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芹儿的带路下,梅老爷的轿子在一间客栈前停下,芹儿领着他进了客栈,与店小二一个眼神交会,于是,除了客栈的人不能进入的后院,芹儿及梅老爷便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而后,芹儿又带着梅老爷由客栈的后门离开。
“芹儿,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俞老板说不能让人通风报信,他不相信那四个轿夫,但他也知道老爷身子不好不能走远路,所以向熟识的客栈老板借道,出了客栈后门拐个弯就到了。”
梅老爷只得再压下疑问跟着芹儿走,果然,拐了个后就看见俞睿渊已经等在了那里。
“岳丈来了。”
“你俞府都把水菱给赶出门了,还当我是岳丈吗?”
“小婿深爱着菱儿,她永远是我的妻,称呼你一声岳丈不对吗?”
梅老爷没回答,等着他说明让他走这一趟的原因。
“前方有座小土地庙,等等卓孟哲与人相约在这里,请岳丈先随我来。”
那座小土地庙,说小还真的很小,高约七尺,宽也不过五丈,里头除了十地公像,只能勉强摆下一张供桌,连要祭祀的人都只能站在庙外。
俞睿洲带着梅老爷来到庙的后方,也勉强只能挡住前方来人的视线。
梅老爷待在这个局促的地方,正不耐烦的时候,就见卓孟哲走了过来,梅老爷只好又退到了土地庙后方,这一退,倒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卓孟哲,我家夫人没怪你办事不力,你倒大胆,竟敢向我家夫人勒索?”那个声音梅老爷不会听错,那个老嬷嬷是梅夫人娘家跟来的嬷嬷,是自小照顾梅夫人长大的老仆。
“你家夫人要我去欺骗梅大小姐的感情,我做到了,怎能说我办事不力?”卓孟哲就是一个无赖,说着自己做的坏事没有一丝心虚。
梅老爷听了,震惊的瞠大双眼。
“你若办成了,人小姐怎么没跟你私奔离家?”
“娘娘,你家夫人这招未免也太恨毒,要我先骗梅太小姐离家然后抛弃她,所幸梅大小姐聪明,不过……她毕竟还是为了逃离我的纠缠嫁去了俞府,说来也算完成了你家夫人的交代不是?”
嬷嬷似乎是因为无话可以反驳,只好又找事儿来指责他,“你办完了事,酬金也拿到手了,你不快些离开万安城,又打算做什么?”
“我本来都已经离开万安城了,是夫人又把我叫回来,要我到梅府大闹一场,我还因此得罪了俞老板,现在要我走,夫人当然得付出一点代价,我可是为了夫人得罪了俞老板,谁人不知道俞老板的势力,要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你得罪俞老板是因为你到城西俞府所做的事,与我家夫人何干?”
“是否相关好像不是由嬷嬷来评断,要不……我去找梅老爷,让他来评断评断,如何?”
“你敢!”嬷嬷见他准备迈步离开,着急地大声喝斥。
“若没银子拿,我什么都敢。”
“银子给了你一次让你尝到了甜头,你只会一次又一次的要。”
“嬷嬷,我没那么傻,我就是等着拿到银子,在俞老板回来前离开万安城的,拿了银子我就会走人,再也不会回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嬷嬷百般犹豫后,这才把梅夫人早已交给她的钱袋拿出来。
卓孟哲一把抢过,打开那只大大的钱袋,看见了能让他满意的满满一袋银子。
梅老爷看着两人各自离开,还是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看向俞睿渊,保证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向夫人问清楚,给你俞府一个交代。”
“岳丈大人,我让芹儿请岳丈来,不是为了让岳丈给我一个交代,是要让岳丈看清事实,我并不打算纵容。”
“我亦不会纵容,就算你不想要个交代,也得给水菱一个交代。”
“岳丈大人,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接受菱儿,但当时你的无情重重伤害了菱儿,所以你已经失去机会了。”
俞睿渊的话才刚说完,卓孟哲及嬷嬷便被他事先安排躲在暗处的俞府奴仆拦住了,并押了回来。
俞睿渊及梅老爷由土地庙后头现身时,嬷嬷及卓孟哲立即苍白了脸色。
“俞、俞老板……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卓孟哲竟不知俞睿渊偷偷回了万安城,他在那小庙后站了多久?听见了多少?
“我回来得够久了,久到知道你替我表妹办事,到我娘面前大闹一场,让她把菱儿赶出俞府,也知道你行窃未果、杀人未遂,害得不婆至今仍然昏迷,我一回万安城便让人跟踪你,你可知你与春姑的对话,我派去的人都听见了,你向我表妹勒索钱财,交款时我也亲眼看见了。”
“看见了我向她勒索钱财,你竟还能按兵不动?”
“我成亲之后我表妹才来到万安城,所以你和菱儿的那些传闻,和她无关,后来我又听说芹儿莫名离开梅府,我找上芹儿询问,她向我道歉,说她想向我岳丈作证菱儿不可能与其它男人有染,却被梅夫人给制止,我这才有了怀疑。”
俞睿渊对卓孟哲说完后,转而向梅老爷说出芹儿的遭遇,“芹儿她家欠了城里一名屠户钱,那个屠户突然催着她家要钱,若还不出就要把芹儿许配给他,逼得芹儿只得辞去梅府的工作返家等着嫁人,所幸菱儿离开梅府时给了芹儿一些首饰,芹儿想起了菱儿说的,若遇到不愿意的选择就别屈就,这才把那些首饰拿出来还了钱,没嫁给那个又老又粗蛮的屠夫。”
他想,梅老爷听到了这事,心里定也有个底了。
梅老爷似乎也想通了什么,他问俞睿渊,“你是说,那个屠户突然向芹儿家里的人索债,是受我夫人指使,想藉这个机会把芹儿赶出梅府?”
