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郎官俞睿渊穿着一身喜服,脸上却没有该有的笑意。
娶梅水菱是他从小的心愿,所以他心甘情愿,然而一连串的误会以及两家人的恩怨,造成他们互相仇视,这是他无法也无力改变的事实,所以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得放弃这个心愿,没想到如今居然成真了。
走上了廊道,隔着窗,俞睿渊看见由喜娘陪着的梅水菱,头上盖着的喜帕虽然遮去了她的脸,但他知道她的表情绝不是娇羞喜悦,而是他为何娶她的怀疑,还有不得不嫁给他的无奈,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又沉重了几分。
他走进了房里,喜娘福了身,喊了声少爷,他却看见梅水菱因为喜娘这声问安而浑身一震,他不禁自嘲,他的新婚妻子看来不但不愿意嫁给他,甚至是怕着他的。
服侍新人喝过合卺酒,说了一大堆吉祥话后,所有的喜娘尽数散去,只留坐在床边的新郎及新娘。
梅水菱的喜帕已经拿下,露出她因为大喜之日而让人点饰出的妆容,一双长睫大眼更显明亮,唇瓣鲜红欲滴。
但梅水菱的脸上没有笑容,倒也不是怨怼这桩婚姻,她只是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望着远方沉思。
俞睿渊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望着某处沉默。
梅水菱自从被他带回俞府后就一直住在这个院落,他说了随她的心意布置,他原以为她这个梅府的大小姐会把院落打理得十分奢华,没想到她只是添了件雅致的屏风、几件青花瓷摆设,如此而已。
直到他选了这里做为他们的新房,才让人多做了些喜气的布置,但那也只是暂时的,等成亲后就会一一撤下,恢复原先的模样。
这些日子,梅水菱住在这个院落里深居简出,也一反常态不让丫鬟贴身伺候,过去她在梅府可是身边随时都要跟着人服侍的大小姐,如今她却是梳洗全靠自己,要不是她身分有别,仆人们不敢,她几乎都要自己打水了。
两人之间的沉默最终是由梅水菱打破的,“你有你自己的院落,我还以为新房会设在你的院落里。”
她一直以为虽然嫁给了俞睿渊,但至少她能待在自己的院落,能避开他便尽量避开,两人相安无事的生活下去,但他却选了这里做为新房。
“妳不喜欢我与妳同住?”
“不是的,只是这样对你并不方便,不是吗?来日你若纳了妾,也不好只住在这里。”
“纳妾?妳希望我纳妾吗?”
从他的表情,她看不出他是真的有这样的疑问,还是等着她说出她的想法后笑话她,所以她并没有说出真正的想法,“我哪里能违背你的决定?”
“就这一点妳可以,只要妻子不允,做夫婿的就不该纳妾,我要妳告诉我妳真正的想法,妳希望我纳妾吗?”
从刚刚梅水菱就一直看着他的脸,却读不出他真实的心意,但她真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吗?
她别开了视线,想着身为一个女子的无可奈何。“我自然是不希望的,但你俞府的……”
“好了,妳该改口了,俞府不是我的,是我们的,妳忘了妳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吗?还有,妳说了不希望我纳妾我便不纳,纵使妳同意了,我也并不是性好渔色之人,妻子,一个就够了。”
“但你并不爱我,能接受我为你生儿育女吗?”
俞睿渊苦涩一笑,反问道:“菱儿,妳觉得我为什么要娶妳?”难道她就从未想过他若不爱她,那为何要娶她吗?
“我想过很多原因,但最后我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你想借着我的困境,一报两家之间存在已久的仇恨,所以故意娶我来凌虐我。”
他脸色一沉,她可以不明白他的心意,但绝不能这样误解他。“妳觉得自己被凌虐了吗?”
“就是没有我才觉得忐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帮我?又为了什么要娶我?”
见她这般困惑不安,俞睿渊几乎要月兑口说出对她的情意,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让他猛地止住了话,更准确一点说,是不敢说出口。
“我在这里住得并不安心,一直想着该不该离开,如果你真的凌虐我了,我倒还住得心安理得。”
俞睿渊突地仰天大笑,站起身走到窗边,搁在窗台上的双手紧紧握起,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俞睿渊……”
“从今天起改叫我的名字,夫妻之间这么连名带姓的喊,太生疏了。”
梅水菱没有挣扎太久,她已为人妻是事实。
“是,我明白了。”
听听,她这语气不像妻子,倒像是他从外头捡回来的小丫鬟。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菱儿,妳的猜测之中有过我的爱吗?妳不觉得我可能爱着妳吗?”
“不觉得,因为从小到大你从没给过我好脸色,更何况我也不希望你爱我,因为我不爱你,那会让我觉得亏欠你。”
俞睿渊的表情极其复杂,但当他再转身面对梅水菱时,又恢复了以往她熟悉的恶棍模样。
“我选了这里当新房与妳同住,那是因为我需要独处的时候我还有自己的院落可以回去,至于凌虐,我没有凌虐人的兴趣,但娶妳为妻倒是能报个小冤小仇,让心里畅快几分。”
“怎么报?”果然是这样!梅水菱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思来想去,他也只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娶她了。
俞睿渊走回床边,大剌剌的坐到她身旁,而且没有一丝柔情、没有一句情话,伸手就要解她的喜服。
梅水菱吓了一跳,连忙挥开他的手,瑟缩在床角,她没有傻到不知道洞房花烛夜两人要做什么,她只是没有预料到真的发生时她会这般惊惧。
俞睿渊没再动作,却用带着恶意的冷然语调命令道:“先帮我月兑了喜服,再月兑了妳自己的,然后躺到我身边。”说完,他定定的瞅着她,一副十分有耐心要跟她耗下去的态势。
梅水菱缓缓坐直身子,咬着下唇忍住眼泪。
“菱儿,我救妳免于流落街头,妳却连一点代价都不肯付出吗?”
