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们立春娘子也是俏佳人,瞧瞧这眉一画、唇一点,再打上细粉,活月兑月兑是天上下凡的仙子,美得让人都不敢瞧太久,怕自惭形秽>决盖起来,快盖上喜帕,别被路过的神仙瞧见了,抢着当神仙妻……”
也没做什么,时间就这么飞逝而过,不久前还在摘玉米、挖土豆、剥豆子呢!谁知一眨眼间年关近了,家家户户忙着买年货,置办过年的东西。
被红盖头盖着的乔立春有些坐立难安,这和她想象中的成亲不一样,不用拜别爹娘、不用跨火盆,没有一连串搞得人头晕脑胀的繁文缛节,有的只是简单却热闹的迎娶。
她的心跳得很快,脸颊发热,临要出门了,她才想到真要嫁了吗?嫁给那个承诺会对她好,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的男人,她会幸福吧! 一生和和顺顺的直到白发苍苍。
不过她虽是二嫁,还有两个孩子,可是夫妻敦伦却是头一遭,她要是没做好怎么办,会不会紧绷得全身僵硬?
不想则已,她越想越心慌,有种想逃的冲动。
干么要嫁人,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春天播种,釆菜野菜和菌菇,夏、秋两季上山打猎,到了冬天就哂哂菜干,待在屋里烤火,温一壶小酒切盘肉干,日子也惬意。
可她此时在干什么,自找苦吃吗?女人没有男人也活得下去,她不嫁人了,她要……“娘,你好漂亮……”
软糯的嗓音一扬起,拉回乔立春飘远的思绪,她微微掀开喜帕的一角,低视仰头看她的小脸。
“你怎么在这里,没跟着哥哥?”她最不放心这两个小的,还特意叮嘱菊芳姊妹要看好他俩。
唉!肯定是外头太热闹了,那两丫头坐不住跑出去和人凑成堆,闲话家常聊上瘾了。
“我想找娘。”乔雅音眼露不安的拉住娘亲的嫁衣。
“娘在呀!别怕别怕,一会儿有人会带你和哥哥到隔壁的韩叔叔家,你在里面等娘,娘很快就去陪你。”韩重华已事先带孩子们去看过,让他们自个儿挑屋住,应该不陌生。
乔家和韩家中间那道围墙给拆了,几桌席面就摆在院子的正中央,从外面看来是两户人家,但里面已连成一家。
“好。”她怯怯一应。
“乖。”乔立春揉揉女儿的头。
“娘,你要嫁给爹吗?”
她一怔,而后失笑。“是呀,你有新爹了,比以前那个还要好,会疼你、宠你、陪你玩。”
“嗯!我喜欢这个爹,他会抱着我、对我笑、给我糖吃。”以前那个爹总是推开她,说她很烦人。
我也喜欢,他没家财万贯也无良田千顷,但他有一颗疼惜她的心。“糖不能吃太多,会长虫虫。”
“爹有给我洗牙牙。”她露出一口粉白小米牙。
是呀!她还想什么,有这么好的夫婿还逃什么婚,要赶紧牢牢捉住,别让人觊觎了。
心头一松的乔立春抱抱女儿,不再多想的等着吉时到,今日她便是韩家媳妇,要和丈夫睡一张床……“哎呀!我的小祖奈,原来你在这儿呀!你菊芳姊姊急得到处找你,担心你被人偷抱走。”老无保佑唷!找到人就好,不然上哪找个画人儿似的小娃儿赔给人家。
“周婶,让你费心了,孩子淘气,叫你担着心。”乔立春取了一只荷包当喜钱的塞入周婶手中。
这是礼数,不能不收,于是周婶顺手一收。
“没事、没事,让那丫头急一急,看她还敢不敢丢下孩子去看热闹。”她走到门口去喊人,让人来带走乔雅音,省得小孩子不懂事冲撞到。“时辰差不多了,韩家小子该过来了……”
才说着呢,穿着一身红的韩重华便走进屋子,他脸上的笑意没停过,背起新娘子来到正堂,两人对着乔家祖先牌位三叩首当是拜别爹娘,他再背着她坐进停放在门口的花轿。
由于两家近到只有几步路而已,直接背过去也就到了,可是新郎官舍不得委屈新娘子,特意准备了八人抬大轿,一路吹吹打打的绕走村子两圈,意喻好事成双,然后再由村口进村,揺呀晃地抬到韩家门口,新郎亲自迎新娘下轿。
媒人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引着人来到正厅堂内,大红喜幛挂两侧,周遭满是祝福声不断。
“还害羞什么,要拜堂了。”见一双新人僵直站着不动,挥着红帕子的媒婆咯咯直笑。
观礼的众人一阵哄笑,催促着两人快快行礼。
