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茶,描绘着细致妆容的赵涵芸轻问:“这几天,安乐轩那里有没有闹腾?”
“回王妃,没有。”
看守安乐轩的吴婆子恭谨回话,眼睛不敢东瞄西晃,王妃的手段,大家心底都门儿清,表面上再慈和不过,外头人人都说信王妃贤慧仁慈、亲切柔和,可事实上……不在里头瞧,谁看得出门道?
“拿这么两个字来敷衍我,说说,你收下人家多少好处,嗯?”
一个嗯字,吓得吴婆子连忙跪地求饶。
那副没出息的模样,看得赵涵芸冷笑连连。
她的出身虽不显,父亲没出息,一个五品官混了十几年还是五品,虽然父亲无法倚仗,但不能否认,自己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家里有什么好的全先紧着自己。
成亲后,虽然因为“他”使得自己和赫连湛的开始有些微不顺利,但都过去了,如今赫连湛封王,她成为王妃,外头的人看见她只有奉承巴结的分儿。
两年来,她把持王府后院,将王府管得像铁桶一般,上下没人敢违反她的心意,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无人敢置喙,再加上没有让人心烦的小妾通房,日子是怎么顺当怎么过。
人人都说她命好,得王爷一心相待,只有她清楚,自己和王爷关系如何,他们连正常夫妻都算不上呐。
幸好王爷对她不感兴趣,对木青瞳也没啥反应,可万一往后宫里美人不断往府里送,要是阴错阳差,真弄来一个王爷喜欢的……她还有这等舒心日子可过吗?
她也不求比翼双飞、一世缱绻,只求有一子傍身,别让王妃这个位置坐不安稳。
当她回神时,吴婆子额头已磕出一片青紫。这么怕她?赵涵芸微哂,特别喜欢这种俯瞰世人的感觉。
她看看左右,下人站了两排,一个个泥塑木雕似的,都不敢大声喘气。
嘴角微扬,她热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松口气,决定饶对方一马。“把安乐轩道几天发生的事说清楚。”
吴婆子闻言,忙道:“刚进府那天,丫头在亥时左右敲过门要热水,我没应,不久里头就没了声响。之后奴才按三餐往里头递饭,丫头都乖乖接下,没有多话,直到前天中午,打开门的是个叫真儿的丫头,问了老奴一些事。”
“你怎么晓得问事的是丫头,不是侧妃?”
“听说侧妃是个南蛮子,不会讲咱们的话,所以娘家给了两个会说汉语的丫头作为陪嫁,那姑娘话说得很请楚。”
南蛮子?赵涵芸扬眉浅笑,下人是这样看待木青瞳的?不错啊,她笑得越发柔美。“丫头问你什么?”
见王妃展眉,她松开憋在脸口那股气。“她问是不是往后她们都不能出院子?老奴回答对,是主子的意思,老奴让她们乖乖呆着,安生过日子,不要出妖蛾子。她听完点点头,也不见火气,接过食篮就走了。”
“这么乖?会不会在里头搞乱?”
“老奴也想到这点,今儿个早上送饭时刻意往里头逛了一圈。”
“见到侧妃了?”赵涵芸问。
见到了,那哪是侧妃啊,分明是天上仙女下凡尘,美得让人连说话都忍不住结巴,要是男人看见,还能不昏头转向?
王妃果然不是普通有能耐,王爷还没见着人呢,就把火给掐了。
“回王妃,见到了。她们正在挖土,老奴便多问上两句,这才晓得她们想种菜,还问老奴可不可以给点种子。”
果然是南蛮子,便是王府千金也要下田地耕田?
