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里忙了起来,在魏总管的主导下张灯结彩,迎接即将到来的喜事。
照理说,三皇子迎娶正妃是何等大事,当然得用大半年时间来准备。可那件事发生得突然,万一皇子妃珠胎暗结……为了日后的名誉着想,这婚事得早不能迟。
上官檠和纪芳听说赐婚一事,一大早就进了三皇子府。
纪芳对此事很激动、很不满意。
如果凤三不是阿檠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阿檠一心一意想要凤三过得幸福,她根本连管都不想管这档子事。
可是……阿檠的朋友很少,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凤三不幸。
“凤三,你疯了吗?你怎么会……你难道不知道薛蕾是个沽名钓誉的假女人?什么才女、什么温良恭俭,我告诉你,那全是营销做出来的假象!你有没有脑子啊,你不记得营销是我的强顶吗?当初捧皇帝的马屁文章全是我写的,可你家皇帝老子有这么优、这么好吗?我想你比我还清楚。”
这话说得过分了,上官檠想阻止她,可是想到她怀着孩子,眼下是特殊状况,只好任由她发飙,只能对着凤天磷以目光示意,让好友诸多忍让。
冷眼看着暴跳如雷的纪芳,凤天磷不懂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
不顺从、不温柔,主见多到很难搞,还骂骂咧咧的,和泼妇有得比,当初……他怎会为她和阿檠干架?
没错,肯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严重的是,不管他多么认真回想,都回想不出喜欢纪芳是什么感觉。不只如此,他也遗忘了那年为小六心碎的滋味。
上官檠倒杯菊花茶给纪芳,顺顺她的后背,缓声道:“不要急,有话慢慢讲,凤三还没痊愈呢。”
怀上这胎后,纪芳的脾气变得很槽,天天上火,夜夜难眠,虽然没有孕吐虚弱,可这样子应该也算怀相不好吧?
他接手纪芳所有生意,安排许多暗卫在她身边守着,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成天好吃好睡地供着,可情况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也许该麻烦孟孟姑娘帮忙看看。
“他那个样子像有病吗?没错,有病!脑子有病!”纪芳不客气地瞪着凤天磷。
凤天磷冷笑两声,凉凉回答,“干么这么激动?是我成亲又不是阿檠娶侧妃,等阿檠有新人你再来跳脚也不迟。”
这话绝对是诛心,凤天磷明明知道纪芳要求一夫一妻、一生一世,还说这种话。
当初上官檠愿意允诺,而凤天磷允不了,这才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会儿把话挑出来刺人,着实可恶。
上官檠苦笑,一个是生病的好友,一个是怀孕的奏子;一个挑衅,一个无理,他们是存心让他左右为难?
他瞪凤天磷一眼,再轻拍纪芳,软声安抚,“放心,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凤三想娶几个是他的选择,而我这辈子只要你。”
闻言,纪芳骄傲地抬高下巴,“明白了吗,为什么阿檠比你值得嫁,答案就在这里。”
“妻奴。”凤天磷不满。
眼看纪芳火气又要往上冒,上官檠连忙接话,“别理会,我来帮你骂他。”
“不行,你得让我说几句,这口气不出,我会活活憋死。”纪芳对上官檠说话时,口气虽然愠怒,当中却也镶着温柔,但转头面对凤天磷,她又硬又尖酸,丝毫没有转弯的余地,“你知不知道薛蕾这个人有多假?明面上贤良,可背地里的手段多到让人无从招架,要不,她娘性情如此懦弱,家里的姨娘怎么会一个比一个乖巧?
“她有没有才华我不知道,佢她的手段黑不黑,我敢打包票,她号称第二,没有人敢自居第一,当然啰,毒蛇狐狸是天造地设、百年佳偶……”
纪芳滔滔不绝,又挖又刨,说个不停。
她和薛蕾有仇,同样开店做生意,薛蕾用的全是旁门左道,造谣抹黑、垄断市场,而最狠的一次是年初时的春涝。
当时粮价已经翻涨一倍,薛蕾的铺子福记升里囤积将近六千石米,足以让她大赚一笔,可她人心不足蛇吞象,赚一倍还嫌不够,派人暗中烧掉别家铺子的粮米,让粮价继续上涨。
那次纪芳被烧了五千石粮米,也是受灾户之一。
薛蕾等到粮价涨到四、五倍时才开门做生意,赚得钵满盆溢,却因此赔上不少饥民的性命。
商者,诡道也,纪芳承认此话无误,但在人命之前,什么诡道都不能用,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呐!
