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丫头,听说你又要嫁啦?”
是的,二嫁。
刚和离不久的乔立春不到半年又要嫁人了,嫁的还是隔壁的韩大夫,此事让人口不到五百人的周家村瞬间沸腾了。
大家震惊她怎么嫁得那么好,一个被夫家舍弃又带着两个孩子的下堂妇,凭什么运气好到逆天?
其实韩重华刚带弟弟回到村里时,就被好几户人家的闺女给盯上了,虽然他年纪大了些,可样貌佳、学识好,又是有礼谦逊的大夫,听说还要在县城开医馆,这样的好夫婿上哪找,自然想快快定下来。
这些姑娘脸皮薄,想着韩家人回村没多久,至少要等他们安顿了才好开口,大家有志一同的想等到年后。
谁知这一矜持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是最不可能嫁人的乔立春,这叫她们情何以堪,只能泪洒衣襟。
羡慕嫉妒恨一涌上心头,关于两人有嗳昧私情,甚至是私通的流言便风一般的流传开、把乔立春形容成荡妇、勾搭男人的狐狸精,一天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外头传得风风雨雨,乔立春安之泰然,不动如山,她唯一苦恼的是如何做嫁衣。
“别碰,周婶,我手痛。”她满是针孔的十指血迹斑斑,再这么下去十根手指头都要扎烂了。
急匆匆赶来的周婶神色慌张,一见到乔立春就捉起她的手,唯恐她急着嫁人会错嫁,哪晓得会碰着她的伤口。
“怎么了,扭了手还是折了……啊!你跟针线有仇呀!为什么弄成这样子?”一见她手指上的小红孔便知是针戳出来的,一点一点的红十分悚目惊心。
面上一红的乔立春羞愧的低下头。“缝嫁衣。”
“几片布也能弄成这样?”满是鲜红的血。
“我不会缝。”她老实说。
“你不会?!”她重重抽口气。
“病了一场,女红、刺绣全忘了,我作了一个梦,梦中有个白胡子老翁往我眉心一点,说:‘你命不该绝,当个女猎户吧!有了一身气力就不会再受人欺负。’,然后我就醒了。”她编得荒唐,可是居然有人信。
周婢宽慰的一点头。“原来如此,难怪你以前连只鸡都不敢杀,这次回来却心性大变,连狼都敢杀,原来是神仙点化,要惜福呀!”
“老神仙对我好,给了我一些又收回一些,人不能太贪心,有谋生技能我就很高兴了。可是如今一碰到这嫁衣我就头大,明明缝的时候很正,拿起来一看线竟是歪的。”
太难为了,她宁可上山打头熊都比较简单。
“哎呀!别缝了,我让菊芳给你做,赶一赶三天就好了,反正她也要绣嫁衣。”一起做不碍事。
“菊芳妹妹说了人家?”乔立春替邻家妹子欢喜。
“镇上米铺老张家的儿子,今年十六,我想先定下,明年八月再送嫁。”不到一年了,辛苦养大的女儿就要变成别人家的。
“恭喜了周婢,多个女婿来孝敬你。”菊芳妹妹嫁得好,周婶也能安心了,为人父母者早盼晚盼,就盼着这一天。
周婶笑得阖不拢嘴,却又故作不在意。“不敢指望,小俩口和和美美的我就舒心了,来年生个白胖孙子让我抱抱。”
“你家大儿呢?何时请喝喜酒。”周大都十七了,比她小三岁,她都两个孩子的娘了,他还没当爹。
乔立春想起另一个想当爹的男人,心里一阵发软,他对宝哥儿、贝姐儿有如亲生,两孩子都改口喊爹了。
“哎呀!另一件烦心事,别提了。对了,只顾着说话,都忘了你要再嫁,你要嫁给谁呀?周婶我听得很胡涂。”有人说是西村的王麻子,又说南林村的李拐子,连死了三个老婆的张阔嘴也在其中,莫非一女配三男?