第一拜是拜天地,朝外跪地一拜,再拜是拜爹娘,韩家两老已不在了,因此一对新人是朝内跪拜先人牌位,而后才是夫妻交拜、不过太过顺利反而是不祥的预兆,当韩重华、乔立春的准备完成最后一个步骤时,忽有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闯进喜堂闹场,声音尖锐得让人快承受不住。
“你怎么可以娶她为妻!你不知道她是二嫁娘,别人不要的下堂妇吗?娶了她会脏了韩家的地,污了韩家的祖宗八代,让祖先蒙羞,韩家后人会抬不起头做人,你太不应该了,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自己、对不起……”
“够了,出去。”下颚一绷紧的韩重华冷着声,手指向门口。
“你、你怎么赶我走……这也是我的家,我回自个儿家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赶我走,虽然我说的话不中听,可是全是为了韩家好,你不能一意孤行坏了门风,娶了个带拖油瓶的女人入门,我们还替别人养孩子不成……”有银子不如给她,至少她还是亲的。
“重阳,把她拉出去,不许她再进门。”铁青着脸的韩重华冷冷地望着来闹场的女人,眼中没有半丝温情。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猜想着这个抱着小孩的女人是谁,该不会是韩大夫养在外头的,如今人家找上门了?
而苦着脸的韩重阳实在笑不出来,以不伤妇人的力道拉住她手臂,想将她往屋外带。
“大姊别闹了,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你就歇歇吧!别把手足的情分给闹没了,真想日后没娘家好回吗?”有大哥在,起码能帮衬她一二,日子不会太难过。
喔!原来是韩家大女儿呀!才几年不见怎么老得这么快,都快认不得了。
听着弟弟的相劝,韩金桂犹豫了一下,她也不想得罪大哥太狠,以后缺银子的时候还能向大哥伸手,可是一想到怀中的银票,她牙一咬,置之不理。
“你才胡涂,大哥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你不阻止还乐见其成,你有没有想过等你成亲的时候,人家说家里有个再嫁的下堂妇,你的面子挂得上吗?还不丢人现眼……”
几时娶二嫁妇是大逆不道的事?在场的宾客就有娶寡妇为妻的男人,听了她的话后都有些气愤,没娶黄花大闺女就很丢脸吗? 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要娶一个老婆多难呀!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尽说风凉话。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一个贱妇进我韩家门,你们不要做人我还要,爹呀!娘呀!快看大哥做了什么胡涂事,你们赶紧显显灵,让他清醒清醒,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拉……”韩金桂亩嘶力竭的哭嘁看,但眼里没有一滴泪。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弄走,不要让我动手。”韩重华怕他会忍不住掐死她。
白眼狼,枉他周济了她不少银子。
被大哥一吼,韩重阳如梦初醒地拉着大姊。“你走吧,真让大哥发火了,没你好果子吃。”
打了个哆嗦的韩金桂瑟缩了一下,她还真怕大哥,但是……银子买胆大。“不许拉我,再拉我就死给你们看,爹娘死得早,大哥就是这样照顾弟弟妹妹的吗,你让我们都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就去死 ”
啪!
一个大巴掌把耍泼中的韩金桂给打懵了,她左脸频像泡水的膜膜般迅速地肿大,牙也掉了一颗。
啊!她刚刚被打了,她的牙……哎呀!好痛,辣烫烫的脸不会被打坏了吧?!