纪芳直到发现福记升还有粮米可以卖,方才对福记升起疑心,向丈夫借来隐卫,这一查,从里查到外、从上查到下,查出这家铺子是薛尚书夫人的嫁妆。
后院的事当然得从后院着手,她一面派人探查薛家后院的大小事,一面与薛家庶女薛棠接触。
薛棠的母亲柳姨娘几年前被薛蕾逼得上吊,因此薛棠和薛蕾不和,处处较劲。纪芳看待事情总持着几分保留态度,并未一味相信薛棠的话,但有些事看的不是态度,而是事实。
她查到薛夫人的嫁妆以及薛府中馈全掐在薛蕾手里,薛家后院的事皆由薛蕾控制。而薛家这些年来死掉庶子庶女四人、姨娘小妾三人,死人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死了之后,受益的是薛夫人及她一双子女。
这些事实证明出粮米烧毁、粮价高涨的操纵者,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薛蕾。
她芳龄十八岁,却行事狠戾老道,好处赚尽,还能不留半点尾巴。
从那之后,纪芳开始挖掘薛蕾做过的事,这一挖……内幕惊人呐!
她做过的事不只这一件,毁人声誉、贩卖假货等等事件多不胜数。她的手段残暴、行事阴毒,那样的心机城府让纪芳几度猜测,薛蕾是另一个穿越人。
当然纪芳并不知道,薛蕾是在经过一场祸事之后才变得如此强悍。
时候她肖极母亲,性情柔弱,只敢偶尔暗中使坏。奸小恶有,挑拨离间会,但害人性命的事却是万万不敢。
她被薛尚书宠爱的柳姨娘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堂堂嫡女却要受庶女欺凌,日子过得不可不谓悲惨。
但在那次事件之后,短短五年之内,她不但让柳姨娘所出的两个儿子死得莫名其妙、让薛棠毁去容貌,更让柳姨娘受尽精神折磨,最后逼得柳姨娘走上不归路。
她劝母亲给爹纳新姨娘分宠,奇怪的是,姨娘人数越来越多,薛府后院却再没有人产下一儿半女。
她让母亲装贤慧,给府上姨娘寻太医,将姨娘们的身子一个个查了遍,都说没问题,最后借口爹爹风寒,顺便让大夫把脉,然后把脉把出薛尚书不能言明的“隐疾”。
既是不能言明,自然不能对外传说。
不久前,有个宠妾怀上孩子,分明是高兴的事情,薛尚书却觉得头上绿油油的,最终小妾被恼羞成怒的他活活打死。
争死争活、相争多年,薛家后院里哪个不是聪明人?
几经思索便明白其中道理,薛尚书是否真有隐疾不重要,重点是把持中馈的薛蕾不想让他再有新子女。
因此不管薛尚书是“真不能”还是“假不能”,尚书府后院再不能有小孩子的哭声。若是不幸怀上,也没出头鸟敢声张,一个个背着人一碗汤药灌下,用小孩的命换得自己活命。
从那之后,薛家后院便只有一嫡女、一嫡子,及安静乖巧的庶女三人。当然,薛棠是个例外,她的兄弟娘亲都死了,她再死得不明不白,薛尚书能不起疑心?
十三岁少女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可见得那番遭遇必是惨无人道。
若薛蕾只是有仇报仇便也罢了,但她复仇成功的经验太精彩也太大快人心,在一次次的经验过后,她学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决定当个事事顺心的恶人,相信行恶才是正道。
对付完后院,她的势力开始往外拓展。
她知道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更晓得要创造美好的名声需要大重的银子支撑,因此她开始帮母亲管理嫁妆,做生意时各种手段让人防不胜防,越多对手因她而关门,越多的人因为她痛不欲生,她便越觉得有成就。
她不在意谁被逼得上吊,她只在意可以从中谋得多少好处。
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不为过,若非她救回凤天磷,纪芳老早就拆了她的假面具。
薛蕾嫁给谁,纪芳都不会理,但薛蕾想嫁进三皇子府……不行!
她认为的理由有二,第一,凤三是阿檠的好友,她不能眼睁睁看他掉入泥淖。第二,光是当薛家小姐,她的手段都多得让人应接不暇,万一再有皇子妃的封号,金钱加权势,将会有多少人遭祸?