想到这里,赵涵芸的背挺了挺,这会再有人说她的身分不及王府千金,她可要暗笑了,一个面朝泥土背朝天的丫头,能长得多好看?心里头的担子这会儿总算是彻底放下来了,只不过这侧妃两个字,着实教人听着不舒服。
赵涵芸微微笑道:“看来有人想自给自足呢,也对,是我疏忽了,南方人哪吃得惯咱们北方口味。好吧,你去寻些菜籽、豆类、米粮的,记住,大方点,几麻袋几麻袋地往里头送,至于往后三顿饭就省了吧。”
在旁伺候的紫宛猛地睁眼憋住气,头垂得更低,这是存心要把侧妃给活活饿死呐,就算给足种子,也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收成啊,信王妃……人人都道是个最贤良不过的呐……
木青瞳猜想,信王肯定极爱那位小鲍公。
因为安乐轩麻雀虽小、五脏倶全,书房里头的书多,练武房里头兵器多,厨房里头餐具多……生活用品样样齐备,虽然摆明了不是为她准备的,她也满心感激。
这几天,她们把时间全用来整理嫁妆,先把屋子打扫干净,再把同类的归置在一个房间里,光是这工作就折腾得大家腰酸背痛,晚上头一沾枕就睡得不醒人事,哪有多余的心情想其它事。
昨天,另一间房也整理出来了,雅儿手巧,绵被帐子全缝上了,昨儿个,木青瞳终于能够独享大床。
她的嫁妆多数是金银头饰,一箱箱全给锁紧,在安乐轩里不必涂脂抹粉,所以她把装着脂粉的箱笼清出来,准备赏人。至于那些摆设对象,一开始她就认为不需要,但父王的面子至上论,还是硬把它们塞进去。
这会儿,她们只整理出笔墨纸砚、衣服、布匹,和一些日常会用上的东西,其它的分门别类收抬妥当。
她最满意的一口箱子是大哥送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却最合乎她的心意,里头满满的全是种子,是大哥让马队在中原搜刮的,只可惜没有农具可使,不过穷则变、变则通,她很奢侈地拿兵器当耕具使,结果当然是相当不趁手,早晚还是得想办法弄到农具。
睡过午觉,她发现两个丫头采下不少桑葚。
“小姐,快过来尝尝。”
木青瞳揉揉眼睛,看着真儿雅儿笑出几道弯月牙,忍不住苞着开心。
这里不是木王府,没有糕点甜食可吃,连三餐也只有两菜二汤,是下人的规格等级。赫连湛是个大气的,肯定不会在这上头苛待自己,那只会是赵涵芸的手段。
吃得差,又没别的补充品,短短几天,她们已经迷上桑葚,把它当成天下美味……如果大哥知道,肯定会心疼吧。
前世,她乖乖按照赫连湛的心意,写着令人安心的家书送往木王府,今生,他倒是没这样要求自己,是因为……太有自信?
这一世,有许多事不曾改变,也有许多事偏离前世轨迹,当中有某部分是她刻意为之,某部分是她不解的,比方前世的信王并没有将北戎消灭,只打得北戎乖乖签下停战协定,也比方前世她没有一进王府便倍受冷落。
那么,未来……会继续朝她知道的方向进行,还是无法掌控的方向前进?
木青瞳揺头不愿多想,走到树下,和她们并肩坐着,检起一颗成熟桑葚放进嘴里。
雅儿指指满地落果,说:“每天掉下来的桑葚越来越多,真可惜,尤其是那些长在高处的,既大颗又紫得发黑,看得我好心疼。”
“舍不得?”
雅儿点头。
“要是有糖,就能做果酱,能多放一点时间。”
真儿接话。“要是有把梯子就好了。”
三人相视,突地,木青瞳呵呵笑出声,雅儿、真儿也跟着笑不停,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好心酸,要是在过去,谁会心疼这些小东西?
“看看吧,看看吴婆子好不好商量,上次真儿要了,若她肯给咱们种子,说不定还能多要点东西。”木青瞳道。
“万一要不到呢?”
“那就真得爬墙,到外头买去。”
想到箱子里那一大锭一大锭的雪花银,只能看,不能花,那个痛啊,比桑葚掉下来更心疼。
“不管怎样,一定找把梯子,要不,下个月梅子成熟,之后桃子、苹果熟了,都像这样浪费,会更舍不得。”真儿说得斩钉截铁。
“就是就是,一定要有把梯子。”
这会儿树上的梅子结实累累,桃树、苹果树都开了花,虽然稀稀落落的,但如果风调雨顺,年尾肯定不会教她们失望。
“要不,这几天咱们先练爬墙?”木青瞳提议。
雅儿才想附议呢,就听见大门呀地一声打开,她率先跳起来。
真儿和木青瞳看彼此一眼,这会儿送晚膳,会不会太早了点?