“不是想死?快死呀!我不介意在死人尸体上喝喜酒。”她要不知怎么死他可以帮她,助人行善是乐事一件。
“你、你是谁呀!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让人去死,我……我不怕你,这里是我大哥家,你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大哥不会放过你。”心里怕得要命的韩金桂一直往后退。
“是你自个儿说活不下去的,我助你一臂之力有什么不对,而且你闹成这样,你大哥还会认你吗?”慕容春秋阴恻恻的笑着,他虽然也想破坏这妆婚事,但是他不许任何人侮辱盖着喜帕的新娘。
“大哥,这是你朋友吗?快把他赶出去,我才是你亲妹子,他是外人。”她就不信亲大哥不护着她。
“该走的人是你,以后也别回来了,韩家不是你的娘家了。”她的所做所为太令人失望了。
“你……你不认我?”她一惊。
“你都不当我是你大哥了,我为何要当你是妹妹,你真当我会无止尽的纵容你吗?”韩重华寒彻心了。
“大哥……”他怎能不理她,她是他亲妹子呀!他再生气也不能不照顾她,她还打算赖着大哥吃喝一辈子。
“出去。”他目光冷如霜。
怕大哥真的不认大姊,韩重阳不敢再手轻了,他使出吃女乃的气力要将大姊拉出韩家,让大哥先消消气。
“等一下!”
不想走的韩金桂挣扎得很厉害,她还想继续闹下去,闹得大家都颜面无光,谁知拉呀扯的,腰带有点松了,衣襟里露出一小截盖了大章的纸,眼尖的慕容春秋风一般的掠过,指尖夹了一张崭新的银票。
“你给她的?”真是大手笔,疼妹妹的好哥哥。
韩重华脸色阴郁的取饼一瞧,随即往妹妹右脸打一巴掌。
“这一百两谁给你的?”
“我、我的……我的银票……”见怀里的银票在大哥手中,忍着痛的韩金桂冲过去要抢。
“说了我就给你。”她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她前两天才跟他拿了五两银子说要买粮、送孩子上学。
“不行、不行,不能说,说了就没有后给的一百两。”她捂着嘴,怕说出实情就拿不到剩下的一百两,殊不知这样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韩金桂抱着的男童大约三岁,也许见惯了他爹一喝醉就打老婆,因此看见亲娘被连赏了两巴掌仍一脸木然,不太在意。
“还有后给的一百两??”她居然拿了别人的银子让亲大哥难看,这是亲妹子吗?根本是仇人。
“我……呃!不是不是,没有一百两……”她揺头揺得急,半句也不敢透露,心心念念没有拿到手的尾款。
“你不说我就把这张银票撕了。”韩重华作势要将银票撕毁,让她一两银子也拿不到。
“不要呀!女哥,那是我的,撕不得。”她的命根子呀!她要用这些银子翻新屋子,再买几件新衣服和首饰,她从来没戴过玉镯子、金钗银簪,她想打扮得漂漂壳壳。
韩金桂只想拿到银子后先装扮自己,过几天好日子,吃香喝辣充当富家少女乃女乃,全没想过用在几个儿女上,送他们上学堂或裁几块布做衣缝鞋。
“说不说。”他撕开了一道口儿以做威胁。
“我说、我说,你别再撕了,是一位穿戴十分富气的少女乃女乃叫我来闹场,她说只要让你们拜不了堂,她再给我一百两,我想想也不难……”她就见钱眼开的点头。
“不难?”韩重华气到已经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他一心要弥补对弟、妹的亏欠,她却以从背后捅他一刀作为回报。“为了银子你就不顾亲情了吗?连大哥都可以不要。”
“不是的,大哥,反正只是一个人家不要的下堂妇,娶不成还是好事一件,以大哥的样貌不怕娶不到更好的,我家小泵今年才十八,要不你娶了她……”她婆婆催着她来撮合这件事,因为她家小泵说了五回亲事都告吹。
没等她说完,韩重华已经当她的面将一百两银票撕成碎片。
“滚——”
“我的银票!我的银票!呜呜——你是要我的命……”她扑过去要拾起碎片,哭得如丧考妣。
看不下去的韩重阳终于和隔壁的周家老大一人一边将她给架出去,直接往村口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好的亲戚不当,偏要贪那点银子,她后还有脸回娘家哭穷吗?
