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头上的太阳慢慢西移,直到落下了夕暮山。一轮杏黄色的月儿从山嘴里爬出来,悄悄爬上了夜空。小庙的周围显得更寂静了,没有一点声音。
夜风笼月,月透檐光如醉。
深夜,三个人相继从熟睡中醒来,然后一阵急跑,到庙外的一条小河旁,拉下裤裆,一片“哗啦啦……”声响。白天作下了勾当,所以三人不敢走远!
“七哥,你说,为啥月亮只有到晚上才出来呢?”狗子抬头看看了夜空,问道。
“太阳在追求月亮,月亮躲着呗。”百七想了想。
三个人转身慢慢往破庙里悠悠走去。
“肚子好像饿了,鸡腿呢?七哥,你藏哪里了?”
“嗯哩!”
百七走到一个神像后面,翻捡一阵,拿出三个用破布裹着的东西。然后一一打开,自己挑了一个最大的腿子,其余分给二人。正准备一口咬下,却急急打住,往二人手上瞧了瞧,“狗子,俺跟你换一个鸡腿,这个大一些,你在长身体。”
“嗯哩,七哥真好!”喜滋滋的与百七交换。
“啊,啷个有鸡毛哦?……”
“那说明你不是在梦里哩,鸡毛对身体要来得更补,快些吃了……”
接着传出“吧叽吧叽……”的响声。
对于百七的博学,二人这一年来感触颇深。在他们眼中,百七就是身上除了智慧,还是智慧。
“啷个我们要穿衣服,灰子不用呢?”
“我们身上没毛,冬天怕冷;夏天怕晒,也怕蚊子咬。”
“那啷个要有男人和女人?”二牛转头问道。
“没有男人,女人就耕不了田,也嫁不出去;没有女人,男人就没有衣服穿,也娶不到媳妇。”百七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俺长大了,要娶香溢楼的少东家,让她给俺做衣服”,二牛想了一下说道。
“嗯哩。”
……
三个人在一段没营养的对白之后,又慢慢睡了过去。对于他们来说,温饱比什么都重要。有这顿,没下顿。
丰镇是坠星国的北边小镇,北靠风蛇山,山上终年绕雾,林木茂密,深山之中,怪蛇恶兽无数。丰镇的猎人一般只在山脚一带活动,对此山讳莫如深。
山脚下,有一古墓,时常有往来客商,江湖侠者,奇人异士进入其中探险,以期获得大量财宝,从而富贵天下。
然后,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安然从古墓中完完整整出来,要么进去后,不在世间出现;要么出来后,疯疯癫癫,语无论次,双目放大,双眼布满恐惧之色,对于古墓中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丰镇是离古墓最近的一个小镇,所以,从小镇到古墓有一条似是人为开出来的小路。
天渐渐亮了,雾还没有散,百七爬起来,到庙外的小河边稍微漱洗了一下。回来后,取出十多个馒头放在庙中的香炉下,然后深深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伙伴一眼。也许就像他的老头子一般,这一去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镇了,成了这个小镇的又一声叹息。
从神像后面取来一把柴刀,一根长绳,两个馒头,百七走了,朝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孤独且坚韧的脚步声留在这个镇子里,混合着鸟鸣虫叫。
“究竟是谁说这里有路的,这也叫路么?草长得比小爷人还高。”
“嗯,城西的大年,林胖真是太闲了,尽知道欺负别人,改天得想想办法拉过来锄草。”
“老爹,你这个老光棍,你可要继续活下去,你还没娶媳妇哩!”
……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自言自语,百七延着小路一直走下去,身影慢慢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这条路其实也不能算是路,只是人为踩出一些脚印的痕迹罢了。百七一边举着柴刀,不断拍打周围的杂草,一边追寻着前人留下的足迹,模索前进。并且还时不时的唠叨几句。
听镇里的传说,这里原本并不存在什么古墓,不知从何时开始,古墓突然冒出来,像是一夜之间生成的;也有传说,这个古墓是从天下掉下来的,随着坠星国的那个天外陨石一起掉落在这里。但究竟是何原因,无人说得清。坠星国主也曾经遣人查探,却悻悻而归,后来时间久了,就不了了之。
人类天生有种对未知的恐惧,但恐惧对于一个寻亲的十多岁孩子来说,那就显得不重要了。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百七就这么一直寻过去,饿了,咬一口馒头;渴了,摘几个野果。
直到傍晚,落日在夕暮山的映衫下,把半个天空染成血红色。风儿把白云都撕碎了。
百七在经过无数次踮脚,抬头眺望之后,终于看到前面一个白色建筑物,与周围融在一起,一点也不像是人为打造。
三步并成两步,百七既有兴奋,又有一些恐惧。当蹦到建筑物面前的时候,百七张大嘴巴,无法言语,惊讶于面前的庞然大物,因为这完全不同于他所认识的土堆而成的墓地。
此墓背靠夕暮山,山岭起伏,满目苍翠。墓边有一个大湖,在湖边,深色的湖水倒映着那座白色坟墓。墓的内外两侧有围墙,中间为一正方形斗盖。上边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精美图案,与周围浑然一体。散发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与小百七所认知的不同,此墓还有一个石门,石门敞开着。想必前来探险掘宝的人不在少数。门内散发着阵阵阴风,吹着吹着便不自觉得毛骨悚然。
“咦,这墓啷个没有祭品呢?小爷现在正饿着哩!”
