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楼霄和刘小姐成亲的第二天,也是刘小姐认亲的日子,今天的认亲就设在这里。
雷雨儿到花厅的时候,武昌侯夫人和刘小姐还没来,但是楼家的亲戚基本上都已经来了。武昌侯不是开国世袭爵位,而是现在的武昌侯凭藉军功封的侯。楼家也算不上什么根深蒂固的老牌世家,佢是亲戚依然不少,偌大的花厅密密麻麻地坐了二三十号人。
雷雨儿是在武昌侯夫人跟前长大的,极得武昌侯夫人宠爱,本身又是镇北侯遗孤,钦封的县主,身分极高。她刚走进花厅,花厅里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带着或讨好、或亲近的笑容跟她打招呼。
雷雨儿在外人面前素来端庄、得体,她笑着应对众人。没等她应付完这一干人等,外面就传来婆子的通报,说武昌侯夫人带着新媳妇来了。
很快,武昌侯夫人挽着一个温婉、端秀的女子走了进来。寻常的婆媳,素来都是婆婆走在前面,儿媳落后半步走在后面。可是武昌侯夫人却是挽着新媳妇的手,齐身进来的,武昌侯夫人对这个新媳妇的满意度可见一斑。
有了这一幕,楼家众亲戚对新进门的这位世子夫人又有了新的考虑,各自心思不一。
这些都不是雷雨儿关心的。从武昌侯夫人挽着刘小姐进门那一刻开始,雷雨儿就在打量刘小姐。
说刘小姐已经不合适,应该说大嫂。以前雷雨儿从未正视过这个女子,所以连名字也从未上过心,直到昨天,她才知道刘小姐本名叫刘羽蓝。
今天的刘羽蓝和那天在春宴上看到的刘羽蓝一样,笑容温婉、和煦,是个让人见了生不出厌恶之心的女子。不同的是,今天的她眉目间带着淡淡的春情,比往日多了几分明艳动人。
武昌侯夫人亲自带着刘羽蓝在花厅里穿梭,一一给她介绍着楼家的亲戚。她一一和亲戚们问候、打招呼,接过亲戚们馈赠的见面礼,又恭谨地奉上自己的还礼,态度淡定自若,举止大方得体,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既不显得怯懦,也不显得咄咄逼人。
看着刘羽蓝逐一和亲戚们应酬,雷雨儿打心里生出几分佩服来。虽然这种程度的应付她也做得到,可是她本能地觉得厌烦,短时间也许可以,可时间一长,保不准她就要变脸了。但是,长达半个时辰的应酬,刘羽蓝竟然丝毫不见疲乏委顿,始终保持着温和、得体的微笑。
直到最后,武昌侯夫人才回到正主位上,朝雷雨儿招了招手。等她上前来,便笑着拉了她的手和她说:“雨儿,来见见你大嫂。春宴上你就见过了,应该不陌生吧。”
雷雨儿勉强地笑了笑,还没说话,刘羽蓝已经率先开口道:“以前在宴会上也远远地见过县主,只是没想到能有幸与县主成为一家人。县主若不嫌弃,以后叫我的名字即可。”她说话的语气十分慎重,笑容也比先前了真诚几分。
雷雨儿素来不是个心细的主,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子她偏生就注意到了刘羽蓝这细微的变化。
这是戒备?还是讨好?亦或是畏惧?雷雨儿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雨儿揣测着,其实身为新嫁娘,刘羽蓝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吧?也担心她是个难缠的小泵子吧?嫁进门之前,刘羽蓝也会打听关于武昌侯府的事情吧?刘羽蓝知道她喜欢大哥的事情吗?刘羽蓝会怎么看她呢?
雷雨儿思绪万千,有了片刻的愣怔。却听武昌侯夫人笑着对刘羽蓝说:“叫县主多生疏啊,都是一家人,以后叫她雨儿就行了。”
刘羽蓝微笑着望向当雨儿,“我可以叫你雨儿吗?”淡淡的笑容,温和的语调,丝毫不见异样。
刚刚是她的错觉吧?雷雨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嗯,可以。”
雷雨儿刚说完,武昌侯夫人笑着教育她说:“你大嫂可以叫你雨儿,你可不准没礼貌,叫你大嫂的名字,听到没?”