“夫妻对拜——”
好不容易,最后一礼完成,便是送入洞房。
即使被耗金桂闹了一场,外面的席面还是热热闹闹的展开了,七张席面全坐满,热火朝天的开桌上菜,一道道酒楼才吃得到的热菜堵得乡里乡亲说不出闲话来,埋头苦干大啖佳肴。
且每桌送上一坛子酒,让人冷飕飕的大冬天都吃出一身汗了,每个人都动筷动得快,唯恐少吃一口,谁也没注意邻位少了谁,反而人少了才能多吃一些,吃到肚胀。
“春儿,饿了吧!我给你端来一些饭菜,先吃点填填肚子。”担心妻子挨饿的韩重华端着盛满饭菜的大碗进屋,他先掀开妻子的盖头,再将大碗往她手上一放,两眼盯着她柔美面容,久久移不开视线。
春儿真差,差得有如娇花盛开。
“看傻了呀!还不出去敬酒。”乔立春真饿了,吃了几口瞧见人还在,不免娇嗔的了一声,低头轻笑。
“不去了,我陪你。”他当真把新郎的大红袍一月兑,扔向床尾,不管不顾地坐在妻子身侧。
“不去行吗?人家还不笑话你猴急。”他不怕丢脸她怕人取笑呢!天还没全黑就急着办那事。
他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模样,笑呵呵的揽住她细腰。“笑就笑吧,我老大不小才娶老婆,还不让我热火上灶。”
她脸一红,羞赧地笑推他。“胡说什么,真不害臊。”
韩重华不羞不臊的握住妻子的手往胸口一放。“模模,这不是正热着吗? 一把火填你一口灶。”
他隐喻的话语让乔古春一下子双颊爆红,红得快滴出血来。“你存心不让人吃饱是不是?”
他笑着。“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体力干活。”
“你这是……”男人全是急色鬼,不管外表装得多么道貌岸然。她夹了一口饭菜往他嘴里塞,用意是堵他嘴巴,省得他说些不三不四令人脸红的话。
“好吃,春儿夹的饭菜特别香,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还是她体贴他,没忘了夫妻是有福共享。
“你还没吃?”她讶然地又喂了他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吃,一碗饭菜很快就见底。
吃饭间,他也顺道提了方才韩金桂闹场的事。
“气都气饱哪吃得下,你说那是我亲妹吗?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也做得出来。”
坏了他的事还敢把她名声不佳的小泵推给他,她到底在想什么!
韩重华打探牛二那个人时,也把他家人的底都模清楚了,牛家小泵说是十八,实则已经二十一了,她因与一男子有了身孕而被夫家退亲,孩子打掉又勾搭另一名男子,在大牛庄已是声名狼籍,牛二家的人才急得帮她找个冤大头嫁了。
怕是又有孩子了,不嫁瞒不住。
“气什么,亲者痛仇者快,我琢磨着这么缺德撺掇人的也就那一位了。”还能有谁这般恨她入骨。
“钱少女乃女乃?”那日的羞辱,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乔立春好笑的叹了 口气。“见我过得好不甘心吧!如果我穷困潦倒的话,说不定她还会施舍我几两银子呢。”
“要收拾她吗?”
她想了一下,揺头。“何必呢,积点阴德,她那肚子都那么大了,让她平安生下孩子算了。”
“你呀,你是我韩重华的心头肉,我们来生个孩子吧!”他一拿开她手上的碗,随即身子一压。
“天还没黑……”她才说完,忽地,一只大手盖住她双眼。
“天黑了。”他轻笑地咬开嫁衣上的盘扣,舌头如小蛇般滑过玉雪颈窝,往下落无数细吻。
“真有那么急……啊!你咬我……”
她“吗”字还没落下,浑圆胸脯就被啃咬了一口,微疼,但气氛顿时很是旖旎。
韩重华笑得邪气的剥光妻子衣裤。“你不知道我很急吗?憋了二十五年了,今晚要大开杀戒。”
“轻点,会疼……”唔!好羞人,他把她的脚掰得太开了。
“好,为夫的会轻轻地疼你……”他对准了穴口,正要进入……“娘,你在不在?”