只见吴婆子打开门,几个小厮鱼贯走进来,每人身上背着大小不一的麻布袋。
看见主仆三人,吴婆子停下脚步说:“王妃说了,侧妃想种粮是好事,让奴才送种子过来,不知侧妃想摆在哪儿?”
赵涵芸有这么好说话?赫连湛对她的不喜,让她心情大悦?不对……肯定还有后招等着自己。
目光微闪,点头示意,雅儿道:“各位大哥,麻烦跟我把粮送到后头柴房。”说着引众人往后头走去。
木青瞳扯扯真儿衣袖,两人朝吴婆子微笑点头,快步回房。
挑个荷包,往里头塞点碎银子,木青瞳再拿出一锭五两银子,对真儿说:“你拿给吴婆子,让她帮我们送锄头、铲子等农具进来。”
“是,小姐。”
两人走出房间后,真儿朝吴婆子走去,一张脸笑得像花儿似的。
她把银子往吴婆子手里塞,吴婆子低头一看,天哪!这辈子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子,能看到银角子就已经谢天谢地。
她的心儿怦怦跳个不停,只差没昏过去。
“多谢嬷嬷给我们送种子过来,可您也看见的,这里没有锄头铲子的,怎么能种地啊,能不能请嬷嬷给我们张罗一些农具进来?侧妃说了,嬷嬷要是能帮这个忙,定会大大感谢一番。”
说着,她瞄一眼吴婆子手中的银锭。
锄头铲子?这算什么,王妃都允许她们自己种粮了,岂会舍不得这些?
她在王府里头不过是个粗使婆子,一年到头还挣不到二两银子,现在她可要发了啊……这会儿轮到她笑得像朵花似的。
“行,明天一早准给姑娘送来。”
有钱果然能使鬼推层,真儿想了想又道:“嬷嬷也晓得,这里三顿饭只管饱、不管谗,恰好碰到桑葚成熟,只不过这几天矮枝上的果子都教我们摘完了,可不可以再给我们寻把梯子来,让我们摘高处的果子?”
梯子?小事一桩。当下她满口应承,眼看左右无人,吴婆子压低声音,在真儿耳边说道:“王妃发话,说侧妃既然想自己种菜,往后就不往安乐轩送饭了,所以……”
什么?这样就不送饭食,太过分了,分明想把她们给活活饿死!
只见真儿脸上变色,吴婆子续道:“姑娘莫怪,这是主子的命令,我不过是个守门婆子,就算心里同情侧妃娘娘,可也没法说上话是不?姑娘可千万别怪罪老婆子啊。”
真儿强忍不悦,说道:“嬷嬷肯帮忙寻来农具,侧妃娘娘已是感激不尽,哪还会怪罪嬷嬷。”
“我们当下人的,不能编排主子,可往后要是有能帮上忙的,姑娘尽避吩咐。”
吴婆子满面贪婪,看得真儿心中忿然,可面上却是笑容可掬,一口一句的感激不尽。“老婆子就守在门外,倘若姑娘还缺什么,就敲三下门。”
“多谢嬷嬷,我会同侧妃娘娘说的。”
这边交涉完毕,后头雅儿也塞了银子给领头的小厮,小厮悄悄地掂了掂重量,竟有一、二两之多,顿时笑得合不扰嘴。“多谢侧妃赏赐。”
木青瞳微哂,点点头,让雅儿领人出去。
她还记得赵涵芸治家手段严厉,府里不管是谁都别想抠油水,因此有人在背后把话说得很难听,说赶涵芸是小门小户出身,吝啬成性,连蚊子腿上都要刮下二两肉,跟在这种主子手下,注定要两袖清风。
既然府里有个吝啬正妃,她就来营造一个宽厚侧妃的形象,但愿有钱能买到鬼推磨,别教自己寸步难行。
不多久,一行人笑逐颜开的离开安乐轩,临行前他们还跪地行礼,恭敬得看不出木青瞳只是个空有名头却不受丈夫青睐的可怜侧妃。
门关上,真儿把吴婆子的话对木青瞳说。
木青瞳无奈揺头,赵涵芸一如记忆由那般心胸狭窄,她都被关到安乐轩了,不知她还担心什么?