“娘亲,您这样偏心我,当心雨儿听了吃醋。”刘羽蓝语带调笑,态度神情都十分轻松、自然。
雷雨儿以为自己会嫉妒,甚至讨厌这位大嫂,可是看着这样的刘羽蓝,雷雨儿真的很难生出厌恶的情绪。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雷雨儿都觉得无比的熟悉和亲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婆子的通报声,说世子爷来了。
很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楼霄款步走了进来。他立在刘羽蓝身边,神色淡定地给武昌侯夫人行了礼,又给众人问了安,这才说明来意。
本来在这个全是女眷认亲的时候,楼霄身为男子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但是事出有因。原来武昌侯有位忘年至交来了,非要看看他这个侄孙媳妇。那人身分高贵,又是叔伯一辈的长辈,武昌侯不好拒绝,问了楼霄的意见,楼霄也没异议,便进来领人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颔首,楼霄不合时宜的出现也被这个借口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从听到门外婆子的通传声开始,当雨儿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从楼霄进门开始,雷雨儿的目光就跟着楼霄。她以为她会伤心、失落,会难受、想哭,可是见到楼霄的时候,她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当他冲着她微笑的时候,她仿佛从一个叫楼霄的执念中醒过来一般,突然意识到,楼霄还是她的大哥,成了亲的楼霄依然是她最喜欢的大哥。
雷雨儿专注的目光让楼霄心里直跳,他很怕雷雨儿会当众做出过激的行为。
其实,他走这一趟,并非真的来领人。那位长辈想见侄孙媳妇不假,楼霄来领人也是真的,但是本来可以派个人进来传话的,他却非要亲自进来,真正的原因是他在担心。他担心雷雨儿见到刘羽蓝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他怕雷雨儿自毁名声,也怕刘羽蓝这新媳妇进门受了委屈。可事实上,情况似乎并不坏。没有他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需要如履薄冰的小心谨慎。
等楼霄说完来由,正准备告罪,带着刘羽蓝走人的时候,雷雨儿突然小嘴一噘,鼓着包子脸,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控诉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娶大嫂啊?”
众人都是一愣。
楼霄更是心跳得厉害,内心的不安甚至已经爬上了眼眸。他惊恐地看着雷雨儿,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吗?
就在楼霄心惊胆颤之际,雷雨儿哼了一声,接着说:“大嫂才刚进门,娘就偏心她,都不疼我了。”说着,一扭身扑进武昌侯夫人怀里,回头瞪着刘羽蓝,警告道:“大嫂,你可不许跟我争宠哦。”
那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娇憨,虽然说出来的话十分不礼貌,可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责备的,反倒纷纷笑起来,直说县主太可爱。
武昌侯夫人连忙搂住她,哈哈大笑着说:“谁说娘偏心你大嫂了?娘最疼的永远只有娘的宝贝雨儿。”
听到这话,雷雨儿望着刘羽蓝,露出得意的表情,一副炫耀的模样,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看着当雨儿这故意装出来的刁蛮,楼霄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而刘羽蓝却在此时悄然湿了眼眶。
无论刘羽蓝表现得多么淡定、自然,可她的心却始终是忐忑的。正如雷雨儿所料,她嫁进武昌侯府之前,确实打听过武昌侯府的情况,自然也知道雷雨儿喜欢楼霄的事。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雷雨儿,她怕惹恼了雷雨儿,雷雨儿会当众给她甩脸子,让她下不来台。
她也怕雷雨儿对楼宵执念太深,会成为她和楼宵之间的阻碍。成亲之前,她甚至一度因为这些原因,想要放弃这桩亲事。可是父母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楼霄的为人又被众人所赞许,都说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可靠之人。再加上武昌侯夫人甚至亲自过府来见她,这份诚意和心意实在很难不让人动容。
刘羽蓝最终还是嫁了过来,怀着期待与不安的复杂心情嫁了过来。就在刚刚,她还在惴惴不安。
可是,雷雨儿一番话看似在控诉对她的不满,却用一声声大嫂真真切切地表达了对她的认可和接受。
“大嫂不跟你争宠。以后,大嫂和你大哥跟着娘一起疼你。”刘羽蓝笑着回应雷雨儿,话声中带着几不可察的轻颤。
“这可是大嫂你自己说的哦,不许赖皮。”
“嗯,大嫂说话算话。”
武昌侯夫人最乐意见到她们相处和陆了,笑着戳了戳雷雨儿的眉心,宠溺地说:“这下高兴了?又多了一个人疼你。”说着,又对楼霄二人说,“不是要带你媳妇出去见客?快去吧,别让长辈久等。”
“是。”楼霄应声带着刘羽蓝出了门。
出了门,两人互看彼此一眼,会心一笑,都没说话,可是却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轻松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