看她半晌没有动作,俞睿渊说完起身就想离去。
梅水菱赶忙下了床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我、我知道了。”接着她怯生生的开始解着他的衣裳。
俞睿渊只是低头凝视着她不发一语,等她褪去他的外衣后,他躺到床上,侧着身子“欣赏”着她解开自己喜服的模样。
梅水凌直到她月兑得只余抹胸及衬裙,这才坐到床沿,然后缓缓的移向俞睿渊。
她的颤抖十分明显,没有一刻减缓过,不知是刚刚那扇他没关上的窗吹进来的风让她感到寒冷,还是她在怕他?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躺下。”
梅水菱离他有些距离的躺了下来,俞睿渊长手一伸,把她拉向自己,覆在她的身上时还引来她一声惊呼,但他其实只是打算把她给挪到床的内侧,自己睡在外侧。
“最近天越来越冷了,晚上能有个暖炉可以抱在怀中也不错,妳穿了那一身衣服,抱不暖。”
“你……只是想抱着我睡?”
“那是自然,难不成妳还希望我做别的事情?”
“不!不是的!”梅水菱连忙摇手,她知道夫妻之间免不了做那件事,她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菱儿,我不会强迫一个不愿献身的女子。”
梅水菱很感谢他的体谅,却不敢肯定他能维持这样的承诺多久。
“我……会尽责为你暖床的,只是……如果你怕冷,是不是睡床内侧更好些?”
俞睿渊侧过身子,将寒意给挡在自己身后,嘴上只是淡淡的回道:“不用,我喜欢睡外侧。”
说得好像他常跟别人共寝一般,要不然怎么会知道更喜欢睡外侧?
想到这里,梅水菱不自觉从他怀中抬起头看向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那双如星子般灿亮的眼眸来不及隐去的什么,让她有些失神。
俞睿渊噙着笑,将她搂得更紧。
她被迫贴着结实健壮的他,感觉到他热烫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摩挲着,另一手则放在她的后腰处,渐渐地移向她的臀,身躯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烫着彼此,她吓得推着他的胸膛。
“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吗?”
俞睿渊坏心的淡笑着,稍一使力就让她制造出来的距离消失,嘴唇亲密地贴近她的耳边,用低沉的嗓音魅惑着她,“我是不会强迫……”
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惹得梅水菱泛起轻颤。“那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妳的身子会更暖,抱着妳的我也会更暖。”
“你……”
“所以我不会再更进一步,当然,如果妳要求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满足一下我们彼此。”
“我不会!”
“那就好,否则我也是很为难的,我不想让妳失望。”说完,俞睿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这才又恢复沉重的表情。
梅水菱盯着他的背,忍不住无声的落下泪来,她不该因为他的玩弄而觉得受了伤害,是她自己说的,他娶她是为了凌虐她,被凌虐她反而心安理得吗……
在无数次的重生经历里,她遭遇得还不够吗?这小小的伤害对她来说不是虐待,伤不了她。
过了一会儿,她以为俞睿渊已经睡着了,正想往内侧挪,离他越远越好时,却听到他开口—
“谁准妳离开的,我的背冷了,抱着我。”
“明明你面向床的外侧,那头比较冷。”
再能忍,都还是能听得出梅水菱的声音带着哽咽。
俞睿渊却没有放过她,“妳真的想面对一个男人正面抱着妳时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梅水菱吓得立刻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身子也贴上了他。
直到感觉到她放松了身子,俞睿渊想起婚前偷偷来这里看她的每个夜晚,看见了她躲在房里哭泣,这才又开口,“不要一个人偷偷哭,要哭就抱着一个人哭,心里会好受一点。”
他知道她常常独自在房里哭泣吗?不可能吧!他是因为听出了她现在说话带着哭腔吧?但他会这么说,是因为……关心她吗?
不!包不可能,他肯定会接着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我睡熟了的话,妳要是哭得再大声也吵不醒我,妳只可以在这个时间哭,否则我会拿妳的哭脸取笑妳一辈子。
不出所料,梅水菱的泪容添了一抹又恼又无奈的笑,俞睿渊这人还真好猜测,果然就打着这样欺负她的主意啊!
不过,这却让她有种得救的感觉,一个人哭泣是多么孤单悲伤的事,她多需要一个肩膀在她哭泣的时候给她依靠,却又能在她哭完之后忘记她那丢脸的模样,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不是最好的吗?
“睿渊、睿渊……”
她连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才确定他已然入睡,她便从这份无心给她的温柔,偷偷地窃取了一些温暖。
听见她的哭声,背对着她的俞睿渊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挪动了他的手想覆上搂在他腰间的那只小手,可终究在碰到她的前一刻,又悄悄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