈脖颈,转过脸蛋看跟在后头的爸爸,他对她竖拇指,她眯眼露齿笑。

前几天小羊老师教他们做纸黏土,说母亲节到了要送给妈妈当礼物。爸爸来接她,她问他能不能做礼物送他,因为他每天送她上学接她放学。

爸爸告诉她:“妈妈工作很辛苦,没办法时常接送你,但不表示她不关心你或是不爱你。你忘了你住院时,妈妈在医院陪你睡觉的事了?更小的时候,你一到夜里就肚子痛,一哭就是好几个小时,妈妈隔天要上班,但不管多晚,她照样抱着你哄,哄到你睡她才敢睡。白天去学校教课,趁空档就要挤母女乃,她还自备一个冰桶,每天开车载着冰桶上下班,就为了要冰母女乃。有时候眼睛没看见的,不表示这件事没发生。妈妈只是没空接送你,但她心里是爱你的,你送礼物给她,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会肚子痛,也不记得她喝过母女乃,但是她记得她刚读绵羊班时生病住了院,护理师阿姨要给她打针,她害怕得大哭,在病床上扭了好久,还踢了妈妈好几脚,可是妈妈没跟她生气。

后来妈妈每次下班去医院陪她,都会给她带一个冰得凉凉的布丁……

对呀,妈妈只是没空接她回家,只是不喜欢她常吃零食而已,所以她决定捏一个妈妈送给妈妈。

妈妈拿到妈妈笑得好开心耶,看妈妈开心她也好开心!

沈观洗过澡,踏出浴室时,颜隽正好回房。

“睡了?”她坐到梳妆台前,打开吹风机。

“睡了。”他向她走近,接过她手中吹风机,另一手拨弄她的发。“今天校外教学,大概玩得太累,躺上去没五分钟就睡着了。”

她笑了笑,看着镜里的他。“你明天几点出门?”

“嗯?”他垂眼看着她穿过他指缝的发丝,倾着头询问。

“你明天几点出门?”她提高声量。他前几日说起明日南投有场抓周庆生派对,得早早到现场布置。

“七点出门,最晚六点就得起床。”她发短,易干,他拨弄几下她的发丝,关了吹风机。

她瞄一眼时间,都十点了。“要早起开车的人,还是早点睡吧。”

他双手搭上她两肩,弯下脖颈,英气的脸庞就悬在她右上方,他垂眸,看她侧容。“你不一起睡?”

沈观从镜里看见他温柔的眉眼,她转挪视线,对上他的目光。他洗过澡,有沐浴乳干净清爽的味道,他眼眸深深,情意绵绵。她也有几分情动,凑唇吻了下他的唇,说:“我还有一部分考题还没决定怎么出题,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处理,你先睡?”

她贴着他的唇说话,温软的吐息尽在方寸间,他按捺不住心里那点心思,张嘴就含住她的唇,她没拒绝,挺着腰双手就勾住他的颈背,软舌探进他齿关。难抵欲念,搭在她肩上的两掌慢慢揉抚她luo|露在外的肌肤,带茧的掌心温热非常。

“我还有工作……”说话时,气息略促。

“明天休假,不打算明天再做?”

她摇头。“今日事今日毕,明天有明天要做的事。”

他停手,拉下她裙摆,搂抱她一会,待心头那团火渐熄,才亲亲她脸颊。

“忙完早点睡。”

她点头,面上还有未褪的红潮,这羞涩模样只他看得见。

他又吻了她一下,设定好冷气温度与定时,开了床头那盏夜灯,才独自掀被上床。

沈观坐到书桌前,留一盏台灯,熄了房里的灯。她工作一向专注,未告一个段落不轻易离开座位。待结束这份考题工作,一看时间,刚过凌晨十二点。她伸展两臂,回首看床铺方向,他侧着身睡,薄被只覆在腰月复间。

她熄了台灯,轻手轻脚绕至隔壁房看孩子,再去厨房倒了杯水;她边喝水边回房,见床缘坐着人,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她讶问:“怎么醒来了?”

坐在床缘的颜隽看着她向他走来,睡裙下一双腿又细又白。“听见开门声,所以醒了。”

“抱歉,吵到你了。”她走近,看他胸前湿了一片,想是房里温度不够凉,才让他睡出一身汗。她给水杯,问:“要不要喝点水?”在他接过水杯时,她拿过遥控器,再给房里定下一小时的冷气。

他喝光水,空杯置于床边桌,问她:“忙完了?”