不过吴婆子那里倒是有着不错的往来。
她说道:“没油、没盐,今晚大概又只能吃桑葚果月复,走吧!再摘果子去!”
她笑眼眯眯地领头往前走,雅儿、真儿看着主子挺直的背影,好似半点不在意似的,便也扬起笑容。
是啊,不管王妃使什么招,就过关斩将呗,表面上委屈委屈也就罢了,千万别让自己心头也跟委屈。她们要是真的难受了,人家说不定更高兴,何苦顺遂她们的心意?
雅儿一拍手,说道:“又不是头一遭吃桑葚果月复,怕啥?”
真儿点点头,两人握着手朝主子跑去。
事实证明,做人只要够乐观,上天发现为难不了,便会改弦易辙,换个立场。
这个晚上,吴婆子送来四个菜,里头居然有一只鸡,这顿饭,是她们从嫁进王府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餐!
当然,吴婆子得到的馈赠也不少。
之后吴婆子不只送来农具、梯子,还送来一堆“肥料”,有点恶心,但木青瞳欣喜若狂。
她给吴婆子十两银子,让她再送一个月份的三餐。
为赚那十两银,吴婆子顿顿不缺肉,希望她们下个月、下下个月,每个月都捧场,但木青瞳很了解赵涵芸,这种好光景不会持续太久,她们必须尽早自立自强。
因此能买的尽量托吴婆子买,很快地,她们的院子里有鸡、有兔子,有大澡盆、柴火木炭堆满满,吴婆子甚至还偷渡过几个工人进来,帮着盖鸡舍、搭豆棚,再把后面一排没人住的下人房打出两排大窗户,短短一个月就花掉一百五十几两。
雅儿、真儿见小姐花钱大手大脚,担心道:“照这样下去,小姐的嫁妆能撑多久?”
木青瞳神秘一笑,回答说:“没多少机会可以花了。”
她让真儿转告吴婆子,小心东窗事发,能够的话,攒足银两就赶紧赎身走人。
她这是好意啊,总不能让帮自己的人得不到好下场。
可惜吴婆子贪心,甭说一个月平白无故赚得八十几两,恐怕一辈子她都赚不了这么多钱,因此想着再多待一些时候,也许还能多赚几笔。
木青瞳没料错,一日早上,两个婆子打开院门,其中一个还提着吴婆子准备带进来的食盒。
那时木青瞳正在侍弄菜苗,雅儿在洗衣服、真儿在喂鸡,三人心情榆悦,因为她们正准备进行第一回京城冒险。
没想到两个婆子闯进来,里里外外巡过一回后,拎着吴婆子离开。
木青瞳有些不忍,看着吴婆子直揺头,早让她赎身的,她偏不听,这会儿肯定要遭罪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秘密这种事最难守,吴婆子看起来又不是个精明的,她在短短时间内捞这么多,能不到处夸口?
就算她不往外头说去,但守安乐轩怎么都不是门好差事,要是成天容光焕发、心情偷悦,看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会让人起疑。
在信王府当下人没油水可捞,眼看只有她一人得好处,自己却捞不着,能不妒嫉?能不往上报?说不定有不少人眼馋这个“肥缺”呢!
她上下打量进来的两个婆子,记忆中,她们似乎是府里负责行刑的,犹豫片刻,木青瞳递了荷包给真儿。
真儿上前,悄悄地把荷包交给其中一个婆子,低声道:“此事原是我们的不对,吴嬷嬷只是见我们主仆可怜,帮忙带点东西、送来饭菜,如今连累嬷嬷,主子心有不忍,还请两位在王妃面前美言几句,如果吴嬷嬷非要遭罪,还望嬷嬷们手下留情。”
这话听得吴婆子涕泗纵横,满心感恩。
两双利眼扫过木青瞳,她没说话,却是面带不忍,与她恳求的目光对望,婆子们严肃的脸孔缓和两分,朝木青瞳微微点头后,拉着吴婆子离开。
关门、落锁,雅儿耳朵贴着大门,确定脚步声走远,才转身问:“小姐,你为什么要给那两个婆子塞钱?咱们早就劝过吴婆子,是她不听劝才会惹来这场祸端,与我们无关。”
“傻,小姐这是在卖好呢!”真儿戳上她额头。
“卖好给吴婆子?何必,说不定她马上就要被发卖出去。”
“我这个好,不只卖给吴婆子,还要卖给另外两个人。”木青瞳解释。
“雅儿不懂。”
见她抓耳挠腮的模样,木青瞳笑出声,解释几句。
“王妃把王府后院管得像监狱似的,谁都不能越雷池一步,人人谨守分际,这对当家作主的人是好事,管理起来很方便,可水至清则无鱼,咱们想混水模鱼,就得把水给搅混了才行。”
雅儿揺揺头,依旧满头雾水。
木青瞳笑着说道:“今儿个东窗事发,咱们还是别出去,谁晓得王妃会不会兴之所至跑到这里来察看,真儿,你去把木梯藏好。”
现在她们什么都能丢,就是那把梯子丢不得。
“好,我去寻个好地方藏妥。”真儿应声。
见真儿去藏梯,小姐又去浇菜,两人分头行事,雅儿还是没搞懂。
她跟在小姐**后面,磨着她道:“小姐,你再同我分说分说,我变得聪明机灵些,小姐也才好使唤对不?”