她含笑地指指东边。“韩家。”
“韩大夫?”周婢大笑着拍大腿。“早说嘛!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眼睛没睁大随便一点,只想给孩子找个爹,若是韩家老大就妥当了,天作之合,当初我就看好你跟他……”
再没有比知根知底的再好了,打小就认识,两家也走得近,亲爹亲娘都不在了,还近在紧邻,大伙都瞧得见,有个锅碗碰撞的大家也帮得上忙,欢欢喜喜结个亲最相配。
虽然没有亲族帮衬,又各有负累,不过小俩口合得来最重要,都是好相处的人,不会恶言相向。
原本周婶还很担心,怕又是钱平南那样的读书人,薄幸又负心,为攀权附贵竟把嫡妻扫地出门,一对可爱又乖巧的稚子也不要,只想着自己,不顾他人死活的自私鬼。
还好乔立春选的是韩家小子,这下她真的可以放心了,交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一看就知是疼老婆的人。
“周婶,我们打算在小年夜把事给办了,那天要请你过来帮个忙,像是桌椅呀、上菜什么的,总要有个人呼前喊后招呼,我和韩大哥办不来。”他们当天是新郎、新娘,总不好出面招呼客人。
嫁衣的事解决了,乔立春心里顿时轻松许多,虽是二嫁,伹她可是头一回上花轿,还真有点心中不太踏实。
她就这样把自己嫁出去了吗?她不断自问。
不过以她和韩家目前的情形,不嫁似乎有些桩糕,韩重华老是当乔家是自个儿家的进进出出,时日久了,难免有不好的话传出,打扰她想要的平静,还不如两家并一家,堵住别人的嘴。
“成,那天也没什么事,我就过来帮忙,祭祖的供品有菊芳姊妹准备,我不操心。”
“那我就先向周婶道个谢,要麻烦你了。”两个小的也要找人看着,免得当日没人理会。
“哪里哪里,周婶乐意得很,这是一桩喜事,我来沾沾喜是好事,看我家那几个能不能找到一门好婚事。”盼星星、盼月亮,也就盼着儿女争气,成家立业生个崽。
乡下人家求得不多,吃得饱、吃得暖和、有田耕、有间屋子住,再求个风调雨顺、外头不打仗,这也就够了。
“对了,你们决定办几桌、请什么人,哪家的师傅弄席面?我得合计合计才不会出纰漏,虽是二婚也不能马虎啊。”周婶比新人还热衷,问个不停。
“韩大哥请了镇上酒楼的师傅,二两一桌的席面,约办个五、六桌吧。周婶也晓得我们虽是周家村的人,可是都离开好些年了,以前的交情也生疏了,所以就请当时我刚回来时帮我整理屋子和几个走得较近的人,稍微热闹办一下就好。”隆重伹不铺张,过个场表示她已是韩家媳即可。
“我知道了,你是怕人来闹场,还有不熟的人装熟来打秋风,放心,我晓得,会帮你盯场。”村子里贪小便宜的人可不少,拎两颗鸡蛋一把葱就带一家老少来海吃一顿。
“周婶真好,就跟我亲娘一样,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她肯定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晕头转向。
周婶难为情的红了脸,“说什么傻话,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当闺女来疼,若是你娘还在的话……啊,不提了,提来伤心,人都殁了好些年……”
“是呀,人都殁了,过两日我再去祭拜,告诉他们我要嫁了……”那是乔立春的爹娘,她会代为上香。
“出来个人,跟你们打听个人。”
正当乔立春想着要置办什么供品时,门外传来无礼的沉厚男声,不想理会的她当没听见,以为没人回应,外头的人自会离去。寡妇门前是非多,二嫁娘亦然,她不自找麻烦3可是没想到外面的人瞧见门是虚掩的,居然自个儿推门而人,毫无入侵者的心虚,好像一扇门本就挡不住他们似的,大刺刺的如入无人之地。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人的。”
个头甚高的玄衣男子腰间配着长便,往院子一站。
人都进来了,乔立春想装看不见也不行,她娟秀的面容闪过一丝恼色。“找谁,报上名来,认识的给你指路,不认识的请你快走,我家没男人,不方便留客。”
这声音,这口气……很熟。黑衣男子身后的红衣男子神态张狂的走上前。“小娘子出来说话,我才好说个清楚。”
“不必,我在屋内你也听得见,男女大防得谨守。”
当是他家丫鬟吗?想使唤就使唤。
“小娘子不出来,哥哥我就进去了,若是发生什么事可别怨。”还没人敢拒绝他,小村姑胆子真大。
乔立春一听,整张脸都黑了,哪来的恶霸竟敢强闯民屋。“你给我站住,不许动,再动打残你双腿。”
“好呀!我正想让人抬,双脚走路太累人……吓!你真逞凶……”一只荼杯从屋内丢出来,差点砸中红衣男子引以为傲的俊颜,他身侧的玄衣男子抽剑一挥,免去他毁容的危险。
茶杯落在地,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
“你们才是恶徒,敢在我家院子拔剑……咦!慕容春秋?”乔立春气得起身出屋,但看到来人不禁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远在西南?!