听着女儿甜软的声音,两个正要进入关键的大人霍地僵住,不敢乱动地互视一眼,苦笑。
“贝姐儿找娘什么事?”她将压在身上的大腿搬开,引起某人不满的轻哼。
“外面暗,贝姐儿怕,我可以跟娘睡吗?”不待娘亲点头,小短腿已咚咚咚地开了门进来,只给了两个大人一点穿衣时间……已穿戴好衣裳,很想说不的韩重华看到乔雅音湿漉漉的眼儿,顿时无奈的翻个身,躺在妻子身侧。
“好,但你不能吵喔。”乔立春向丈夫投以抱歉的眼神。
“嗯!”乔雅音很乖巧的带着自己的小棉被,爬上床睡在娘的另一侧,眼儿眯眯地笑得很开心。
有娘在身边,乔雅音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饱受折磨,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像煎鱼似的,吵得另一人也无法入睡。
“你喔!多大的人还像孩子一样,要不你轻一点,别吵醒孩子。”看他那么难受,乔立春主动的靠过去。
一得妻命,韩重华如渴水的鱼,翻身一覆投入满水的池塘,欢快的游呀游,游了终宵仍不倦怠,直到鸡鸣。
过了年,开春。
三月初六,“一心堂”挂匾,医药兼具的医馆正式开业,因有赵琳琅题字,因此生意还不错,开门见红。
铺子开在县城,韩家一家老小都搬来了,住在医馆后面的二进院,另在墙边开一道侧门方便进出,不用经过医馆打扰里面的看诊。
宝哥儿……年一过已五岁的乔弘书正式入学,于就近的学堂就读,乔立春给他买了一个小厮,陪同上下学。
不过乔立秋还是没有消息,乔立春托了很多人打探仍一无所获,唯恐乔家后继无人,没人继承香火,所以乔雅音虽改了姓叫韩雅音,乔弘书依旧姓乔,未有所变动。
如今两个孩子都叫韩重华爹,韩重阳二叔,亲昵得有如一家人,韩重华更像个亲爹,把孩子宠得都快登天了。
而慕容春秋在过年前有回京一趟,向他爹拜个年,告知他还活着,可是元宵前夕又来了,自个儿挑了间空屋便住下不走了,俨然如住霸王屋的房客。
白吃白住也就算了,最可恶的是他还与主人“争宠”,趁着韩重华看诊人在医馆时,他倒是逗得人家的女儿很开心,还教放学的小儿习武,甚至连女主人也没放过的送些银刀、铁剑、刺心矛,哄得别人的妻小乐开怀。
遇到这种撬墙角的,谁能不痛恨三分,若非韩重华涵养好,早就下毒将人毒死以免留后患,哪能让人还管闲事管到他身上来。
“你真的不回军营了?”
“不回。”他现在日日都如鱼得水,快活得很。
“三品官职扔了不要?”
傻子的行为。
“反正也没人去偷,摆着当我音容宛在。”他辞官了,虚职还在,每个月照领二十两军粮。
因为韩重华的用药精准,因此军医营还留着他昔日的方子,不让他正式卸职是想有需要时再征调他的医术,人不来没关系,伹药方一定要到,他最擅长的是外伤方面的药剂,这是其他军医所不能及的。
另外,也是赵琳痕的私心,他和韩重华、慕容春秋是莫逆之交,他希望他登基后他们能帮他,一在民间、一在朝堂,两人虽都性情古怪不受拘束,但值得信任、交付重托。
音容宛在,他当自己死了不成?慕容春秋咬着牙,很想一拳将某人的傻笑打掉。
“你还不回京吗?听说你的丞相爹找你找得很急,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女人定下来,眼光别太挑,看得过去就好,毕竟这世上的妖孽并不多。”与他相配的妖难寻。
“……你的话一向这么多吗?”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还有这本事,开口就停不下来。
“已有家室的人难免罗嗦,一回到家总有说不完的话,孤家寡人的人是体会不到有家的趣味,小儿聪慧,朗朗读书声,幼女娇憨,笑语不断,妻子坐在身侧……”他说的美好情景令人向往,宛若置身平凡百姓家最是幸福,没有争斗、机关算尽,只有宁静与祥和。
宁静与祥和,这是从杀戮战场出来的人最需要的,他们厌倦了杀人与被杀、鲜血和恶梦,能一觉到天明才是一心所求。
“缝衣刺绣吗?”慕容春秋愤然的瞪视。
“不,磨刀。”韩重华隐有不快的睨了他一眼,看其绝世容貌越看越不顺眼。
他喷笑。“也不是多贤慧嘛!她还是喜欢刀枪剑之类的兵器,嫁给你个。会诊脉开药方的文弱大夫实在辛苦。”
浓黑的黑瞳一闪愠色。“闺房之乐不可言,其乐无比,妙趣横生,可惜你孤枕难眠,夜深露重。”
冷呀!
