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余疏影时而皱眉,时而抿唇,小动作多得很。周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他知道这丫头有心事,她憋着不说,他亦不主动发问。
整顿饭下来,余疏影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心思不在餐桌上,就连周睿是什么时候结账的也不知道。
服务生将零钱和发票送过来后,周睿问她,“还要再歇一阵子吗?”
余疏影回过神来,应声,“不用了,走吧。”
他们一起离开了饭馆,她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悠悠地跟在周睿身后,而周睿突然停下脚步,“走到前面来。”
余疏影不得不承认,周睿挺有绅士风度的。像他这样有相貌有涵养的男人,在大学时期居然没有谈恋爱,实在让余疏影怀疑他的性向。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睿把她带到了三层的女装区。看着琳琅满目的时装,她困惑地问:“来这里做什么?”
周睿说:“给妳买几套正式套装。”
她感到惊奇,“你们公司对兼职翻译也有服装要求?”
“我们公司对任何员工都没有服装要求。”周睿顿了一下,“但是,我对我的翻译有服装要求。”
余疏影猛地停住脚步,她不可置信地说:“你的翻译?”
周睿看向她,语气肯定地重复,“我的翻译。”
余疏影满脸震惊,声音梗在喉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单纯在展馆看守展位、做做翻译,要溜走倒不是难事。然而周睿却说她不是他们公司的翻译,而是他的翻译,这么一来她很可能整天都要跟在他身边,他上次说过不给她偷懒的机会,原来他是这样的打算。
看着她这副表情,周睿问她,“妳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余疏影内心很抓狂,表面上还是竭力保持冷静,免得周睿起疑。她艰难地挤出半点笑容,口不对心地说:“我这不是惊讶,是惊喜。难得周学长这么看得起我,我非常高兴……”
周睿很自然地接话,“高兴就好。”
余疏影连忙说:“可是,我才疏学浅去展馆凑个数是没问题,要是让我当你的翻译,我担心应付不了。跟你接触的不是老总就是老板,一不小心出了差错,我怎么担当得起。”
周睿对她说:“妳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平常心对待就好。”
余疏影仍在做最后的挣扎,“我就算没有压力,也改变不了能力不足的事实。我班上有一个女学霸,她人长得漂亮,英语法语德语都讲得很流利,最重要的是脑筋转得快,很适合当你的翻译,我明天就介绍给你认识!”
周睿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甚至还略带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见他这种反应,余疏影以为他改变主意了,正想舒一口气的时候,周睿突然开口,“不用介绍了。”
一口气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噎在喉间,余疏影睁大眼睛看着他,听着他说:“我就算对妳没有信心,也不能对余教授没有信心。”
说完,周睿就把她带进了一家品牌店,让她看看哪个款式的套装适合。
见周睿一副不动摇的样子,余疏影只好暂且放弃,回头再苦思计策。
店内的柜员迎了上来,很热情地给余疏影介绍,余疏影没有心情选衣服,随手拿了一件衬衫和一条西装裙到试衣间试穿。这个品牌无论是裁剪还是衣料都很不错,穿着不仅舒适,还能把她的身体曲线完美勾勒。
余疏影从试衣间出来时,周睿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见她的脚步声,他便抬头。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他说:“不好。”
柜员正准备了一肚子的赞美,周睿此话一出,她只好默默地闭上嘴巴。
“我觉得挺好的。”站在落地镜前的余疏影倒不受影响,她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觉得这套很适合。如果非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衬衫太薄太透明,西裙太短太紧窄了。
看见她脚下穿着一双豆豆鞋,柜员立即问:“要不要搭配一双鞋子?今天刚进了好多新款式。”
余疏影挑来选去,最后指了一双造型简单的黑色高跟鞋,“就那双吧,要三十六码的,谢谢。”
等柜员取来鞋子,余疏影坐到沙发上试穿。当她弯腰的时候,裙子便往上提了几分,露出又白又细的大腿,周睿挪开了眼睛,没有借机冒犯的意思。
搭配了一双合适的鞋子,余疏影更是觉得这套衣服好看。她站到周睿面前,笑咪咪地问:“现在好看多了吧?”
周睿给了她四个字的评价,“老气横秋。”
余疏影有点不服气,“难道不是成熟干练吗?”
周睿没有接话,他走到展架前看了一下,随即抽出一条及膝的百褶裙和一件经典款的白衬衫,“试试这套。”
接过以后,余疏影对他说:“这种款式……你不怕失礼?”
周睿说:“不会,我觉得很好。”
虽然这两套大同小异,但余疏影穿上后却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周睿选的这套明显更适合余疏影的年纪,看上去清纯可人,同时也少了几分性感。
这两套余疏影都觉得挺不错的,如果要选一套,她则偏爱第一次试穿的。她说了自己的想法,而周睿却说:“都买吧。”
这个品牌的衣服不便宜,余疏影虽然喜欢,但有点不舍得。当她还在挣扎时,周睿已经把自己的信用卡递给了柜员。
见状,余疏影立即说:“等一下!”