乍听自己的名字被一名村妇挂在口中,长得妖媚的红衣男子眼眸一眯。“你知道我是谁?”
“什么……啊!你说啥,我听不懂,鬼才知道你是谁。”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乔立春立即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
“你刚喊出我的名字,本人正是慕容春秋。”他目光凌厉,大冬天的还揺着绘有桃花春渡的扇子。
“有吗?你听错了。”她装傻。
“本人的耳力是一等一的灵敏,三里外有人说我的坏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刁民,还敢狡辩。
“那是你病了出现幻觉,有病跋快医,别死在我家,我一个妇道人家搬不动一具尸体。”乔立春很后悔为何要一时冲动从屋子冲出来想骂人,方才不打照面就好了。
眼前的三名男子她都认识,而且颇有交情。
带刀的玄衣男子叫沉默言,御前三品侍卫,但配属于雍王府,是雍王的贴身侍卫,武功高强,剑法一流,当今能敌过他的人不多,为人严谨话不多,雍王在哪他便在哪。
那不用说,一身贵气的锦衣男子便是皇上最看重的雍王,也是继承大统呼声最高的人,皇上有意立他为太子。
而红衣男子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应该说战铁兰和他熟得像仇人,对他的性子和嗜好都了若指掌。
此人是慕容春秋,当朝丞相嫡长子,为人放荡不羁,不爱受拘束,放着京城的高官厚禄不要,跑到西南边陲当默默无闻的军师,为驻扎当地的定远将军出策谋划。
战铁兰和慕容春秋熟起来那年,正是战大将军战死沙扬的时候。当时的东北军,团乱,群龙无首,导致连连败战,丢城失守。
景仰战天鹰为人的慕容春秋便远从西南赶到东北,为战铁兰平息已散的军心,帮她走出丧父的伤痛,并推举她为东北将领,接下父亲的位置,重整了战家铁军的军容。
有几个月战铁兰和慕容春秋几乎是形影不离,一度被误认为是一对儿。
只是那时候战铁兰有婚约在身,守完三年孝便要成婚,两人之间像哥儿们擦不出火花,最后不了了之。
而后数年常有鱼雁往返,伹见面的机会不多,因为他们都很忙,不可能往来频繁。
不过最主要是避免君王猜忌,一个是西南的军师,掌握西南军军情;一个是东北军的女将军,麾下将士数十万,两大军种占据本朝军队三分之二,万一联合兴兵造反,那便是所向披靡,朝廷无人能挡。
“赵四,你听见了没,居然有人舍得让我死,我这般惊才绝艳的风流人物谁不往我身边靠,就她巴不得咒我死。”慕容春秋妖铯的桃花眼中迸出无比的兴光。
自从战铁兰死后,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感到兴趣,想猫捉老鼠似的耍玩,再弄死她。
行四的雍王赵琳痕,露出轻笑。“那你就去死一死吧!反正你也活够本了,我会把你的灵柩送回京。”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闻言,他莲花指一伸。“你这没良心的,利用完我就想把我一脚踢开,本人做鬼也缠着你,缠到地老天荒。”
赵琳琅假意打了个哆嗦。“我不好龙阳之癖。”
“死相,我的身心都给了你,临到头来你还翻脸无情。”要不是他特意陪他走这一趟,他能顺利接下东北军权?
