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经不奢望能再见到他了,只想知道他的消息,知道他是否平安。
“皇上!”身后传来宫女仓促的请安声,凝香吓了一跳,皇上来了怎么没让内侍通报啊?
赵构让所有人退下后,大步走到惜蕊身边,伸手关上了那扇潲雨的窗。室内光线暗了下来,风止住了,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悲凉。
“父皇大驾光临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儿臣好出门迎接。”惜蕊冷冷地抬起头,声音竖着无形的刺。
赵构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叹了口气,“父皇是来告诉你,我已经将韩康从轻发落,让他去岭南,充军两年——”
“那又有什么区别?”惜蕊打断他;“他还是要背着莫须有的罪名。”
“秦希终究是因他而死,朝中的事,不是简单的对和错就能说清的。宋金议和,还要靠秦桧。”他试图向她解释自己的难处,试图让女儿理解自己。然而,惜蕊看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冰冷,其中多出了一抹讽刺,如一根根无形的针,在暗淡的光线下,竟刺得他睁不开眼。
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不是女儿希望中的好皇帝。但至少,他还能努力地做好一个父亲。
“两年只是一个形式,父皇会找个理由让他早点回来。”他岔开了话题,试着从那双充满失落的大眼睛里看到一丝光彩,顿了顿,又郑重保证道;“如果你愿意等他,他回来后我就立即让你们完婚。”
然而,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暗下来的光线,似乎只在她的脸上抹上了一层更加晦涩的阴霾,那里面除了失望,只有失望……
她开口,声音中不带一丝波澜,没有他预料中的惊喜,“他还没起程?”
“没有,你要见他?”
她别过头,目光又投向那扇严闭的窗。
雨后初晴,天边的夕阳将花园染成了一片瑰红。梧桐的叶子散落了一地,在风中如片片绿舟,在流转的夕阳下幽幽的荡漾着。
花海里,两个身影相依坐在花丛中,衣着淡漠的颜色,却如一抹惊鸿,让园中景色都黯然失色。
“你什么时候走?”靠在韩康的怀里,惜蕊望着天边的虹,悠远的声音似乎也跟着飘散在天际。
“明天。”韩康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声音溢着满满的温柔。
“岭南离临安真的很远吗?要走多久才能到?”她又问道,故作轻松的问。
然心,真的很累很累。到了明天,他们隔着的就不仅仅是一道道宫墙,而是万水千山,海角天涯。
“其实,也不算太远。”他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着说,“不管我走到哪里,我们永远在一片天空下。”
“是啊,我们的天空永远不会改变。”她也笑了,又闭上眼睛,慵懒的声音,像是一个玩累的孩子。
“我好想再听一次你的箫声。”
让我记住你的箫声,即使你不在的时候,我也能感受到你从没离开过。
“好。”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从怀中取出萧。
十指划动,带着悠扬的旋律轻盈流转,她躺在他温暖的怀中,任泪水在冰冷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良久,箫声慢慢止住,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她沾满泪痕的脸颊上,为她拭去那些流淌着的悲伤。
解下披风裹在她的身上,他抱起她缓步地向云轩宫走去。
宫门前,她突然睁开眼睛,双臂温柔的环住他。“韩大哥,不管你要离开多久,我永远等着你……”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着,混着她流注的泪水,一字字,一滴滴的烙在他的心上。
他们挣扎在宋金站壤的泥潭中,父皇的怯懦,完颜亶的苦苦相,交织着铺天的无望压在他们的头顶。等待他们的,又何止是两年的分离?
可那又如何?他们的天空不会变,只要抬头看,目光穿过头顶的阴霾,就一定能看到躲在云层后的阳光。他们总能看到彼此的脸孔,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冷风习习,带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的拂过他的面。温柔而冰凉的触感,席卷着铺天的无望。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抬起头,穿过残阳血色的光晕,望着最遥远的天际边,最冰凉凄美的一点。
天边的瑰红在他孤绝的眼底渐渐下沉,褪色,化作一片荒芜。冷风呼啸,他在彻骨的冰冷中与怀中的人相互取暖。多想永远这样抱着她,可是谁也不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
暮色垂垂,紫色的苍弯,衬得他一袭白衣格外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