“你在炫耀?”这男人真是可耻。
“是呀,看不出来吗?你已经在这儿住了很久,也该离开了,老是这么白吃白喝不觉羞愧?”他明着赶人,表示不欢迎死皮赖脸的客人,他食量太大会吃光家里米粮。
“还不够久,我打算买下隔壁的宅子,和你当邻居。”他当初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把人拐进门?
慕容春秋不是想夺人妻子,而是存心给人添堵,韩重华心里越发寒,他莫名而起的恶趣味就越满意。
没理由一人有妻有子,大享天伦之乐,另一人形单影只,为曾经的错过而深深懊侮。
直到战铁兰死后,慕容春秋才赫然发视他心中一直有她,可他却来不及说出口,只能将这份爱意深埋。
闻言,韩重华切药片的手一握紧。“你这是在跟我过不去。”
“非也,看你恨得牙痒痒的找老婆,我全身痛快。”这种感觉像快马奔驰三百里,淋漓尽致的畅快。
他吸了口气,再吸,三吸之后心平气和。“慕容,你不回西南了吗?金狼军没了你有如断了右臂左膀。”
一说到金狼军,慕容春秋脸上闪过一抹黯色。“我爹是当朝丞相,我和赵四又是交情好得没话说的表兄弟,皇贵妃是我亲姑姑,如今赵四已掌握北境兵权,若我再掺和下去,会不会有外戚干政的闲话“你是说皇上在防你?”以防外戚坐大,干扰国运。
“目前还不会,伹一旦册立了太子呢?我在军中的威望并不低,若我登高一呼,金狼军大多会听命于我,他大概也怕我反过来控制赵四吧。”赵琳琅信他,愿交付军权,伹皇上只想玩制衡,让另一股新起的势力压制他。
哼!那他不玩了总成了吧!抽身而出,谁要当别人手中的刀,在皇权的争夺中任人摆弄。
“难怪丞相大人由着你游手好闲,不急着为你安插位置,幸好我早早引退了,没有卷入朝政的漩涡。”一名医官看似无足轻重,但是要谁死,谁就活不了,这是条暗线。
韩重华虽然只是一名军医,但他从入伍到离开足足在军营待了十二年之久,想来从他手中医治过的伤兵,有的已由小伍长升任校尉、中郎将,甚至是二品、三品的将军。
他们都欠过他救命之恩,也许不只一次死里逃生,这恩惠大过天,岂能不当恩人看待。
尤其他待的是盛名远播的金狼营,这些不畏死的汉子升官升得快,这堆武将也欠了他许多还也还不了的人情,而这些重情义的男人自然对他多是感激涕零。
他的三品医官便是这么升上去的,有太多人推崇了,联名上奏称许他医术过人、仁心仁术,这才功名加身,否则一般的军医最多五品、六品已经顶天了。
“少幸灾乐祸,看到你有妻就心满意足的嘴脸太令人厌恶了,我偏不让你顺心如意,在你没儿孙满堂之前,我就在‘一心堂’养老好了。”每日和这人斗上一回也惬意。
“你真不走?”他脸一沉。
“不走。”人生得意须尽欢麻。
看他神清气爽的扬眉一笑,韩重华很得牙口发痒。“要不,你去东北,那里认识你的人不多,少了这身张扬的红衣,你也能大干一番,你不是还想替惨死的战将军报仇?”