一旁的沉默言如同一座山,半丝表情也没有,他早已见惯了两人相处情景,对他们的胡闹习以为常。
“那是因为我只喜欢女人,对你这种妖孽不感兴趣。”这院子倒是有趣,寻常人哂的是衣服、菜干,这儿挂的一排排全是肉干,有兔子、狐狸、獐子、野雁和狼肉……不是没男人吗?哪来这么多野味。
“啊!我受伤了,满身疮疤……”他哪是妖孽,分明是祸水,天生来祸害别人,叫人生不如死。
“你们是戏子吗?我们不看戏,趁天色还早赶紧走,入镇找个大夫瞧病。”乔立春急着送走瘟神,不想她稳定下来的生活又生变故,慕容春秋绝对是要命的搅祸精。
要让黄鼠狼不吃鸡吗?
不可能。
叫人寒到心窗发凉的笑声幽幽响起。
“小娘子好生有趣,就算跟我们演场戏也乐在其中。”
“我不会演戏。”这死慕容没事找事,盯上她了不成。
慕容春秋媚眼一送,轻轻挑眉。“说,你为什么知道哥哥是谁,说了哥哥就不杀你。”
乔立春心想,凭他还杀不了她,不过若多了个带刀侍卫就不一定,幸好沉默言一向只听雍王命令,从不多管闲事。
“你们不是说找人吗?找什么人,是住在村里的吗?你们说了我可能认识。”
乔立春压根不理他,径自问话。
“你……”竟然敢不把他当一回事。
“韩军医。”赵琳琅早一步出声,一手按住慕容春秋青筋暴起的手臂,要他稍安勿跺,别自乱阵脚。
她想了一下,“没这个人,只有一位韩大夫。”
乔立春不晓得韩重华是从西南军退下来的,只知他医术不错,能救人,是个尚可一提的大夫。
“我们找的就是韩大夫……”真会躲,躲到这种穷乡僻壤,让他们一阵好找。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熟人相见,分外……眼红。
“说人人到,说鬼鬼现身,才说到你呢!眼睛一眨便在眼前。”赵琳痕大步的朝背着药筐的男人走去。
韩重华错身,往内一走,避开他落下的重掌。“我辞官了,别再来找我,大门在后,请便。”
“就当来见老朋友不成吗?只是叙个旧。”这人的防心也太重了,真当伤兵没有他就救不话吗?
韩重华一顿,勉为其难给个好脸色。
“进来喝杯茶吧。”
“这是你家?”他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
“差不多。”成亲之后便不分彼此。
什么叫差不多,这里是她家,不是他家,他也太理所当然了,这下引狼入室祸害她。气闷在心的乔立春很想赶人,但是看见赵琳痕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她顿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I这一群人都是大尾巴狼呀!蚌个狡狯无比又才智过人,她一个人是斗不过他们的,只能暂避其锋。
“啧!堂堂三品医官就只请杯茶,未免太寒酸了。”见不惯韩重华无事一身轻的慕容春秋酸言直冒。
“你是医官?!”乔立春讶然。
居然医官能做到三品?本朝太医院的院判也只是从三品。
“资历混久了自会升官,春儿,我在军营待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他最精釆的年华就耗在那个死寂的地方。
“你……你是哪一军?”肯定不是东北军,不然她铁定见过他,在每天都有人死去的战场,军医是唯一的救命菩萨。
“西南军,金狼军营。”西南最剽悍的军种。
“金狼军营?!”乔立春愕然。
西南军、西北军、东北军,三军号称本朝最强的军队,他们像一头卧地而眠的巨龙,坚定而无畏的扞卫疆土。
西南军有坚不可破的金狼军,能守能攻,快速敏捷,能深入沼泽地带攻破隐藏其中的敌军,由定远将军箫正赞带领,狼入敌境英勇撕咬,快、准、狠的一咬致命。
西北军有一支破军兵团,那是可怕的存在,他们潜入无声,杀人于无形,擅长查探、潜入、偷袭,一被他们盯上就逃不掉,非要血染大地方肯罢休,是诛杀部队。
