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易会开幕那天,余疏影很早就起床了。打开手机,她收到周睿的简讯,里面写道:八点二十分,学校东门见。
孙熹然不去展馆做兼职,看着余疏影匆匆忙忙地换衣和化妆,她一边晃着腿一边问:“今晚严大师要开课了,妳想好怎么溜走了没?”
“没有!”余疏影说:“我只能祈祷这展位无人问津,我就可以早早地收工。”
孙熹然很老实地说:“机率不大呀。”
余疏影正画着眉,她有点烦躁,手抖一下就画坏了,她手忙脚乱地抹掉重来,同时还问:“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呀?”
孙熹然笑嘻嘻地说:“装病吧。”
拿着眉笔的手顿住,余疏影回头说:“这也太明显了吧。他要是不相信,还说送我去医院怎么办?”
孙熹然又说:“那就说来了大姨妈,他顶多就送妳回学校,说不定之后几天都让妳早点回来休息。”
余疏影摇头,“这个好尴尬……”
孙熹然耸了耸肩,“没办法了,我只有这些点子。”
既然没有办法,余疏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提前五分钟出门,走到东门时,周睿已经在车上等候。
周睿问她,“早餐吃了吗?”
余疏影回答,“在饭堂吃了。”
周睿点头,接着才启动了车子。在途中,他给余疏影说了一下公司的情况,免得她云里雾里的,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周睿任职的斯特公司,余疏影也听父母提起过。
这家公司的前身仅是一座名为斯特的酒庄,规模不大,但由于对出产葡萄酒的酿造标准非常苛刻,其酒质芳醇可口,余味绵长,广受上流社会的喜爱。
斯特酒庄原为法国一位伯爵所有,可惜伯爵好赌,最终以贱价把酒庄卖给了商人抵债。当时斯特的葡萄酒虽然有名气,但还未到千金难求的地步,经过数十年的传承和发展,斯特酒庄所产的葡萄酒深受贵族和富商的追捧,又因产量有限,顶级的葡萄酒在拍卖场常以千万美金成交。
斯德产的葡萄酒有一种特殊果香,西点烘焙师都喜欢用来作为甜品的原料,而食客则喜欢以其作为甜品的搭配。这个品牌早已风靡整个西欧,几番部署后,斯特决定漂洋过海,率先打开中国这潜力无限的大市场。斯特酒庄的展位在D区的101号,是饮食区里最显眼、人流量最大的展位,且不说展架的搭建成本,光是这个展位叫价已经是大笔的投资。
抵达展馆后,周睿第一时间到他们的展位巡视了一圈。
驻守在展位的员工多数是周睿的老搭档,除了一个中年女人是白种人以外,其他都是华人。看见周睿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小泵娘过来,他们故意换了法语调侃他。
“睿哥,哪来这么水灵灵的小妹妹?”
“什么小妹妹,是小女友吧?”
“带着小女友工作,以权谋私!”
这群男人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一个穿着白色套装、脚下踩着三吋细跟高跟鞋的女人用手上的宣传手册逐一敲过他们的脑袋,“这姑娘一看就是学生,人家来帮忙的,你们倒拿人家开玩笑,欺负人家不懂法语吗?”
说完,她便收起那副凶狠的表情,笑盈盈地对周睿说:“睿哥,早上好。”
余疏影以为他好歹会解释解释,毕竟她还要在这边待半个月,让别人误会就不好了。没想到周睿只是微微颔首,丢下了一句“工作时间不要聊与工作无关的话题”,就带着她到外面走访其他展位。
余疏影只好两步一回头,扯着嗓子跟他们问好,接着又说:“其实我是来当翻译的,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懂啦!”
在展馆的第一天,余疏影就在闲逛中度过。
周睿作为亚太地区的负责人,余疏影觉得他肩上的压力应该相当繁重。交易会开幕后,她以为他肯定忙着与采购商交流洽谈,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然而事实却是相反,他不仅把展位交给下属看管,而且还很轻松地带着她到其他展位参观。
周睿并没有需要她翻译的时候,顶多就是有意考考她,让她向外籍参展商咨询问题罢了。
逛了整个下午,他们才逛了其中一个展区,眼看就要五点了,余疏影试探着问:“今天先参观这个展区吧,其他的明天再逛?”