似乎在调侃自己的害怕,也许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有声音比没声音要让人好接受些。
百七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向着门内走去。
一进石门,风更紧了,更冷了,四周更暗了,他缩了缩肩膀,两手更用力抓着柴刀。亦步亦趋走模着旁边的墙壁前行。一个“啷呛”,他踩空了阶梯,翻滚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百七看到了老入敛师,老人家慢慢向他走来,生气道:“你啷个不听话,不好好念书!”。
“老爹……”百七心里念叨着,他想起幼儿时的一幕一幕。自幼就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并没有马上哭闹着扑过去。
“你跑这里来是作什么?”老入敛师有些恨铁不成钢。
百七木讷得望着眼前的老爹,不知道开口该说些什么,他恨不得把这一年多来的辛酸和痛苦一股脑儿都塞给眼前可亲可敬的老爹。
“想必这一年多来,你受不了少苦,既然来了,就跟我走吧。”说着,伸出那双厚重的大手牵起百七的小手。
突然间,百七害怕了,害怕什么,他不晓得。老爹还是以前的那种老爹,鬓间还是那些白发,脸上的皱褶还是那些皱纹。和记忆中的慈祥不差丝毫。是的,的确完全一样。一样得令他感觉不真实。他的感觉令他有股莫名的恐惧。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他一瞬间抽回了小手,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老爹。
他要看清了,到底问题是出在哪里?与生俱来的警觉性,一瞬间令他忘记了害怕。
不多时,老入敛师消失了,没有丝毫征兆地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百七揉了揉太阳穴,黑暗,周围变得更黑了。他想着回去,再也不踏上这条寻亲的路,前途的未知性让他恐慌了。也许对于人类来说,未知要比看得见的恐怖更加令人害怕。
后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二牛和狗子。这声音太熟了,熟得睡觉也能分辨得出来。
“七哥,你啷儿一大早就离开了呢?”二牛一边一边叫攘。
狗子在一旁应声道:“对啊,你自己跑过来玩,啷个不带上我们哩?”
二人走近上来,模模百七的小手,拉拉百七的衣服。
“七哥,咱们回去吧,这里太黑了,我们害怕的紧。”
百七还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什么,这里太诡异了。
“七哥,走吧,外面亮敞,我们走吧。”两个小伙伴说着,往外面跑去。
百七还是没有动弹,眯着眼看着二人往外跑去。二人就这样跑出了他的视线。
看了许久,百七伸出手擦了擦脸,刚才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他出了一身冷汗。调整好心情,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
一点点亮光,像黑夜中凶狼的眼睛,慢慢出现在前方,倾刻间,变成一个飘浮的幽灵。“从来没有人来了之后,还能离开!嘿嘿……”幽灵伸出双手死死掐住百七的脖子。
痛,还有窒息感,传遍全身。百七一只手死死抓幽灵的双手往外扯,另一只手往地上来往模索。说时迟,来时快,他模到了被他带进来的柴刀,狠狠往幽灵头上砸去。
自有生以后,他第一次感到死亡离他是如此之近。所幸,他还是挺过来了,幽灵虽然消失了,但是周围的一切在他眼里片片破碎了。他有种从山顶悬崖掉下去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百七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站在古墓的石门前,保持着刚进来的姿势。他猛然甩了几下头,暗暗想道:“这大白天啷个也会做梦哩!看来这个古墓真的很邪门。”然后用手背擦了擦下巴,继续往前走。经过刚才的“梦”,他很恐惧,但是寻亲的决心更大了。在他看来,老爹如果还活着,一个人呆在里面该有多少害怕啊。
但百七不知道,真正的恶梦,随着他脚步的前移,离他越来越近。
百七更不知道的是,在离古墓数十米外一棵大树上,站立着一个黑影,全身裹在黑袍里,只露出一张嘴巴。当他发现百七醒过来,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