东北军以战家铁军为主,拥有铁血般意志,铁一样的坚硬,所到之处有如一块铁板,战无不胜的往前推进,将敌人阻隔在边疆之外,不得踏入城池一步,俨然护墙。
乔立春听过金狼军,也想去见识见识,看看和她的战家军一比谁强谁弱,伹她一直忙于军务,无暇分心。
始料未及,她的未来夫婿居然来自金狼军,虽然只是一名军医,但是受人推崇,毕竟一名医官要混到三品,不权要医术过人,还要懂得做人,方能使人对他崇敬有加。
“说吧,你们来找我干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能来找你坐看云起时,聊聊过往风光吗?”冷冷一哼的慕容春秋坐没坐姿,扯下挂在墙上的狼皮当被盖。
“我们还没老到需要闲话当年。”他的鬼话只能拿来骗骗三岁孩童。
“人未老,心已老,成了吧。我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你最好别惹我。”否则他火起来就咬死他。
“慕容军师何曾看谁顺眼过,向来桀整不驯的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行我素惯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从不管别人怎么想,个性和天一样阴晴不定。
“喔!别说,还真有人入他贵眼,可惜……”那人福薄,承受不起他的看重,芳魂已杳。
“赵四,你舌头太长了,别以为你贵为皇子我就不敢动你。”话太多的人会遭人恨,赵琳琅是皇贵妃所出,皇贵妃姓慕容,是慕容春秋的亲姑姑,他和赵琳琅是表兄弟,两人自小就打闹在一块,感情如兄弟,因此他才肆无忌惮不把赵琳琅当王爷看待。
“我说你也该宽宽心了,那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身体也腐烂见骨了,你还念念不忘干什么。”人还活着时为什么不做点什么,等死了再来缅怀,怨怪自己不用心。
慕容春秋涩笑。“我只是没料到她会比我早死。”
那朵铁铸的兰花向来强悍,一长枪能挑落几十名敌军,策马一纵直入敌人心口,一记回马抢打得敌人落花流水。
不想她张狂如烈火的笑容犹在脑中,人却不在了,谁能料到她会死得那么无声无息,一支穿胸的箭就要了她的性命。
他去送她的时候,她就静静地躺在棺木内,除了面色苍白了些,艳色无双的娇颜一如往昔,美得令人惊铯。
是的,战铁兰很美,她是东北第一美人,杏目柳眉,樱红小口,琼鼻挺俏,目含秋水,不论东北的寒风多冷冽也半点摧残不了她的冰肌玉肤,雪女敕透白得宛如白玉雕成。
可是她却有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战斗力,一柄战家枪耍得虎虎生风,脚一踏地入地三分,目光清澈而冷厉,带起兵来毫不逊色,让战家铁军声名远播。
“战场上的事本来就难预料,谁都要做好必死的准备,不是说不想死就不会死,阎王来催魂,岂能不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的际遇无从选择。
“但,为什么是她?”她是最不该死的人。
为了国家大义,她连终身大事都耽误了,死后却孤零零的。
“因为她再不死,朝廷也容不下她。”赵琳琅说了句没有人愿意承认的实话,也叫人心寒。
以女子之身掌握数十万兵权,这叫坐在上位的哪能安心,而且也叫朝堂上众多男子颜面无光,她越强,立下的战功越多,朝中攻讦的声浪便越高,意指牝鸡司晨她抢去太多人的光芒了,也令他们失去往上爬的机会,且战铁兰一日不倒,战家铁军就无法收归为皇家所有。
因此她的死是很多人乐见其成的,除了少部分亲近的人会为她伤心难过外,更多的人是庆幸她终于倒了,空出的位置有如一块肥肉,人人争抢。
听了这话,慕容春秋狠狠一瞪。 “最是无情帝王家,等你坐上那个位置,我绝不再帮你,封我当个逍遥王吧!”