周睿正要走进一个手表品牌的展位,听了她的话,他说:“多逛一会儿吧,我们明天就不来展馆了。”
余疏影有点心碎,她连明天为什么不来展馆都不问,无精打采地跟在周睿身后。
又逛了两个展位,她一直没有出声,他觉得奇怪,顿住了脚步。
没想到周睿会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余疏影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背后,她捂住鼻子痛呼,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怎么不看路?”周睿回头说。
他眼中有几分关切,余疏影觉得机会来了。她把心一横,说道:“我有点不舒服……脚疼,可能穿不惯新鞋子。”
周睿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落到她脚上。
余疏影悄悄地观察他的神情,而后问他,“我有点累,今天可不可以先回学校?”
周睿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累了?”
他的目光锐利,余疏影被盯得心虚,差点就摇头摆手说不是了。可一想到那心心念念的烘焙班,她又不允许自己退缩。她用力地点头,应声,“累了!”
收回视线后,周睿随意地将手插进裤袋,边走边说:“那就回去吧。”
余疏影喜上眉梢,她默默地走在周睿身后,不料他突然回头,她的笑意来不及收起,就这样入了他的眼里,下一秒,余疏影的唇角就僵住了。
周睿像毫未察觉一样,他只说:“我送妳回学校。”
这提议正合余疏影心意,她高高兴兴地说:“那就麻烦周学长了。”
周睿又看了她一眼,随后语气淡淡地说:“不麻烦。”
今天他们的运气都不太好,往返途中遇上一路红灯。余疏影频频低头看手表,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点。
在等红灯时,周睿跟她说:“妳的英语讲得不错,发音很好,可是词汇量不足,经常词不达意。”
余疏影说:“我主修法语,英文差一点也情有可原吧?”
“学法语对吧?”周睿若有似无地笑了下,“明天妳就有机会大显身手了。”没有再多说,他只提醒她,“我劝妳今晚就别看什么美剧,有时间就花点心思好好地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余疏影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不过她没有多想,因为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了烘焙工作。
多亏周睿的接送,余疏影才多了一点吃晚饭的时间。这顿晚饭她吃得狼吞虎咽,赶到欧洛西餐厅时,还是迟到了十来分钟。
一走进西餐厅,服务生就迎了上来,“晚上好,请问有订位吗?”
余疏影说明来意,服务生就指向左侧的通道,“左转直行,进第二扇门,里面就是烘焙工作室,墙壁上有指示牌,不要错进厨房。”
第一次来上课就迟到,余疏影有点忐忑地模索找到第二扇门,礼貌地敲了两下,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这个培训班是小班教学,烘焙室里只有六个人,而且全是男人。这几个男人都围着围裙,头上顶着厨帽,看起来都是烘焙师。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她,她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我……”
“迟到”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最靠近门边的男人就打断了她的话,“小姐,厨房重地,闲人勿进。”
他看起来挺有大师模样,说话带点口音,余疏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严世洋,于是语带歉意地说:“严老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不料他却抬手指向自己身侧的男人,“不不不,我不是严大厨,那位才是。”
“严老师好,大家好。”余疏影连忙纠正,之后才介绍自己,“我叫余疏影,是这个培训班的学员。”
她第一眼留意的是严世洋的手。她很好奇一个会做美味甜品的男人,他的双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在灯光照耀下,他的手指修长,手背上虽沾了点粉末,但仍不损美感。他看上去年纪不大,脸部线条还算柔和,应该不会太凶恶。
