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周永泰,刘明冲过去在人群人挑了两衣服上挂补丁,模样好似小跟班儿的打了起来,边打边退,边退边打,往坡上放马的地儿去了。
陈砚之一看这形势立马明镜儿似的:“丫,这是要跑啊。”回头再一看人这边,该杵的杵,该看的看,连队形儿都没乱。
陈砚之感觉自己像是让人搁热锅上了,正煎熬呢,就听拿锤的大喊一声:“男的杀光,女的扒光,弟兄们动手。”
陈砚之有见于己方的弱小,已经做好了当鱼肉的思想准备,可真要伸脖子给人砍,还是挺心不甘,情不愿的。
大喝一声:“停!”
他原没想能凑效,以前他跟郭闹,跟李纪戎说这字儿的时候,那两哥们儿都当这是放屁,而且是放得那种不咸不淡没味儿的屁。
可是今天,他这屁,居然放响了。
七八个人竟给他吼住了。
陈砚之也看明白了,这帮子人里数那矮个子,端锤的威风。走在头里,说在头里,肯定是个头头儿,冲着他就去了。
“什么跟什么就男的杀光,女的扒光?这人能随随便便就杀吗?这衣服是好说扒就扒的吗?”说话间又到了那矮子身前,抬手臂就把那人肩膀揽住了。也亏了人家个头儿小,若是那又高又壮的,他还够不着呢。
那矮子一边儿听他说话,一边儿转头看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显然让陈砚之整得发蒙,感到莫名其妙。
陈砚之哪管人怎么寻思,看这招儿挺管用,接茬儿白火。“你有兄弟没?”矮子没回答,接着发蒙。
陈砚之接着道:“你说你兄弟要让人‘咔嚓’一下把脑袋砍了,把手脚剁了,你心疼不能疼,难过不难过?你一准儿心疼,一准儿难过。为啥难过?因为你有人性,有血性,是条汉子。”顿了顿,瞅那矮子有点飘飘然,美滋儿滋儿,接着道:“兄弟,你有妹子没有?”
矮子摇摇头。
“你有姐没?”
矮子又摇摇头。
陈砚之搁心里就骂:“这什么爹娘,怎么光生儿子不生闺女。往后光生儿子不生闺女的统统都不长*儿。”可话不能只问一半儿,接着问:“那你有娘没有。?
矮子有点火儿了:“你才没娘呢!”
“就是!有娘,有娘就好。你娘对你好不好?”
“我娘死得早。”矮子边说边伤感了起来接道:“那年家那头闹饥荒,我娘为了给我们兄弟几个省口吃的,结果把自己饿死了。”说完竟哭出来。
人群里有两个也跟着抹眼泪,想必是他兄弟,其他人都把头低下去了。
陈砚之看这情景,心里头高兴,显然这帮人给他忽悠住了。脸上却陪着伤感,边安慰矮子道:“你娘养活你们真不容易,她一定巴着你们长大了成才,吐气扬眉,名传千古。”一边白火,一边搁心里念叨:“丫该温温书了,这成语用得哪哪挨不上。要不是碰这这些一看就没念过书的粗人,一准儿穿帮。”
矮子道:“娘常说让我们好好做人,让我们多争银子,将来不再给饿死。”说着眼睛放光,挺了胸板儿道:“现在老子有本事了,做了大土匪,谁家金子银子多,老子就抢他的,谁不服就杀他的,再也不会给饿死。”
陈砚之听罢,转身抡起巴掌“啪”就给了矮子一耳光,在场的都傻了。
陈砚之也有点儿傻眼,打完了翻手一看,手掌通红,有些发麻了。
矮子牛铃眼一瞪,就要发作。
陈砚之立时便道:“我这是替你娘打你,教训你这不孝子孙。”
矮子咬了咬牙,忍了又忍,才把火压下去:“我怎么不孝了,每年我娘忌日,我都给她烧好些金银,给她烧大房子住,给她烧仆婢伺候她,我哪里不孝了?”
陈砚之板着脸吼道:“你连你娘的话都不听,你孝哪儿了?我问你孝哪儿了?”
矮子再一次让他吼住,瞪着眼道:“我哪不听她话了。”
“她常说什么?我问你,你娘常跟你们说什么?”
矮子想想,道:“我娘常说,让我们好好做人,让我们多争银子,将来不再给饿死。”
陈砚之总算抓着正题儿了,心里乐开了花,可脸上一点没敢露。接着像教训三孙子一样的冲矮子喊:“你娘让你们好好做人,可她让你们扒人衣服了吗?她让你们胡乱杀人,抢人东西了吗?你知不知道,你扒了人衣服就是揭你娘的脸面,乱杀无辜就是扎你娘心窝子,抢人东西,就是败你娘的名声。”心里却道:“今儿小爷落难,别说是你娘,就算你姥娘,只要能让我月兑难,我也照样搬出来用。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训了矮子不算,回过头又冲了在场的七八个大汉指划:“你娘让你们好好做人,好好做人,你们就是这样好好做人的吗?就是这么报答她老人家的吗?她饿肚子的时候,快死了的时候,要是看见你们今天这幅德行,一准儿先一人一包耗子药把你们毒死,也不要看见你们这丧尽天良,为非作歹的样儿。”
就算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有他的死穴,有他最在乎,在意的人或事儿。陈砚之这一注无疑下对了,矮子并那一帮弟兄都让他说得面有羞愧。
陈砚之边说边琢磨:“趁他们迷糊,现在就套近乎。”
接道:“其实我也能理解,你们做土匪必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但有法子,谁愿意过这有今儿没明儿,刀头上打滚儿的日子?”
边偷偷瞟了山坡上刘明,周永泰二人一眼,只见他俩挥挥砍砍,猫逗老鼠般将两个跟班耍得团团转,并不急于上马逃跑,还不时往他这边打量。
陈砚之搁心里暗骂:“孙子,你俩能做初一,爷就给你们上十五。”
边拉着矮子转过火堆,指了垫子道:“老兄坐。”
矮子并不客气,陈砚之请他坐,他便往正中一坐,两柄大锤往地上一放,立时砸出拳头那么深的坑来。
陈砚之看着头皮发麻,心道:“妈的妈,这锤直径有三四十公分呢,不是空心的,人是实心儿的。这不挨上到好,万一挨上了,就算骨折,它也是粉碎形的。”嘴里忙吩咐香香:“香香,别杵着,给我兄弟倒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