木青瞳无奈,说道:“有上次搬粮的小厮,再加上吴婆子的事,现在府里上下肯定知道你家小姐出手阔绰,再加上成亲时我那些嫁妆可够唬人的了,如果是你,你愿意效忠严厉小气的主子,还是温和大方的主子?”
“当然是温和大方的,可那是王妃啊,掌理整个王府后院,据有生杀大权。”
“是,所以明面上他们不敢亲近,但暗地里心是向着咱们的,只要是人,就会同情弱者,再加上咱们是有利可图的弱者,往后不管换谁来守安乐轩,就算不敢像吴婆子那样明目张胆,但能够行点方便时也会帮咱们几分。”
“我懂啦。”她恍然大悟。
“快去把衣服晒好,该读书了。”
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她就教两人背诗念词,她记得的不多,幸好书房里的书不少,有兵书也有诗词,她不认为后者是信王所好,所以……那个小太监肯定不是文盲,说不定还有几分文采。
大哥也帮她搜罗不少书,怕自己被当成番人,被人小瞧了去。
她还记得赵涵芸鄙夷的目光,在她眼里,木青瞳是永远的番人,可即便是番人她亦容忍不下。
她理解,换了自己,也容不下丈夫二心。
只是赵涵芸弄错了,肝硬化却割掉胃袋有何意义,男人不爱她,她就算谋杀全世界的女人,也改变不了事实。
前辈子,她觉得这个世界失去滋味与色彩,与其辛苦地活着,不如早点离开,于是她任由命运折腾,不在乎命运走向,心想,死后就能回二十一世纪了吧,她想回去,她不畏惧死亡。
然而当她终于死去,却没回到想去的地方,她试着避开曾经的人事物,最终却顽强不过命运。
上天对于欺负她仍然抱持高度兴趣,她决定改变做法,不再顺天应命,她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倔强过命运。
雅儿看着小姐,她在笑,是打心底的开心,没有虚伪与矫情,换上别的女人大概要哭哭啼啼,怨天怪命,也许诅咒王妃下地狱,也许痛恨男人薄幸。
瞧她的小姐多特殊,她越来越明白小姐的话了,生活确实无法打败人,能打败人的只有自己。忍不住兴奋,她凑到小姐身边说:“小姐,我要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
“不怕欺辱,不怕折腾,再多磨难也不气馁。”
木青瞳听懂了,用沾上泥巴的手指刮雅儿小脸一下,笑说:“做人啊,当做石灰一般的人,别人越是泼我冷水,我的人生越是沸腾。”
深吸气,木青瞳抬头仰望蓝天,她相信的,相信这辈子自己一定会过得好!
果然,太子倒了大楣。
豫州的万民书送上来,加上八皇子报集的证据,全指向太子。
皇帝震怒,听说把太子叫到御书房,不久里头传来斥责声,东西砸碎声,乒乒乓乓的,守在外头的太监一个个脸色惨淡。
宫里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可见四哥的势力非同一般,倘若父皇知道,恐怕要坐立不安了。
赫连湛志得意满地喝掉一大杯烈酒,着实太爽快,他又给自己和四哥斟上一杯。
“别喝得太急,你的胃不好。”
当兵的,几天不吃或一天吃三天份都是常事,很多时候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吞饭,吃对他而言不是享受,而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举动。
“别担心,太医的药吃着呢。”
“趁回京这段时日好好将养,别让小病成了沉病。”
“行,四哥别说教,快说说,豫州那里怎样了?”