“报了。”慕容春秋拎起一颗当药材的红枣往嘴里一扔,嚼得津津有味。
“报了?”动作真快。
“他想踩着那人的尸体上位不可能,我不过略施小计而已,他便一口气从忠武将军降到归德郎将,连下三极,以后还有得他受,我要他活着体验求之不得的痛苦。”那个人是死了,伹战家铁军还在,他们不会容许自家将军被自己人害死。
秦修武的官路也到了尽头,他最大的错处是心太大,以为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取代,殊不知东北军信服的是战家人,当年战大将军打下的基业,除了他的女儿无人能承继。
“钝刀子慢割是吧!”一刀一刀,慢慢地剜。
“不让他痛,难消我心头之很。”慕容春秋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充满嗜血的冷芒和阴暗。
“随你。”他爱折腾便折腾去,有事让他打发也省得算计人。
看韩重华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嘴角勾起恶意之笑。“将一名女将军养在后院相去教子,你想她拿得起那根绣花针吗?”
黑眸一深,幽然静谧。“别再当她是那个人,她是我的妻子,我两个孩子的亲娘。”
他把宝哥儿、贝姐儿当成亲生儿女,看惯了生与死,反而不在乎血缘,有时非同源所出更加亲近。
想起为了银子不顾手足之情的亲妹,他还宁可多疼一些娇儿稚女,看他们用信任、崇拜的眼神喊他一声爹,他的心就软了,巴不得什么都给他们,包括他的命。
“心知肚明,何必自欺欺人。”越和她相处他越肯定,那人的神态、语调、平日的小动作,无一不相似,甚至无意间看她使出行云流水般的战家枪法,更是如出一辙。
“你才是自欺欺人,妄想着死人还活着。”忽地,韩重华不怀好意的勾唇。“若真是她,她对你也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为何她从不点破呢?可见你在她心中轻如鸿毛。”
自个儿的妻子被人惦记着,任谁的心里都不舒坦,小绊瘩一粒一粒的往外冒。
慕容春秋身子一僵,面露怒色。“少得意,住后的日子还长得很,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你不想她当个普通女人?”没人愿意一生戎马。
“啊?!”战铁兰天生属于战场,她的马上英姿无人能及。
“若不姓战,她会投身军旅吗?”她是被逼拿起长枪,承担她不该承担的责任,泱泱太朝居然要女子守城,那要男子何“……”不会。
“因为她是战天鹰的女儿,所以她不能对镜点唇、鬓发插钿,身无半件女子饰物的做男儿打扮,有谁问过这是她要的吗?”他没见过战铁兰,却听过她种种不凡传闻。
一个女人要做到战铁兰那种成就,得付出多少代价,背后的惨痛过程只有她一人知情。
“你怎知她不是乐在其中?”慕容春秋的心在抽痛,他发视没好好了解那个女人是他最无的错误。
“不管春儿是不是那人,她视在是我韩重华的妻子,我会宠她、爱她、护她,让她一生再也无憾。”他爱的是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乔立春,她让他动心了,他便紧捉不放。
慕容春秋一脸阴郁的轻哼,扭头不理人。
“韩大夫,有病人。”
外间的药童一喊,放下药刀的韩重华一拂衣起身。
“多大年纪、什么情形、之前来过了没?先将人安置好,我净个手就来……”
“五十开外,月复疾,来过几回,他说来之前拉过几次肚子,左下月复隐隐作疼,还有些便血……”
一问一答的两道身影缓缓走向看诊的里间。
半扇门帘垂落,老者的声音由里而外透出,艰涩而急迫的诉说病情,一只修长的手落下为其诊脉。
看着韩重华专注的侧面、求诊者希望的目光、站在一旁递水递物的药童,以及进进出出买药的人,慕容春秋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他为什么会在此处流连不去……因为死去的战铁兰吗?
苍天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