“嗯。”她背着他,还在设定冷气温度与定时。

“那早点睡。”温声叮嘱完,一双长腿收进被里,拉了被子就要再次睡去。

沈观上床,借着床头那一点微光看他俊朗的侧颜。学期末了,考题、学期成绩、下学期安排等等,让她异常忙碌;每学期这时候,早出晚归是常态,他从未埋怨过什么,一人揽下接送孩子,整理家务的工作。

她想这数日两人的交谈时间少之又少,感觉这样的夫妻关系不是太正确,又想起他睡前那缠绵的吻,忍不住探出指尖就去触碰他的脸;从眉骨慢慢滑至鼻梁、人中,最后落在唇月复上。她以指尖描他唇线,想它印在她唇上时的强悍与温存……手指被握住了。

“不想睡?”颜隽松了她的手,目光看过来,深邃的、专注的。

她轻轻摇头,淡淡地笑着。“等等再睡。”她跪坐起来,在他微诧的目光下,两手捏住裙摆,往上翻掀,褪去那件睡裙,露出她美丽的身体。不是不害臊,只是想响应他那吻的暗示,只是她也情动。

……

他发现他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时,沉静的面容变得特别生动,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她这美丽的一面。

多日未曾抱着她入眠,这一夜他特别好睡,手机闹钟响时,才发现拥抱一夜的女人不在身边。关掉闹钟设定,眼一抬才看见梳妆台前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小的坐着,大的站在后头,手上还抓着小只的长发,两人都在看他……

他坐起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巴爸,要刷牙洗脸。”颜熙见爸爸坐着发呆,出声提醒。

颜隽彻底清醒,看着正在为女儿梳发的妻子,问:“你跟熙熙要出门?”母女俩穿着同款外出服,梳妆台边还放着两个行李袋。

沈观把女儿长发整齐握在手里,扎上发束,就是俏丽的马尾。她抬眼看他,说:“不是要去南投?昨晚赶着做完工作,就是因为今天想陪你去布置会场。我查过了,附近有些景点不错,你工作结束,我们可以去走走,我三天前就订了民宿了。”指了指迭在床边桌的上衣,说:“衣服给你放在那,是亲子装。”他没说话,看了她好一会,目光移至女儿脸上时,停了好几秒才下床进浴室盥洗。明天有明天要做的事……陪他工作是她今天要做的事……他盯着镜子刮胡时,唇角始终翘着。

一家三口套上一样的T恤踏进电梯,趁女儿去摁键的短暂时间,颜隽迅速揽过妻子,凑唇欲吻她,身后有甜软嗓音问:“巴爸,为什么门还不关啊?”他愣一下,回首看,门还敞着,再看那排按键,说:“你按成开门键了。”他去压了关门键。“这个才对。”

小女生激动道:“我会我会!我自己按你不要帮我!”

他温声说:“那给你按楼层键,但记得,这个紧急按钮不可以玩。”

小女生专注盯着数字键,他再次回身去搂妻子,唇凑过去就要吻上了,身后又是细细的甜嗓:“巴爸,按1对不对?”

他转头去看,跟她解释:“我们要开车出去,爸爸的车停在地下室,你就要按这个B1……”他边说,手指就要触上。

小女生桂桂叫:“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按不用你帮我!”

他好气又好笑,转身勾住妻子的腰,她抿着笑意看他,不知是笑女儿或是笑他。他才靠近她的脸,身后:“巴爸……”

他闭了闭眼,展眸时,沈观已忍俊不禁。

数日前曾听他提起她与他一道去幼儿园接孩子那次,他在便利商店前吻她的画面被孩子看见,隔日他送孩子上学,孩子一见到小羊老师便冲过去,高兴地嚷嚷:“小羊老师我跟你讲喔,我妈妈昨天也有来接我,跟我爸爸一起,她还带我去买糖,我爸爸还跟我妈妈亲亲。”

面对小羊老师嗳昧的注视,他懊悔那天当着孩子的面亲吻她,想来也是怕孩子又去幼儿园放送他们夫妻间的亲密举止,现在吻她时才要小心翼翼。

颜隽舒口气,回过身去抱起女儿,亲了口才问:“怎么了?”

“我会按电梯了耶!”

“好厉害。”再亲一口脸颊,表示鼓励。

“巴爸,你今天会变魔术吗?”

“今天是胡子叔叔上去表演,爸爸只是去布置场地。”

“那你下次可以变给我看吗?”

“当然可以。”

“巴爸!”

“嗯?”

“那你可以教我变魔术吗?我想要表演给我们班那些……”

沈观看着前头的父女,眼里流转笑意。

其实昨晚她只是完成考题工作,其它工作仍未完成。她知道明晚旅程归来,得熬夜才能赶在周一进办公室前把事情做好,但那又如何?这一刻的温馨,没什么比得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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