“太子的人中箭落马,空出来的缺,老八想补自己人上去,但连半个都没入父皇的眼。”
“赫连青花大把力气,怎能半点好处都捞不着?”想到赫连青那张气得歪七扭八的脸,赫连湛忍不住炳哈大笑。
“父皇的偏心众所周知,这次的事闹这么大,让父皇想包庇太子都无法,在这情况之下,把差事办得如此之“好”的老八,父皇岂能不迁怒?”
“肯定会迁怒,上次为军粮一事,四哥不过与太子辩上几句,分明行事正确,却被扣上不孝不悌、性情刻寡的罪名,这回父皇不责怪才有鬼。”
偏心偏到是非不分,只有儿子、不见国家,父皇真是糊涂了,柱他年轻时的英明。“所以,谁在老八推荐名单上头,谁就甭想骑马。”
“那么最后谁会上位?”
“常行走御书房的有哪几位老臣?”
“陈苏冯林……不会吧,四哥,他们愿意支持你?”
天,他才离开京城多久,四哥已经如此得人心,想当年他们还一路处于挨打位置,若非被逼得无处可躲,四哥哪会奋力一搏,没想到……
赫连湛望着四哥的双眼闪闪发光,里头满是崇拜敬畏,这样有能耐的人,定能带领大隋走向四海升平、安康富足。
赫连叡莞尔,陈苏冯林等几位老臣支持的不是自己,而是有能力稳定朝堂,可以富国利民,不为私欲私心所欲的领导者,他所做的,不过是在他们面前展现实力罢了。
“昨天我已经拿到名单,都是可用之材,有他们驻守豫州,我相信豫州很快能够恢复昔日光景。”
赫连湛又喝下一杯酒,灼热感下肚,爽快的感觉直冲脑门,这是他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畅快!
“四哥的病可以恢复,上朝听政了吗?”
“不,我还在禁足呢,这会儿凑上前去,谁都得不了好。记住我的话,这两天父皇召你进宫,问你对太子一事的看法,你万万不要表示意见。”
要是过去的赫连湛,肯定会反问大好机会,为什么不用?但换了芯的赫连湛微微一笑,回答:“我明白,恐怕我还得表现兄弟友爱一番,替太子分辩几句。”
赫连叡点头,阿湛越发成熟,做事不再是一条道走到底,非得弄个黑白分明、是非两立。
“父皇虽封你为信王,却只是为着堵住悠悠众口,对你,心里多少有些顾忌。”顾忌阿湛不与太子站同一队,不愿为太子打天下,顾忌有能力的他,成为砍伤太子的那把刀。
“我明白的,此次回京,我与太子虚与委蛇,参加过几次太子办的宴会。”他也没想得到什么,只想消除太子的戒心,让他倾尽全力与老七、老八斗。
“那就好。”
“我不懂,父皇为什么非要让太子来当家?”曾经英明的帝君,怎会因为年老就变得如此愚眛昏庸?事实一件件摆在眼前,依旧矢志不改初衷?
“阿湛,不会太久了。”他叹口气,举头望向远方。
“什么意思?”
“父皇正在服用神仙散。”
“神仙散?那是什么?”
“一种会让人上瘾、坏人心志的毒物,父皇用的量日益増加,许是……撑不了太久了。”
前阵子父皇精神不济,在房事上往往力不从心,有人上贡神仙散,服用此药后,皇帝龙马精神,一夜御数女。
赫连叡明白父皇所想,不就是太子令人失望,他想趁着自己还行,多生下几个皇子,好好栽培成材。
赫连叡很早便晓得此事,原以为只是药之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宫里传来消息,十数日前,神仙散迟了两日上贡,父皇变得暴躁,行为举止大异平常,他才觉得情况有异,一路追查,结果……令人心寒。
“神仙散是谁上贡的?”
“太子。”
“莫非他担心受罚,东宫之位被取而代之,便想谋害父皇性命,趁太子名头还在,顺利登基?”