“你这么紧张我的婚事,难道是因为后悔嫁阿檠了?霍然明白其实你喜欢的是我?”凤天磷这两句刻薄话,激得纪芳火冒三丈,连连跳脚。
凤天磷发现她跳得越髙,自己心底越是隐隐升起快感。别人的痛苦竟能成就自己的快乐,似乎有些……变态?
上官檠不满地瞪凤天磷一眼,想着这家伙怎么搞的?以前再蛮横也不会欺负老弱妇孺,现在是良心被狗啃了?
架他一拐子,上官檠说:“不许招惹纪芳,她身子重着。”
纪芳气呼呼地仰头把菊花茶喝个精光。
上官檠忙替她把茶满上,轻拍她的手背,温柔道:“别急,我来问清楚。”他转向凤天磷,认真问:“你为什么答应这门亲事?”
“薛蕾救了我,不是吗?”凤天磷反问。
纪芳一拍桌子,再度忍不住叫道:“错!救你的人很多,我有分、般茵有分、张阿孝有分,而功劳最大的是孟孟。如果救你的你通通要娶,你还得娶个男人!”
“乖,再喝一杯菊花茶。”上官檠把茶递上,心中觉得纪芳的情况真的很不对劲,忙起身出去,对守在外面的李新说:“你去请孟孟姑娘过来一趟。”
“是。”李新领命下去。
上官檠走回房里,发现里头的两人又杠上了。
“你知不知道娶错妻子毁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的一生,也会毁了你的子子系孙,你的世代家族?”
“阿檠娶你都不怕毁了,我怕什么?”凤天磷冷言冷语,冷得让人上火。
他扬眉享受着纪芳的怒火奔腾,这辈子他似乎没和任何女人说过这么多的话……
才这么想着,一个身影闪过,下一刻他连忙揺头,把影子揺出脑海中。
“我毁掉阿檠?有没有说错啊,我独立自主,不依赖男人,凤天岚的事还是我帮你们报的一箭之仇。”
没有她,凤天岚和夏氏当初会急着逼宫?会让事情提早完结落幕?
凤天磷这个不懂得感激的蠢男!
纪芳骄傲抬头,满脸满眼的自信。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聪明且能干,不需要靠男人才能生存,对于人生,她有自己的见解。
这样的她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够过得风生水起,瞧她把沐儿教养得多好,日后上官家将会因为杰出优秀的子孙而昌荣繁盛。
“比起巾帼英雄,男人更需要温柔的解语花。”
“凤三。”上官檠斥喝一声,及时阻止下一场战争,“你要我讲几次?纪芳有身子,不许招惹她。”
“担心什么?她从乡下一路进京也没见沐儿有什么闪失,这种女人怕是大着肚子也能提刀上阵,杀得千军万马匍匍脚下。”
“凤三,你再这样,朋友做不成了。”上官檠低声警告,他不是随口说说。
不过纪芳没计较,对其它女人,这种话叫做讽刺,但于她而言这是恭维。
生存年代不同,她不认为女强人是种原罪,不过这也恰恰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凤三对她再好,终究不是适合她的男人,唯有阿檠才是能够成就自己的好男人。
她嫣然一笑,投向上官檠的眼神深情缱绻。
凤天磷看着两人眼神交流,心底冒出许多……形容不出的滋味。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以对方为荣,对方的缺点看在眼里全成了优点?
突地,凤天磷想起贺小六,那时候自己对她也是这样吗?
他记得她的死讯传来时他几乎崩渍,毫无理智地冲进后宫,不管任何人的看法,紧紧抱住她的尸身。
他有千千万万的悔恨,不停对她说:“张开眼,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竭尽全力让结局不同。”
可小六终究没有再张开眼。
那时候他很痛、撕心裂肺的痛着,有很多年的时间,他不敢回想那段记忆,就怕疼痛太过,无法忍受,可是……现在不会了,没感觉了,再想起小六,他居然连伤心都没。
是因为事过境迁、船过水无痕?还是因为天性凉薄,他就是个薄幸的男子?
不知道,似乎……他再也无喜无悲。
这应该是好事吧?父皇常说他太重情,容易受身边人影响,阿檠也说看重感情的他不适合坐上皇位。
不重感情,心情就不会剧烈起伏,看待任何事都可以冷静得……像没发生过似的。这样很好,然而……为什么他心中空荡荡的,像缺了一块?