“我本只是猜测,但后来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猜错。”
嬷嬷听到这里,扑上前跪在梅老爷一边哀求道:“老爷,请听老奴解释,这一切都与夫人无关,是老奴自作主张陷害大小姐,夫人是无辜的,老爷千万别误会夫人啊!”
梅老爷十分痛心,他把一切都听仔细了,能有误会吗?事到如今,他是挽回不了女儿也救不了妻子,他沉重的对俞睿渊说道:“你想怎么做就做吧,至少该还水菱一个公道。”说完,他踩着缓慢的步伐离去,然而沉重的何止是他的步伐,还有他的心。
“把这两个人送去官府,我还得去一躺城西俞府,亲自把郭静岚给抓到官府去。”
“是!”架着卓孟哲与娘嬷的人领命,扯着不甘心的两人往官府去了。
连日的雪今日停点,终于出了点日头,一名女子走在太真寺后山的小径上,正缓缓走向太真寺。
那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梅水菱。
俞睿渊在为他们的相守而努力着,她也不愿自己什么都不做的等着,所以她托人去了一趟绣坊,为她送信给陈掌柜,表示自己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请陈掌柜告知绣坊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原来是之前不婆曾帮户部尚书夫人绣了一座绣屏,尚书夫人十分喜欢,这回尚书的千金出嫁,想让不婆再为她绣一座。
尚书夫人知道不婆受了重伤昏迷,倒没多加为难,但自从绣坊开设以来,尚书夫人便是大客户,陈掌柜得罪不得,本想让其它绣娘再为尚书夫人绣座绣屏,却没想到尚书夫人一连看了近十幅绣样,就没一个满意。
梅水菱既然师承不婆,或许她所绣的绣样能让尚书夫人满意,所以她绣了一幅绣样让人拿给陈掌柜,三日后再去陈掌柜那里探问消息,得知陈掌柜喜出望外,说是尚书夫人十分满意。
但由于时间拖延太久,成亲的日子也快到了,需要赶工绣制,所以这段时间梅水菱几乎是日夜赶工的在完成那幅绣件。
今日,她终于完成了。
梅水菱捧着折好的绣件下山,见女尼正在大殿清扫,她顺手放下绣件,也拿起一块抹布帮忙抹地。
“小师父,今日怎么这么晚了才在清扫大殿?”
“师父三天前封了大殿不许我们进来,直到方才我们才能入内打扫。”
没事封了大殿三天,女尼们没敢臆测,但梅水菱心中却有疑惑。
等住持进入大殿时,女尼们已经清扫好大殿,一一对住持行礼之后才离去。
住持走到了梅水菱的面前,微笑着对她行礼。“多谢梅姑娘。”
“只是举手之劳,住持何须道谢。”
“姑娘既然下山,想必那绣件已大功告成了。”
“是的,所以我拿下山来,想再托住持替我找人把绣件送去绣坊。”
女尼出现在绣坊容易引人注目,进而发现梅水菱的行踪,但梅水菱无法找到其它人相助,只能拜托住持,所以之前与绣坊联络的书信往来,都是住持帮她找的人所送的。
住持没接过她的绣件,反而有意将她带往大殿的某处。“这样的相思,苦了姑娘也苦了俞老板,贫尼相信你们的分离是佛祖为了完成你们心中所愿而给你们的考验,就像这殿上点着的许愿灯,也是需要通过考验才能点上。”
“这些是许愿灯?”若是寻常考验就能点上的许愿灯,那么数量不会只有这些,想必要在佛前许愿,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得要什么样的考验才能点下许愿灯?”
“要点下许愿灯,须先在佛前顶礼膜拜,一日之中,每两刻一膜拜,每十刻一顶礼,连续三日后在佛前许下心愿,才能点亮许愿灯,换取一枚许愿物。”
“许愿物是什么呢?”
住持领着梅水菱走到佛像前,她看见佛像前面放了几枚铜钱。
“这就是许愿之物,向佛祖求得许愿物后带在身上等待机缘,直到愿望成真,愿望成真后须把铜钱用去,如同结了善缘。”
竟是一枚铜钱,莫非……
梅水菱想到了住持封大殿三天,会不会是为了隐瞒俞睿渊在大殿里的事?她再看着一盏盏的许愿灯,这其中又是否曾有俞睿渊顶礼祈求所点下的?
“请问住持,这铜钱上是否刻了字?”
住持微笑着摇摇头,回道:“上头没有刻字,不过如果梅姑娘是想问那人是否求了一枚铜钱,的确是有的,或许他拿到之后便会刻了,如果在上头刻字对你们之间有着什么意义的话……”
这应该不是巧合,在经历过了这么多次重生,梅水菱猜测俞睿渊所求取的许愿之物,肯定跟她得到的重生铜钱是同一枚。
原来那枚铜钱并不是一枚随意得来的铜钱,原来那枚铜钱也不是随意给了一名乞丐的施舍,那是因为俞睿渊知道那名女乞丐是她,所以将那枚许愿之物交给了她,希望她能发现他的心意,从而去向他求助吗?
然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他,只将那枚铜钱随意拿去买了吃食,还怨怼苍天为何有如捉弄她一般,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原来是她一直都做错了决定……
“住持……我错了,原来我一切都想错了。”
“姑娘既然知错了,何不及时改正呢?”
“住持,我必须离开了,有件事我必须立刻去做。”
“一切随缘,姑娘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梅水菱恭敬的向住持行了礼,捧起绣件转身快步离开。
如今的她想去的不是任何一个地方,而是俞睿渊那属于她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