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也许是因为真的放下了,也许是因为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楼霄的喜欢果真如楼霄所说,是所谓的亲人之间的喜欢。
总之,从楼霄和刘羽蓝成亲第二天之后,雷雨儿对楼霄的态度就有了转变。她依然很喜欢楼霄,却不会因为楼霄而对刘羽蓝心生嫉妒,她甚至很开心见到楼霄和刘羽蓝在一起关系融洽、默契十足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也许是刘羽蓝和楼霄个性实在很相似的绿故,也许是因为刘羽蓝这人实在很难不让人喜欢的缘故,总之,雷雨儿和刘羽蓝相处几天下来,几乎就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这个大嫂。闲暇的时候,便经常去找刘羽蓝玩。
刘羽蓝的性子温柔、沉静,又是个贤慧、能干的主,自然不会带着雷雨儿疯玩,于是便领着她看看诗书、做做女红,心血来潮也会研究研究各色点心。
雷雨儿虽然任性,喜欢胡搅蛮缠,但是在武昌侯夫人的教养下,大家闺秀、名门千金该会的,她一样不比人差。眼瞅着夏天将至,她便跟着刘羽蓝挑选布料,着手开始给楼家兄弟做轻薄的鞋子、衣服。
府里虽然有专门的绣娘,可雷雨儿还是习惯性每年给他们各做两套农裳,夏天和冬天各一套。往年没觉得什么,今年做的时候,她却有了些异样的感触。
今年刘羽蓝进门,接手给楼霄做衣服。看着她选布料时的用心,决定纹案时的细心,雷雨儿突然就有些别扭起来。
以前她给楼霄做的鞋子、衣服纹饰都是中规中矩的团纹祥云之类的,根本就不会特意去考究什么,反正她做成什么样,大哥都会喜欢的。
可是给楼睿做的都是花样百出的图案,鞋子上的是翠竹、兰草之类的,衣服上更是换着花样的隐云纹、菱形纹、云雷纹等等,偶尔心血来潮了,还会绣些花啊草啊的,很花了些心思。
不只如此,有一回刘羽蓝领着雷雨儿采了花做鲜花饼。当刘羽蓝问她楼霄喜欢什么点心、什么菜品的时候,她竟茫然不知。
雷雨儿这才震惊地发现,她知道楼睿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酒、爱好什么点心,甚至楼睿喜欢的大部分菜色和点心她都会做。可是对于楼霄,她却一无所知。
雷雨儿心里很是疑惑,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不都是大哥吗,为什么她对大哥的事情一无所知,却对楼睿的喜好了若指掌?
看着雷雨儿愣怔、懵懂的模样,刘羽蓝笑着告诉她,只有真正对一个人上了心,才会在意那个人的点点滴滴,哪怕只是这些看似琐碎、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留心、注意。
难不成她其实喜欢的是楼睿?雷雨儿心里狂跳不已。
有震惊,有错愕,有不敢置信,还有一丝隐隐的喜悦和说不请、道不明的羞怯。也许她真的喜欢楼睿也说不定,雷雨儿如是想。
雷雨儿做好鲜花饼,自己尝了尝,感觉味道还不错,便让人给武昌侯夫人送了一份过去。而楼睿那份,她则亲自送了过去。
今天适逢楼睿休沐,雷雨儿送鲜花饼过来的时候,楼睿正巧在家。
“你怎么过来了?”楼睿见她逬来,吩咐人给她上荼,回过身来又问她:“说吧,又有什么事?”
他神色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不算热络,更没有以往的调侃,怎么听怎么敷衍,甚至还带着一丝不耐烦。
雷雨儿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她好心做了鲜花饼送给他吃,他就这副态度?难道她来找他,就只会给他找麻烦吗?
雷雨儿心里有些懊恼,又有些委屈,可是想到以前楼睿貌似也经常给她送点心,还要应付她的坏脾气,她就摁下心里的不快,笑着说:“我和大嫂一起做了鲜花饼,给你送点过来,你快嗜嗜好不好吃。”
楼睿瞥了那鲜花饼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调刺,眼神异样地看着她,“你和大嫂一起做的?”
“是啊。”当雨儿说话的时候正低着头将鲜花饼从小小的食盒里拿出来,根本没看到楼睿的表情,不疑有他地回答。
“呵,没想到,你跟大嫂关系已经这么好了。”楼睿冷笑了一声,话语间全是讽刺。
雷雨儿被他语气间的不友善狠狠地刺了一下,抬起头又看到他满脸的讽刺与不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声质问道:“楼睿,你什么意思啊?大嫂是大哥的妻子,人又好,我跟她关系好不是应该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爱屋及乌?”
雷雨儿愣了一下,“就算是爱屋及乌,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你不希望我和大嫂相处融洽吗?难道你想看到我和大嫂剑拔弩张?”