上官檠说:“我只问一句,倘若你迎娶薛蕾进府,孟孟怎么办?”
“孟孟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需要为她负责?”带着两分赌气,凤天磷蹙眉问。
“莫非我猜得不对,你和她之间没有……”上官檠迟疑。
上官檠并不确定凤天磷和孟孟之间有什么,前往皇子府那天,纪芳曾在马车上间孟孟她和凤天磷之间的交情。她半句话都不说,只是微笑着,然而那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苦涩。
他是敏锐的男人,被绑架的十几年里,他最擅长的功夫是观人脸色,他从孟孟细微的动作及表情、从她眷恋的目光推断出在那段时期里,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可是凤三……
怎么会这样?
想到什么似的,上官檠问:“你忘记自己和孟孟之间的事了?”
凤天磷一愣。他和孟孟之间有事?有……他不晓得的事?
“阿梁,把话说清楚,她除了施金针之术将我救回之外,还做过什么?”
上官檠定眼望他,凤天磷这样问,确实是不记得了,原来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他开口“前阵子你一直昏迷不醒,看遍无数名医都无法治愈。”
凤天磷点头,从清醒到现在,这件事他听过无数次,魏总管和李新、李强对孟孟的医术赞叹不已,只差没跪地膜拜。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看不出她的医术有多了不起,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子,再能耐又能有多大本事?
但他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当时连太医都不抱希望了。
“然后?”凤天磷追问。
“孟孟是柳叶村的人,村里百姓都相信她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降世,因为她出生那晚不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村子里却飘散着桂花香,因为她有一手好医术,经常为村人免费诊治、送药,更因为……她能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凤天破想起那团阴影,想起孟孟喊的“凤天岚”。
“比如鬼魂?”凤天碟接话。
“你知道?孟孟告诉你的?”
“她什么都没说。”凤天磷不满轻哼,所有人都晓得的事,她竟当成秘密,半句都不透露,她把他当成外人?
外人?凤天磷神色一顿,不然呢?他期待她将他当成自己人?
他不是痛恨被设计?不是憎恶她使尽手段想成为他的“自己人”吗,既然如此,他何必为这种事生气?
上官檠继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也不愿变成神神叨叨的老婆子,但是整件事的过程让我不得不相信孟孟确实能够看见鬼魂。凤三,你昏迷那段时期,魂魄与孟孟在一起。”
他将事件始末条理分明地向凤天磷解析,从孟孟如何挡下纪芳,问她认不认识长着一双丹凤眼的男人开始,到殷茵从张阿孝嘴里听到孟孟的特殊能力,当成八卦说给纪芳听……
上官梁转述他们从孟孟口中听到的凤天磷的出事过程,还刻意提到马车上孟孟望着“他”时恋恋不舍的目光。
“这些事让我深信,你的灵魂在外游荡时遇见孟孟,并且两人之间交情匪浅。”上官檠做出结论。
“她转述了我出事的过程?”凤天磷问。
清醒之后,他尚未对任何人说起这段过程,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因为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他无法理解,明明是摔下山谷,明明觉得自己已经粉身碎骨,为什么到最后却会在官道旁被薛蕾救起。
他想不明白,解释不通,只好选择忽略。
“对,她还把晁准那四句预言诗背了出来。晁准的预言是在我们被凤天岚的人打下山谷之前得到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想必你也忘不了,当时你对这四句预言深感怀疑,可后来证明事情都实现了,对不?
“就孟孟的眼光动作,我敢保证当时的你就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牢牢不放,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我相信……你和她之间,感情深厚……”
上官檠的“相信”,顿时让凤天磷陷入沉默。
由于时间过去已久,上官檠不解孟孟怎么还没来,出声询问方得知原因。
纪芳又气坏了。
夭寿凤三竟不分青红皂白就杖责孟孟,孟孟是会耍手段的女人吗?
如果她想嫁给凤三,在马车上她大可以直接把两个人的感情交代清楚,站在好友的立场,他们能不帮她?
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自知身分相差太远,连奢想都不愿。这样的人会为了想当小妾手段用尽?与其如此,她更相信这是薛蕾弄出来的事情。
不行,她绝对要挖出真相,还孟孟一个清白!