“言之过早。”赵琳浪苦笑。
“还早?东北军权都落入你手中了,还有我们西南军的安持,加上西北罗护的破军兵团,你手上有近百万雄兵,朝中还有谁能与你为敌。”中宫无所出,皇贵妃之子为尊5皇上也属意赵琳琅为继承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你拥有东北军权?!”怎么可能。
正从屋外走进的乔立春刚好听见这一句。
“拿个酒慢吞吞的,想馋死你家爷吗?”女人就是不中用,做起事来笨手笨脚,还爱大惊小敝。
“你不是我家的。”他算哪根葱,哪根蒜。
“你不是她家的,我才是。”慕容妖孽,认好本分,不要把手伸得太长,老子忍你很久了。韩重华怒瞪慕容春秋一眼。
慕容春秋一双妖异的桃花眼一挑,笑得魅惑众生。“你家、我家、他家的不都一样,我们是一家人呀!”
“谁跟你是一家人——”韩重华、乔立春同时一喊,两人神情都不是很好看,谁都不想跟桃花男攀亲带故。
“哟!还连声同气了,敢情你们是一家人,我成了外人。”小指一伸,他掏起耳朵,表示他们很吵,吵得耳塞。
“我们的确是一家人,这是拙荆,你可以称呼她一声嫂子,或是韩家媳妇儿。”脸皮很厚的韩重华说得毫不惭傀。
骤地一怔后的慕容春秋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色。
“你们成亲了?”
“快了,但你们肯定来不及喝我们的喜酒,因为我家不留宿。”言下之意是赶人,庙小暴不起大佛。
“我不介意多留几天。”老子有钱,住客栈。
“伹我不想发帖子给你。”他成亲为什么要多个人来抢锋头,这人只会胡闹,干不了正事。
“我可以帮你挡酒,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难道他要醉死错过洞房花烛夜?
“……乡下地方的酒怕不合你胃口。”这株死桃花的嘴很习,不是美酒不入口“无所谓,我当马尿喝。”反正他也喝过死人血。
“马尿……”算他狠。
韩重华真的不想好事一波三析,连连受挫,他一辈子也就成这么一次亲而已,只盼着能顺顺利利送入洞房不会有意外,偏生慕容春秋在的地方通常不太平静,他本身就是个祸害。
“重华,恭喜你了,我就不能留下了,我还得赶回东北接管军务,下汷再见面不知几年后了,我先送上一份贺礼。”赵琳痕解下腰间浓翠色盘龙玉佩,以此为祝贺。
“秦修武呢?将军战死不是由副将接手?”战家铁军若落入皇家手中,只怕会成为皇子争权夺刹的利器。
乔立春不经意而出的话,让在场的三个男人同时脸色一变。
她为什么认识秦修武?还用熟稔的口气说着,彷佛那是一位多年好友。
有人问出这个疑惑——“你怎么晓得那个脓包?”目光刹如刀锋的慕容春秋以指敲桌,笑得有几分令人骨寒的阴冷。
一震,她面色微微发白,心口一惊地发现她竟把心底的话说出口。“呃,战、战将军是本朝唯一的女将军,我身为女猎户自是会留心一些,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她战死的消息一传开我难免有几分难受当然也听说过那位秦修武,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一向出色,除了性子急了些,大致上并不坏。”他就是急功近利,想赶快出人头地,好当上大将军,风光回京。
“如果说是他杀了战将军呢?”
他知道了?乔立春表情一讶,随即隐没。“不是说女将军中了敌人的暗算,回营没多久就死了?”