难道不是该剑拔弩张吗?楼睿心里讽刺道。雷雨儿那么喜欢大哥,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对大嫂羡慕嫉妒恨才对吗?可如今她却和大嫂相处愉快,难道说她对大哥的爱已经到了如此无私的地步?
思及此,楼睿就觉得彷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心,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没有,我就是觉得奇怪。”楼睿强作淡定地说:“以前你不是很讨厌大嫂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对她改观了?”
“因为大嫂人真的很好啊。”
“哦,是吗?”楼睿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带着明显不信的口吻。
“楼睿,你什么意思啊?”雷雨儿实在受不了他这样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态度了,“我给你送点心吃,还送出错来了?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说着说着,当雨儿就觉得心里满是委屈。自从大哥成亲之后,楼睿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不冷不热的。虽然他偶尔还是会给她买点心,送她小礼物,可她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什么地方变了。
见她红了眼眶,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楼睿心里一软,语气稍缓,“好啦,是我不对,你好心给我送点心来,是我不知好歹,拂了你的一番美意。要不要让你打一下,解解气?”说着,还把脸凑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张凑上来的俊脸,雷雨儿竟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初她打他的那一巴掌,当时可真是不留余地啊,应该很疼吧?
从小到大,武昌侯夫妇从没动过他们仨一根手指头,哪怕楼睿小时候十分顽皮,经常惹事,武昌侯也没动过他一下,顶多就是罚站、面壁、蹲马步。
“很疼吧?”雷雨儿下意识地伸手模了一下当初被她打过的左脸。
楼睿怔忡不已,她什么意思?
“那天我打你那巴掌很疼吧?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雷雨儿信誓旦旦地发誓,突然就有点理解他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了,肯定很疼。雷雨儿自以为是地认为。
“你以为我那次生气是因为你把我打疼了?”楼睿有些哭笑不得,心里越发的悲凉。
难道不是吗?雷雨儿将话咽了回去,本来十分的肯定也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呵呵,你说是,就是吧。”楼睿苦笑着,别开了脸。
这样的叙话让雷雨儿憋闷不已。她不适应,更不喜欢这样沉闷的氛围,于是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道:“楼睿,再过半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娘说,今年我及笄,要给我办一个盛大的笄礼,你别忘了送我礼物哦。”
“好。”楼睿淡淡地笑了笑。他哪年没给她准备礼物啊,这还需要她特意提醒?
见楼睿答应得干脆,雷雨儿心情稍好,又和楼睿闲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催促着他吃点心,看着他把鲜花饼吃完了,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梨香苑。
雷雨儿的生日很快便到了。这是一个特别的生日,因为过完这个生日,就代表她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雷雨儿从一大早起床开始,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既兴奋又期待,又微微有些害怕的状态,简直要坐立不安了。见她紧张不已的模样,李妈妈又好笑又心疼,只得引着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缓解她紧张的情绪。
“小姐,您每年过生日,都会放孔明灯许愿,今年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嗯,娘说今年不只要放孔明灯,还要放烟花。”雷雨儿说话的语气满是憧憬和期待。
“那小姐今年准备许什么愿啊?”李妈妈问:“往年小姐都是许愿说长大后嫁给大少爷,如今大少爷已经成亲了,您这愿望也该换一换了吧?”
“今年的愿望啊?”雷雨儿笑看李妈妈,顿了顿,半晌才露出一个顽劣的表情,说:“我不告诉你。”
“小姐,您、您不会还想着大少爷吧?”李妈妈的神色间染上了焦急,“大少爷已经成亲了,您别再死心眼了啊。”
“嘿嘿,我不告诉你。”李妈妈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可偏偏雷雨儿还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小姐,您到底想许什么愿啊?”
“我说了不告诉你啊,都说许愿什么的,说出来就不灵验了。”雷雨儿笑嘻嘻地说,任凭李妈妈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将愿望说出来。
因为今天是雷雨儿的生日,楼睿特地谓了一天的假,早早地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过来,想要第一个送给她,可是却意外地听到了这样一番谈话。楼睿面色惨白,心如刀割,拿着礼物的双手青筋毕露。
他一直都知道,从小到大她眼里、心里就只有大哥,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她从小到大的愿望竟然无一例外都是嫁给大哥。呵呵,难怪她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他的求婚。
对于女人来说,名节何等重要,可她就算失身于他,依然不肯嫁给他,原来只是因为她心里一直爱着大哥。如今大哥已经成亲,可她却依然对大哥念念不忘。这些不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吗,为什么还会如此难过?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会正视他、喜欢他?强迫她吗?他已经试过了。讨好吗?挑衅吗?可他从小到大不就这么做的。原来,他已经对她无计可施了吗?
