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云自秦大人处过来,想找郭闹说说。一路进院子,奔上房,进去一问才知郭闹等三人均没进屋,这便出的门来,一抬头瞧见郭闹坐院子角儿里发呆。边儿上站着一小丫头正抿着嘴瞧着郭闹痴笑。不禁“哼”了一声道:“郭爷这是在想什么宏图伟业呢?”
郭闹这才醒过神,脸上略红,道:“你来啦!上京的事商量妥了?”
柳依云先前跟他们几个打过交道,处过几天,略略能懂他们简而化的说话风格,稍反应了一下,点头道:“算是有眉目了。”
郭闹便请她坐,又给她斟茶,边道:“听秦大人那话,这事儿好像不简单。”
柳依云瞧了郭闹一眼,低眉去看手里的茶杯,只是用手一圈一圈的转着,也不说话。
郭闹不懂她意思了,道:“有什么开门见山的说吧。咱们几个本来拿了钱可以跑,逃到天边儿,逃到深山,逃到人群里一藏,没人找得出来,但咱们没跑没逃,巴巴的回来跟着秦大人趟这趟浑水,咱不说咱多仗义,但对于以后的事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柳依云这才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回这事秦大人做得有欠稳妥了,郭爷几位在道儿上也没轻了招摇,这一回只怕要受些累了。”
顿了顿接道:“按我意,这事儿要有个缓儿方好,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这些刀头上混生活的,生死全看人大老爷们儿一句话,一个眼色。”说得似有多少风尘,多少不甘似的。
郭闹瞧她那般凄落,心里略略酸涩了一下,道:“你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似你是个孤女没个家人朋友一般。”
柳依云抬眼瞧了瞧他,苦笑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了。
郭闹就转了话头道:“我们几个何时动身?”
柳依云道:“到没那么快,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传上京。但还要大人们帱谋,到天子驾前,再回下话来总要些时日。”
郭闹心里也明白,便不再多问。
柳依云瞟了郭闹一眼,轻声叹了口气道:“大人的意思,万分的怕你们出个什么意外。郭爷三人这回是同他做了买卖,而他可是同当今圣上做了买卖的,弄个不好人头不保不说,连累族人亲故,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所以他只求个周全,求个万无一失。郭爷也莫要觉得你多么大义凛然了,又多么顾全了他,施了他恩惠什么的了。这些他眼下都顾不得,只求能过了这道坎儿,将来他好就是你们的好,大富大贵自不必说了,得个光彩的前程也不在话下。”
郭闹听她说这些场面上的话,心里别扭。事实上柳依云跟他说什么他都会觉得别扭。又别扭,又想亲近,又怕亲近。郭闹不太明白他此时的心态,只是觉得跟这个柳姑娘拧着一股劲儿,犯冲。
“这些不是我们仨图的,我们几个原本只想把手里的东西卖两钱儿花花,没想到事儿大发了,可是没想到它也大了不是?只能挺直了腰板扛下来,只求这事儿能顺顺当当,悄没声息的了了。”郭闹道。
柳依云轻轻笑道:“这事儿在你们身上本也好了,谁成想那宝贝竟是识主儿的,要你们三个才能使得,这样一来就不好办了,想把你们撇出去,也不太可能了。”
说到这儿冲郭闹接道:“尚偌三位肯把这宝贝的用法合盘托出,三位立马就能拿钱走人,落个清清静静。”
郭闹就是一惊。
柳依云接道:“那日我救下郭爷,把从贾涛身上搜来的宝贝还与陈,李两位,他们极是感激,说要相送一样,略略说了宝贝的用法。看来也无甚大用,只是个新鲜好玩儿罢了。”
郭闹心下沉重道:“你既然知道这里边的窍门,怎么方才不揭穿我们?”
柳依云苦笑道:“你们同秦大人做买卖,银子没收到,法门却泻了出去,岂不是银货两亏。我柳依云好赖不济也打小儿在江湖上混,岂能做那断人财路的事。”
郭闹道:“那你又提这一回,所为何来?”
柳依云俏脸生寒,双眉紧蹙道:“所为何来?!所为何来?!自然是要郭爷早早把事交付清楚,咱们也好划清界线,再无干涉。”她是江湖侠者,经变而不改其色,只是这会儿却也不知何来的一股恼怒,竟让她失了为侠者的风范。
郭闹却不想这些,听了这话,也火冒三丈:“到也是了,咱们是什么人啊?没亲没故没财没势的,哪攀得起您柳姑娘这高门坎儿,咱们识趣就是,这就收拾包袱走人。”
说了就站起身,往上屋去,小丫环急得跟在后头一个劲儿的劝:“郭爷莫恼,郭爷莫恼,这话怎么说的,这话怎么说的。”
就听柳依云在后头道:“让他走,让他走,左右他郭大爷本事大得很,谁谁也不必放心上,谁谁也不必念着的。”
郭闹听得委屈,回身来同她争辩:“是谁没把谁放心上?是谁不念着谁来着?不是你说的咱们划清界线,再无干涉?”
柳依云脸上激得煞白,道:“这到都是我的不是了,我这般明里暗里的,该做不该做,该说不该说的做了一堆说了一堆的,这到成了我的不是了。好,好!好得很!是我狗拿耗子,我多管闲事。”
郭闹寻思柳依云同秦大人是亲戚,说那番话便是帮着秦大人来套他手机的用法,搁现代就一商业间谍。因而又失望又气愤,伤心之际又听她说什么划清界线再无干涉的话就越发认为是那么回事。
柳依云是个久历江湖的女子,看得郭闹三人此番有险,想让他们及早抽身,才说那番话来提醒郭闹,不想竟惹来一场误会。
二人心下均是又气又恼,又伤又怨,哪还顾得对方的心思,话也就越说越重。
郭闹道:“本就是多此一举。”
柳依云气得脸色发青:“好!从今往后咱各行各事。”
“求之不得。”郭闹接道。
柳依云拂袖而走边道:“两不相干!”
郭闹望着她背影逞强道:“本就无干!”
那柳依云走得越发急了,眨眼间就出了院子。郭闹回转身进屋,将门摔得山响。一屋子丫环小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郭闹呆了片刻就去屋里找行礼,几个包儿堆一块儿往外拎。
那倒茶的丫头便上来拦:“郭爷息怒!郭爷息怒!”她又哪里挣抢得过郭闹,两下子让他甩开一边儿,眼见郭闹推门就去了,急得脸上通红,张口喊道:“郭爷要走也得等陈,李两位爷回来一同啊,好歹也跟大老爷回禀一声儿,你这般恼恼的去了,不知道的还说是咱们底下人没个深浅得罪了爷,大老爷降下罪来,咱这一屋子伺侯的人都没个活路了。”
郭闹听她声嘶力竭的话,略略静了静,回转身瞧了那丫头一眼,也并不是就听进了那丫头的话,只是一时心静下来。不由暗道:“我又发的什么疯,怎么就让她攥弄得火起来了。”看看手里的包袱心下苦笑:“我又拿这些干什么,难道秦大人能就这般让我走了?”
撒手将包丢在地上,也不多说,回身到里间炕上一躺,眼一合,也没想睡,可连气带累,身上还有伤,片刻功夫便睡了过去,直到隐约听得有人唤他方才迷迷糊糊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