秦修武是和她并肩作战多年的同泽,她相信他,也愿意将后背交给他守护,他们共同经历无数次战役,相互扶持,没想到最后是他背叛了她。
原本她是可以揭穿秦修武的恶行,可是看到上万将土仓皇的眼神,听见万千慌乱的哀嚎声,她心软了,在最后一刻选择将这秘密带到墓里。
战家铁军不能没人带领,那是她爹的心血,她爹带出来的兵,她必须让他们继续走下去,虽然有恨也要和血吞服,那是她唯一能为她爹做的事,战铁兰不能辜负战家军。
岂料她的妥协竟出现峰回路转,原本该要升官的秦修武无法上位,反而被朝廷派来的王爷接收,百般的算计一场空,好大的讽刺。
“是这样没错,别听慕容军师胡说,他又不在场哪晓得发生什么事。”适时开口的赵琳琅打着圆场。
人不在就没耳朵听、眼睛看吗?这些只想粉饰太平的人虚伪得可笑。慕容春秋鄙夷的一撇嘴,端起酒杯一饮。
“呸!这是什么酒,淡得一点酒味也没有。”这根本不叫酒,而是甜水。
他一口吐出口中酒液,不留口德的嫌弃,其它人见状尝了口,认为还好,能入口,酒香很淡但有余韵。
“枣子酒,本来就不是喝它的时机,是你吵着要上酒才拎了一坛子出来,这种水果酒要再窖藏一个月才会好喝。”不烈,很醇,余韵绵长,有种果子的清香,喝再多也不醉。
成亲时她想搬几坛子宴客,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周家村村民来说,枣子酒已经是珍酿了,比外头卖的水酒醇香!
“韩铁头,你这婆娘要好好管教,男人说话哪有女人插嘴的余地,客人来访要尽心招待,而不是连坛好酒也拿不出来。”
马尿都比烂枣子酒好喝,这东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你可以不喝。”他还舍不得老婆亲手酿的酒被瓜分。
“去,去买坛好酒来,老子请客。”
慕容春秋豪气的抽出千两银票,用力往桌上一拍。
“慕容……”你别太过分了,那是我的女人。
“好,我去,你等着喝死。”乔立春飞快的抽走银票倏地往外走,她打算买一斤五两银子的熙春酒,打个十斤酒就够他们喝到眼茫了,剩下的就成了她的跑腿费当她一离开,桌边的几个男人像是忽地得了哑病一样,一下子静了下来,没人开口说话。
嫌枣子酒难喝的慕容春秋反而倒了一大碗枣子酒,连喝了三碗,他咂了咂嘴巴,用手背狠狠一抹嘴。
“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和战铁兰酿的果子酒手法一模一样,差别在于一个用桃子,一个是枣子。”
东北的雁荡山附近有一座桃林,每年会结不少桃子,她……总会酿上一百坛桃子酒埋在桃花树下,来年再喝个痛快。
“人有相像,物有相似,本村的枣子酒就是这味。”韩重华小口的啜饮,面上表情平静无波。
“你们不觉得她有古怪吗?”他就不信他们都没感觉。
“再古怪也是我的女人,我乐意就成。”他当然也看出不寻常,伹他选择忽略,不痴不声不做家翁。
“你不怕她是……”这事太玄奇,简直匪夷所思。
韩重华仰首一饮。“慕容,她会是我的妻子,你想喝杯喜酒我勉强接受,可是不许给我闹事。”
他一哼,“若她真是那人,这种小地方留得住她?”
龙翔天际,凤飞九霄。
“她会留,她还有两个孩子。”目光一柔,他嘴角浮现一抹令人又妒又羡的温柔。
慕容春秋故意将乔立春调开,用意便是想解开心底的疑云,但韩重华的不配合让他非常火大,明摆的事实为何没人肯去追根究底,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关心那个人的死话?
“咳!对了,重华,本王来的目的是要麻沸散的方子,原来的方子被大雨打湿了,看不清字迹,你再写一张。”军医营里没有麻沸散,士兵会活活痛死,赵琳琅向来心善。
“好。”他改良过的药方更具疗效。
“还有,本王代表西南军和东北军向你订购金疮药,我们营里军医做出的金疮药没你的好,而且常青黄不接供应不上来。”主要是药材不够,军医们只能减少药量凑数。
“你要多少?”他得衡量衡量。
“一年最少要五十万瓶,多时到九十、一百万,你能接吗?”他有近百万名将士,目前的存量远远不够用。
“能。”他的医馆正好开张,接第一笔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