前往凤天磷院子的路上,孟孟走得有点久,因为怕碰到伤口,她只能在月霜、月华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月华细心地在椅子上铺一层厚厚的被子,才扶她坐好。
受了委屈,这人依旧云淡风轻?面对出卖自己的侍女,她没有半分嫌弃?凤天磷无法理解她。
纪芳更不能理解,不过她在看见孟孟那刻,焦躁的心情被压下。
这就是孟孟的魅力,分明年纪轻轻,却像经历过千秋万代似的,风吹不动,那双淡然的眼睛不只让身边的人,也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柔和淡定。
孟孟细细为纪芳号过脉后,问道:“世子妃是不是常常觉得头晕乏力,嗜睡的情况特别严重,还老是心慌意乱、呼吸不顺、双腿浮肿?”
上官檠接话,“没错,就是这样,她嗜睡却睡不安稳,经常从梦中惊醒、心悸,然后睁眼坐到天明。”
孟孟笑着点点头,対上官檠的焦虑感到窝心。
怀胎生产始终是女子的事,男人非但不管,身为贤良的妻子还得考虑妊娠期间丈夫的需求,心再疼、再不愿也得为男人安排小妾,她知道为这种天经地义的事喊不公平定会被批善妒,但她真的认为不对。
夫妻既是同林鸟,在碰到这样的事时,不是更应该齐心?若男人只为自己考虑,怎能嫌弃妻子,在大难来时独自飞?“我容易恐慌,性子变得急躁,什么事都看不顺眼,随时都想找人打架。”
纪芳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但就是控制不住情绪,殷茵都快被她烦死了,沐儿更是有多远躲多远,再这样下去,恐怕她脸上就要贴一张“生人勿近”的符了。
等不及孟孟回答,纪芳又问:“我生病了吗?”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知道妊娠期间会有太多疼病发生,妊娠髙血压、妊娠糖尿病、妊娠羞血症、子癫前症……古代医学无法检查出来,所以生孩子往往是在鬼门关前徘徊的苦差事。
孟孟揺头,轻浅一笑,纪芳的心顿时定下来。
“世子妃别慌,上回脉象太弱,我不敢确定,但现在能确定了,这次世子妃怀的是双生子,妊娠的症状当然会比旁人严重,别太担心。是药三分毒,我会开药,若症状不太严重,还是尽量别吃,能够的话就多运动、多吃点好东西,放松心情,十个月很快就会过去。”
“是双生子?!”上官檠激动地抱住纪芳肩膀。
纪芳问:“是男还是女?”
“我不敢完全确定,但很有可能是龙凤胎。”
上官檠懵了,想着自己就要有个小彪女了,开心得一个拳头往凤天磷身上捶去,不管不顾的兴奋大笑,“听见没,我有儿有女了!”
凤天磷眉心一紧,嫌弃地看着好友。
有这么开心?他又不是第一次当爹。
扶起纪芳,上官梁忙道:“我们先回去,孟孟姑娘,往后还得麻烦你。”
凤天磷没应声,上官檠已经扶起妻子,一颗心全奔到龙凤胎身上了。
孟孟道:“世子妃请留步。”
上官檠微愕,回头问:“孟孟姑娘,还有事?”
“嗯,有点事想私下同世子妃聊聊,世子和爷可否先行避开?”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始终躲着凤天磷。
那天过后,他们再没见过面。
凤天磷趁着为纪芳号脉的时机刻意把人叫到跟前,意外的是孟孟没有局促不安,她依旧态度坦然,只不过那双淡定的眸子始终回避自己,她……恨他?
上官檠认定孟孟想私下交代纪芳关于孕期该注意的私事,既然孟孟不方便挪位子,自然是他们避开。
他一把拽住凤天磷,春风满面地把人往外带。
门关起,孟孟让月霜、月华守在门外。
纪芳沉不住气,抢着问:“先告诉我薛蕾是怎么回事?”
孟孟向来不愿坏人好事,相信姻缘天定,认为天下事都该顺其自然,但事关薛蕾,她对万事万物的豁达卡了关。
她轻声道:“世子妃相信我吗?”
“比起薛蕾,我更相信你。”纪芳有现代灵魂,知道犯案的动机是重点中的重点,而孟孟没有动机。
孟孟笑开,“真好,谢谢你。”
“不过是相信你,有这么开心?难道凤三他……”
“对,爷不信。”孟孟揺头,一丝苦涩流泻,她极力掩饰心情却不成功。
“说!从头到尾说清楚。”纪芳又火了,这个凤三怎么这么讨人厌!