既然如此,干脆放弃吧,放过她,也放过自己。楼睿如此告诉自己,可是他怎么舍得,他爱了她十年啊,他怎么舍得逼自己放弃她?这简直比在他心上剜肉还要让他痛不欲生。
楼睿失魂落魄地万开杏芳园,撞上了人也毫无所觉。
“二少爷?您来找县主吗,怎么不逬去?欸、欸,二少爷?”被撞的小丫鬟看着楼睿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离开,疑惑至极。
屋里的雷雨儿和李妈妈自然也听到了那小丫鬟的声音。
雷雨儿惊呼一声:“楼睿肯定是给我送礼物来了。”说着,便喜笑颜开地跑了出来,可是却连楼睿的影子都没看到。
该不是骗人的吧?雷雨儿问那小丫鬟,“二少爷呃?”
“回县主,二少爷刚刚离开,好像神情有些恍惚,奴婢叫他,他都没反应。”
“神情恍惚?他不是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吗?”雷雨儿奇怪道。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去问问他。”雷雨儿心下疑惑,当即便要去找楼睿。她要去问问他,怎么人来了也不进屋,转身又走了?难不成是舍不得送她礼物?
见她说风就是雨,李妈妈连忙拉住她,惊呼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个时候您可不能乱跑啊。笄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夫人几乎把整个京都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请来了,还请了长公主给您的笄礼做正宾,您今天可不能出岔子。”
雷雨儿噘了噘嘴,无奈地答应道:“哦,知道了。”
她知道今天的笄礼办得十分隆重,武昌侯夫人请了长公主做正宾,还特地为她的笄礼进宫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赐下一支贵重的金玉簪。所以无论如何她今天都不能出错,否则不但丢了武昌侯府的脸面,更是辜负了武昌侯夫人的一片苦心。
雷雨儿无可奈何地回到屋里枯等笄礼开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惦记着楼睿来了没露面又离开的事情,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安来。
笄礼出乎雷雨儿想象的盛大,观礼的人群里无数人向她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雷雨儿本该觉得激动紧张、志得意满的,可是此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挨到笄礼结束,酬谢了宾客,雷雨儿连衣服都没换,趁着李妈妈错眼没注意,她马不停蹄地便溜到了梨香苑。
一路上,雷雨儿幻想着楼睿准备好礼物在等着她,幻想着楼睿见到她第一句话会跟她说什么,幻想着楼睿会不会找借口亲她。可是,到了梨香苑,她却看到楼睿独自坐在屋里喝酒。
看到她进门,他也只是略略抬了一下眼皮,草草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雷雨儿十分气愤,大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厉声喝道:“楼睿,你居然大白天的在房里喝酒。我的生日礼物呢?你早上去找我,是不是给我送礼物的啊?”
“今天收了很多礼物吧?”楼睿头也不抬地问她。
“当然啦。”她是镇北侯遗孤,是武昌侯养女,是当今圣上钦到的县主,来恭贺的人挤满了武昌侯府,送的礼物更是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
“大哥也送你生日礼物了吧?”楼睿又问。
“那当然啦。”每年过生日,大哥都不会忘记给她准备礼物的。
“呵呵。”楼睿笑了两声,抬头看着她,神色间满是苦涩,“收到大哥的礼物,你还会稀罕我送的礼物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雷雨儿鼓起了包子脸,“大哥的是大哥的,你的是你的啊。”
楼睿没有解答她的疑惑,低下头,语气淡漠地说:“我没准备礼物。”
雷雨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错愕道:“你、你居然没给我准备礼物?我之前还特地提醒过你呢。”
“是吗?我忘了。”楼睿的语气十分的冷溟。
面对这样异常的楼睿,雷雨儿突然有些慌乱。楼睿到底怎么了,他在生气吗?为什么生气?因为她拒绝和他成亲?可是,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啊。
想想,好像真的就是从大哥成亲第二天开始,楼睿就变得有些怪怪的,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变化。
他不再和她亲密无间,不再和她肆意打闹,甚至不再亲她,不再和她发生亲密接触。如果他不主动,她主动一点,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到从前?
雷雨儿咬了咬嘴唇,带着几分委屈和妥协的意味,提议道:“没准备礼物也没关系,你亲我一下,就当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大度啊?”
雷雨儿看着楼睿,露出一副“我很明理,我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模样。
楼睿僵了一僵,脸上露出一副痛苦而又纠结的复杂表情。他轻轻掀了掀嘴角,说:“我不要。”
他、他竟然拒绝了?他以前不是最喜欢亲她的吗?现在她主动提出来,他竟然拒绝?雷雨儿目瞪口呆。我不要,这不是她以前常说的三个字吗,他竟然用这三个字来回敬她?他是故意要气她的吗?
雷雨儿气红了眼,指着他大声吼道:“楼睿,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吼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她讨厌他,他早就知道了,不用她再三重复。看着雷雨儿哭着跑出去的身影,楼睿用拳头顶在了额头上,神色间全是痛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