周睿充耳不闻,继续对柜员说:“这两套,还有那双鞋子。”
余疏影连忙过去阻止,周睿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扯到自己身侧,“不要妨碍人家工作。”
“我有钱。”他捏得不太用力,余疏影却挣不开,尝试了几次未果才放弃。
“我知道。”
余疏影向来都有几分孩子气,此时却一反常态,“等下我把钱给你。”
跟余疏影认识了这么久,周睿第一次觉得她和余教授的性子很像,一样的清高,一样的倔……
柜员将笔和发票递过来的时候,周睿才松开余疏影的手腕,他低头一边签名,一边对她说:“妳急什么,我会在妳的薪水里扣的。”
余疏影往他那方凑近了一点,看清楚发票上的金额,她说:“就算你不给我发薪水,这笔帐也还不清吧。”
将发票还给柜员后,周睿回答,“妳的身价若不值一双鞋子和两套衣服,还怎么做我周睿的翻译?”
余疏影动了动唇瓣,却没有说出话来。恰好柜员递来包装好的衣服和鞋子,周睿道谢并接过,随后对她说:“走吧,送妳回学校。”
回学校的路上,余疏影不死心,旁敲侧击地鼓动周睿换人。周睿的态度仍旧坚定,余疏影说什么,他都不说话,最终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余疏影无计可施只好向父亲求助,想起父亲今晚没有课,她便抽空回了家,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由于懒惰,余疏影连宿舍都没有回,手里提着新衣服和新鞋子就回了家。
一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文雪莱就说:“妳又乱花钱了?”
文雪莱和余军都在客厅里围着电视看家庭伦理剧。余疏影踢掉拖鞋,盘着腿坐到沙发上,“这不是我自愿花的钱,是周学长强迫我购物的。”
文雪莱笑骂,“还狡辩!”
余疏影立即强调,“这是真的。”
余军却问:“今晚跟小睿出去了?”
“对啊。”她不正经地说:“周学长担心我会失礼,特地带我去买了新衣服。”
文雪莱有点不满,她一边翻看着购物袋,一边说:“妳这孩子,怎么这样讲话。”
余疏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开玩笑的。”
文雪莱虽然对名牌没什么研究,但是看得出这些衣服不便宜,她忍不住问:“妳哪儿来这么多钱?”
“周学长帮我垫付的……”
没等她把话说完,余军就沉着脸说:“无功不受禄,怎么可以让人家为妳花钱!”
余疏影很冤枉,“是周学长抢着刷卡的,我有阻止呀,可是阻止不了,后来我打算去提钱还给他,他不肯,说从我的薪水里扣掉就好。”
听了这番解释,余军的脸色才缓了下来。
“这样就好。”文雪莱叮嘱,“记住不要乱收别人的东西,尤其是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这种事传了出去造成什么误会的话,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影响。”
余疏影点点头。父母向来讨厌私相授受的行为,她以为周睿是个例外,毕竟父母跟他挺亲近的,如今看来根本没有这回事。
余疏影窝到父亲身边,脸上摆出苦恼的表情,“爸,今晚周学长告诉我,原来他想让我当他的翻译,而不是他们公司的翻译。”
“哦?”余军问道:“那又怎样?”
余疏影把早就打好的月复稿说出来,“您也知道您女儿有多少本事,我这点水平给周学长当翻译,不仅帮不上忙还有可能闹笑话。我丢脸没关系,让您和妈丢脸就不好了,所以您能不能跟周学长说一声,让他换一个更适合的人选……”
余军认真地观察着女儿的表情,突然唤她的小名,“影影。”
可能是作贼心虚,余疏影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父亲难道已看透一切,发现她的鬼主意了?她的眼睛瞄向了别处,很忐忑地问:“怎么了?”
余军笑她,“妳不是怯场了吧?”
此话一出,余疏影瞬间松了一口气,她接话,“也有这个原因啦。”
余军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妳不用担心。小睿特别有语言天赋,精通多国语言,加上他在法国待了那么多年,无论见什么国家的客户,我相信他都能自己应付过来。”
“就是、就是。”余疏影附和,“周学长这么厉害,想必用不着翻译。您就跟他说一声,让我在展馆守住展位就好。”
一旁的文雪莱忍不住插话,“笨丫头!小睿在给妳学习的机会,不是真让妳当他的翻译,妳懂不懂呀?”
没想到母亲会倒戈相向,余疏影急了,“妈,这样我的压力会很大的!”
“有压力才有动力。”文雪莱说:“今年妳已经大三,是时候到外面锻炼一下了。”
“没错。”余军对女儿说:“要好好地跟周学长学习,知不知道?”
余疏影正要垂死挣扎,却被父亲用一个眼神挡了回去,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