孟孟开始娓娓道来,从五年前的恩怨到再见面的惊惧无助,她试图躲开,没想到薛蕾对她的怨恨依旧,该来的终究会来。
“为什么你让月华继续跟在身边?不怕有一就有二,不怕她诬赖你一次,就敢再对你动第二次手?”
“月华有她的为难,何况我马上要离开,薛蕾就算想动手,也不会再用同样的人。”
“离开?甘心吗?”纪芳试探。
“为什么不甘心?”孟孟反问。
“别想瞒我,我都知道的,你和凤三之间的感情不是说说而已。”
“过去了,灵魂童返那刻,爷已经遗忘所有经历。”
他们的感情早已化成灰烬,再不余留半点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
孟孟揺头,“不知道,许是天地间循环的道理吧。”
纪芳暗骂自己,在想什么呢?孟孟不过是个通灵少女,可不是灵界达人,能够把阴阳两界的规则模得透澈。
“真的想放弃,不愿再为彼此尽力?如果你点头,我可以帮你揭穿薛蕾的假面具。”
孟孟抬头,时间不站在她这边,她已经失去机会。
“爷的身分不同一般,婚姻大权不在他的掌握中,就算他愿意相信我,接纳我,但爷这样的人肯定是要三妻四妾的,这种夫妻关系我不想要。生活可以穷困贫苦,只要夫妻一心,必定可以开创新局,但与三妻四妾的男人如何齐心?婚姻不能光靠女人的努力,我想要的婚姻关系,是像我爹娘那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便死亡也不忍抛下。”
此话深得纪芳认同。
她和上官檠成亲不久,皇后就为了把上官檠和凤天祁绑在一起,异想天开地想把娘家侄女嫁给上官檠以巩固两家人的关系。
之后皇后把纪芳宣进宫里“晓以大义”,纪芳满口应下,转头就把事情对上官檠说了。
她不表态也不宜泄情绪,只等着上官檠自己做出决定,因为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他点头,她便带着沐儿离开,反正她能一个人把他生下,就能一个人将他带大。
幸好上官檠不买账。
他进宫向太子递辞呈,说道:“比起仕途光明,臣更想要家庭和乐,若两者不能兼顾,臣情愿放弃前者。”
这话表明他的态度,却让皇后大发雌威,送一把戒尺和一本《女诫》到靖王府,藉此警告纪芳。
说到底,怎能怪纪芳性子跩?怀胎已经够难受了,还要面对这些讨人厌的事。
上官檠怒气冲冲地把戒尺和《女诫》送到皇帝跟前,咬牙道:“多谢娘娘教诲,但臣妻温顺乖巧,实在用不着这样的赏赐。”话撂下,他二度辞官。
事后听说皇帝对皇后发了顿脾气,又封沐儿一个郡王当,太子妃也到靖王府对纪芳多有安慰,此事才算掲过。
连“远房亲戚”都如此,身为皇子,可以作主婚姻的空间肯定更小。何况凤天磷那个人早早摆明,身为男子就该三妻四妾,才不会委屈自己,这种男人条件再好,纪芳也只当他是烂苹果。
孟孟叹口气,缓言道:“我想请世子妃助我离开。”
“凤三不让你走?”
孟孟点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因为惩罚不够?还是为着……她想不通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于文谦托人到皇帝跟前请求,让你离开皇子府?”
“于大哥?”
“对,但是皇帝没有同意。”
“为什么?”孟孟迷糊了,凤天磷的反对已经够奇怪了,连皇上也……皇家人的想法真让人无法理解。
“有小道消息说,皇帝有意让你当凤三的侧妃。”
“怎么可能!”
“你把我问倒了,我只能说,想要光明正大地把你带走,绝对不可能,但如果你坚持离开,我那里有几个人。”
孟孟想了想,反手握住纪芳,说道:“请世子妃助我一臂之力。”
“你得想清楚,凤三手下的人不少,他的势力比我家阿檠大,若你决定离开,就必须放弃过去的生活隐姓埋名,否则以他的能耐,想把你挖出来轻而易举。”孟孟苦笑,“不必的。”
“为什么不必?你别小看他的能耐。”
因为等他找到她时,她已经……不可能成为他的什么人。“只要世子妃把我送回柳叶村,剩下的我会处理。”
纪芳与她对视,孟孟清澈干净的眼底有着笃定。
她点点头,“知道了,准备好之后,我会给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