赫连叡莞尔。“我要是你,会更在乎是谁撩拨太子,父皇将要废他,又是谁支的招让他用这种方法谋害父皇?”
“四哥知道?”
他点点头,吐出一个名字。“李如屏。”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父皇对李如屏不差,却换得这般下场?
赫连叡叹息,至高无上的权力、至高无上的尊荣背后却是无数算计,若非被逼到绝境,身为聪明人,他从未想去谋夺那把龙椅。
“她是贵妃娘娘,父皇虽未立她为后,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为此她便恨上父皇?”
李如屏膝下无子,娘家却显赫非凡,皇帝有意拉拢李家扶持太子,日后尊她为皇太后,李家便成了太子的外祖家,这么好的前程,李如屏为何要放弃?
“你想错了。”
“不然?”
“李如屏与老八过从甚密。”赫连叡展眉一笑。
赫连青长相风流、性子讨好,一张嘴跟沾了蜜似的,他家太座说只要是女人都会被诱惑。
“我懂了,若是老八引荐,太子生性多疑,必定不釆信,所有人都晓得李家和太子绑在一起,由贵妃开这个口,太子定会深信不疑,而且日后事发,查证属实,也只会查出太子与贵妃娘娘勾结篡位,怎么都沾不到老八头上?
“等等……方才四哥说过从甚密,莫非贵妃与老八之间不清不楚?不会吧,老八才二十四岁,贵妃娘娘整整比他大十岁。”
一句话便推论出始末,赫连叡对赫连湛是越来越满意了,得此助力,日后在朝堂上他会轻松得多。
“年龄不是问题,利益才是重点,这并非老八第一次使美男计。”
老八身边的女人,每个都能带给他足够好处,他最大的能耐是把那些女人安抚得稳稳当当,分明后院女人数量庞多,却能让她们相安无事、一团和气,人人以他的利益作为优先考虎,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赫连叡自认没这等本事。
“美男计?这么简单的计策我怎么就不懂得用?”
“如果你肯早点听四哥的话,舍弃那把大胡子,京里哪有老八立足之地?”阿湛的容貌可不输老八。
赫连叡的揶揄让两兄弟捧月复大笑,只是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轻鄙,虽然老八比太子有脑袋,也更阴狠狡猾,但他的手段他们是看不上的。
“不行,我是要上战场杀人的,把自己弄成玉面郎君,哪来的气势?”
“这倒是,除非有娘子军压境,你这张脸才派得上用场。”
“那更不行,我家后院小,可住不了那么多人。”赫连湛笑个不停。
“说到后院,那个木侧妃如何,还安分吗?”
能不安分吗?都关进安乐轩了,还敢不“安乐”?
“嗯,安分。”
“两年前,我见过木王府的世子爷一面。”
说到前世的大哥,赫连湛眼光闪了因。“四哥觉得他怎样?”
“谦谦君子,是个好人,日后由他继承爵位,定会像木王爷一样,不会对朝廷生出异心。”
四哥的话让赫连湛安心,木王府的人是他前世的亲人,他再了解不过,就算有多余心思,也只会花在经济上头,让百姓有好日子过,这是府里传下来的家训。
赫连湛的笑让赫连叡误解,以为他和木青曈相处愉快。
“好好对待木侧妃,没有木王府的慷慨解囊,这回对抗北戎,你不会赢得这么顺利。”
“四哥放心,我有分才的。”看来木青瞳已经得到教钏,她这般安分,日后自己定会让四哥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留个子嗣,日后为你撑起门户。”
说到这个,赫连湛眉心皱成川字,他也想啊,只是于家和穆家人至今仍无半点消息。她还吗?嫁人了吗?会不会晚一步便是一世蹉跎?
揺揺头,赫连湛问:“父皇那里迟迟没有处置太子的消息吗?”
“父皇虽是雷霆震怒了,只不过会不会雷声大、雨点小,还得看后续发展,不过老八这几日肯定难挨得很。”
赫连湛接话。“他从来都低估了父皇对太子的看重,幸好我们没搅和进去。”
“这些日子低调一点,有空的话留在府里,陪陪妻妾。”
“不谈这个,来!四哥,喝酒!”他举起酒杯,与兄弟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