由于时间紧迫,余疏影来不及换衣服,她身上还穿着套装,脚下踩着高跟鞋,怎么看都像走错了地方。
对于余疏影的不守时,严世洋没有什么微词。他指了指她身后的储物柜,说道:“柜子里有围裙。”说完,他便很有原则地不等候,继续刚才的动作。
余疏影同样争分夺秒,穿上围裙后就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听讲了。
由于今晚的学员都有一定的烘焙烹饪功底,严世洋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理论讲解,直接开始动手示范。
在巴黎有传言,说不会做马卡龙的甜品师就算不上是甜品师。严世洋的第一堂课,要展示的正是马卡龙的做法。
在一群男人里头,余疏影算是很娇小,站在严世洋身旁的大叔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她很感激地道谢,随后就专注地听讲,她来得晚,前面的过筛和煮糖浆的步骤都错过了。
严世洋此时正打发着蛋白,他叮嘱,“发蛋白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蛋白打成雪白状才加入白糖,然后用绵力快速搅拌,杏仁粉在蛋白打至干性发泡的时候放。”严世洋接着又说:“打发蛋白的时候最好不要使用搅拌机器,这样不仅可以让马卡龙的口感更细腻,而且能锻炼肱二头肌,一举两得。”
众人纷纷点头应好,只有余疏影“啊”了一声。严世洋这才想起有女孩子,他分神看了她一眼,“妳可以让男朋友帮忙。”
余疏影撇了撇嘴,原来男朋友也是烘焙工具之一,可是她还没有男朋友呀……
当马卡龙成功推入烤箱时,余疏影的小本子已经写了好几页的笔记。
等候甜品出炉时,大家都在发问与交流。严世洋很大方地传授经验,等他们都提问完了,他才问余疏影,“妳来得晚,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余疏影还真把前面落下的步骤问了个明白,刚才让位置给她的大叔笑着说:“听说上班族压力很大,妳来学烘焙是为了减压吗?”
余疏影摇头,“不是呀,我真的想学烘焙,可惜没有人教我。”
那大叔动了动眉毛,接着对严世洋说:“小子,你不是缺个助理吗,我看这姑娘不错。”
听了这提议,余疏影十分心动。她用期待的眼光看向严世洋,而严世洋却干脆利落地拒绝,“我不收女助手。”
其实余疏影猜到会被拒绝。像严世洋这种大师,就算找助手亦要求甚高。她不仅没有上过厨艺学校,而且只是技术不精的业余爱好者,他不要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大叔有点不好意思,他虚咳了声,“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优势,不过这也要看个人习惯,哈!”
恰好烤箱响起提示音,大家都急切地过去看成品,再没有人继续这个话题。
马卡龙的裙边做得非常漂亮,表层也非常光滑。
看着严世洋涂上香甜的覆盆子果酱作夹馅,余疏影抿了抿唇,一副嘴馋的样子。他垂眼看了看她,说道:“在冰箱里放二十四小时,马卡龙会更好吃。”
马卡龙整齐地排在素色的骨瓷餐具上,这款别名为“少女的酥胸”的甜品,光卖相就让人爱不释手。余疏影厚着脸皮问:“我能带两个回去吗?”
严世洋又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说:“带一个也行。我室友喜欢吃马卡龙,为了帮我抢到培训班的名额,她陪我一起熬到凌晨……”
“妳随意。”严世洋说:“大家不介意的话,妳全部拿回去也没关系。”
在场的男人纷纷表示,“拿去吧、拿去吧!”
“谢谢!谢谢!”余疏影高兴地说。
“妳还是学生?”严世洋突然问。
“嗯。”余疏影点头,“我今年大三了。”
在旁的大叔插话,他略带困惑地问:“那妳怎么穿成这样?”
余疏影回答,“我最近在进出**易会做翻译。”
这晚大家上完课都离开了,余疏影留下来收拾东西。严世洋路过发现她还在,于是停下来,“还没走?”
“准备走了。”余疏影连头也没回,继续把料理台擦干净。台上放着一个小巧的蛋糕盒,应该是装着马卡龙。刚刚他们让余疏影把刚做好的马卡龙带回去,但余疏影只拿了四个,剩余的她说留着让餐厅出售。
严世洋没有立即走开,等她把围裙解下来,他才说:“妳是D区101展位工作?”
“是啊。”她下意识地应声,接着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严世洋没有了下文,她困惑地回头却发现门边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