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个熊猫眼,周砺剑不好意思回家,柴红菱家就更不能去。于是,在柴香菱的强烈要求下,周砺剑只好暂时呆在柴香菱家里。柴香菱父母都是龙门乡中学的老师,周砺剑曾经是他们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见周砺剑如此这般,柴香菱母亲非常心疼,每隔一小时就用凉水湿毛巾敷在周砺剑脸上。尽管周砺剑被打成这样,柴香菱父母还是压根地喜欢周砺剑,并时不时地到学校去,给周砺剑和柴香菱创造机会。于是,柴香菱和周砺剑独处的机会就越来越多了。
柴红菱回家的时候,钟铁铸坚持要送,但柴红菱坚决不理会钟铁铸。钟铁铸明白今天虽然给周砺剑解了围,但柴红菱绝对不会买账。柴红菱十分生气,有点反感钟铁铸那种在众人面前霸气十足、威风八面的样子,尤其是在周砺剑被打的这种尴尬场面下,觉得钟铁铸伤了周砺剑的自尊。更何况,周砺剑是自己喜欢的人,是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人。
柴向东见柴红菱回来,发现钟铁铸跟在身后,就说:“好事不留名,坏事传千里呀,砺剑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调戏人家老婆这种龌龊事情都干得出来,是不是在海岛给憋疯了。”
柴红菱十分不高兴地说:“爸,你不知道就别乱说,我一直和砺剑在一起,我可以作证,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诬陷砺剑的,你相信砺剑是那种人吗?”
柴向东慢条斯理地说:“红菱啊,你作证?那你在派出所里怎么没有证明清楚,要不是铁铸百忙之中赶去处理这件事情,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如今的砺剑已经不是从前的砺剑了,你以后要少跟他来往,他不会给你幸福的。”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铁铸不是就站在这里吗?你们两个才是合适的一对,爸爸要看着你们早点成亲,不然我这块心病就放不下来。”
钟铁铸机灵地接过话语:“伯父您就请放心,我会一辈子对红菱好的。”
柴红菱说:“现在是民主法制的社会,我有我选择的权利,我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用不着你们来干涉。”
柴红菱转身对钟铁铸说:“今天你到派出所来做什么?我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你来显得你很有能耐是吧?”
钟铁铸说:“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来也是帮砺剑解围的,我不来,你们能处理好吗?我看未必。再说砺剑是我多年的兄弟,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被打就是我被打,你说我能不管吗?”
柴向东对柴红菱说:“你母亲去世得早,我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培养出来,就是给你找一个可以终身依靠的人。我看了龙门县十里八乡多少年轻小伙子,唯独看上了铁铸。”
柴红菱非常生气地说:“铁铸好,铁铸好,那你嫁给铁铸好了。”柴向东和钟铁铸听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柴红菱呜呜地哭着跑了出去。
周砺剑知道钟铁铸送柴红菱回家去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周砺剑母亲打手机问周砺剑到哪里去了,周砺剑回答:“在朋友家玩,过两天回家。”
周砺剑母亲叹了口气:“这个家就是你的旅馆,你回家一趟就没好好在家呆过,这跟你回不回来有什么两样。”
周砺剑一听语气不对,强颜欢笑地说:“我尽量早点回来,回来就哪里都不去了,天天在家里陪你们。”
周砺剑母亲这才高兴起来:“有这个孝心就好咯。”
柴香菱用湿毛巾给周砺剑敷了后揭下来,问周砺剑:“痛不痛?”
周砺剑说:“没事。”
柴香菱用手指轻轻地触碰,痛得周砺剑直皱眉头。柴香菱像触电一样地伸回手,然后沾了点酒精,轻轻地用棉球在周砺剑左眼受伤的地方涂抹,痛得周砺剑咬牙挺住,生怕被柴香菱看出,认为自己就这么不堪一击。
随后,柴香菱轻轻地用指尖抚模周砺剑受伤周边的地方,以缓解周砺剑的苦痛。柴香菱俯着身子,离周砺剑很近,一缕秀发拂在周砺剑身上。周砺剑不仅可以闻到柴香菱秀发的洗发水味道,而且隐约能嗅到柴香菱的体香。周砺剑不想让柴香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自己,干脆闭上右眼不看,结果反而更增加了嗅觉的灵敏、感官的触觉和幻想的空间。
而正在这时,柴红菱正好在香菱家房间的门口,看见了柴香菱近距离给周砺剑疗伤的这一幕。柴红菱静静地看着,以为周砺剑和柴香菱有什么亲密的举动,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柴香菱感觉有人在门口,回过头与柴红菱的目光相对,脸上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周砺剑感觉柴香菱吻额头的同时睁开右眼,也看到了门口的柴红菱。周砺剑哗地一下惊起,根本就无法解释,只能用小孩子犯了错误似的眼神,嘟嘟诺诺地说:“你怎么来了?”柴红菱什么也没说,鼻子一酸,哇地哭出声来,然后扭头就跑……
周砺剑木墩墩地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即使追上去解释说这是误会,不要说柴红菱不会相信,自己有口难辩,甚至连地球上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周砺剑用拳头敲了一下椅子扶手,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风无情地吹,泪痴心地流。柴红菱独自一人跑到龙门湖的月光亭,坐在亭子里呜呜地伤心哭泣。柴红菱千盼万盼与自己的心上人见上一面,期待周砺剑的回来,能改变父亲的观念,化解与钟铁铸这种微妙的关系,却没想到见到周砺剑以后,竟然是连续出现无法想象的结果。柴红菱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想今天发生的事情的疑点越多,越想越头痛,越想越难过。
“轰隆隆——”一声惊雷震耳欲聋,划破长空,说是迟那时快,转眼之间乌云密布,夏天的天气比川剧里的变脸还要快,说变就变,倾盆大雨哗啦啦地直泻而下。柴红菱出来时没带雨伞,想回家雨又太大,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一直躲在月光亭里总不是个办法。说实话,柴红菱此时一个人呆在亭子里,还真有点害怕。柴红菱真想周砺剑当时追出来,现在在这里说个清楚。然而遗憾的是,周砺剑却没有跟来。柴红菱生气地自言自语:“周砺剑你这个木头人,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真是当兵当傻了吗?”
柴红菱突然感觉头顶上有把伞,预感到自己与周砺剑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当柴红菱回过头时,失望的眼神瞬间写在脸上。钟铁铸微笑着说:“我们回家吧,天也这么晚了,伤心的话留到明天再说吧。”
柴红菱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随钟铁铸走。雨伞太小,钟铁铸撑的雨伞全部都靠向柴红菱这一边,自己浑身上下淋了个透。从堤坝下来路很滑,钟铁铸用坚强有力的手拉住柴红菱的手,生怕柴红菱摔倒。噼噼啪啪的大雨下个不停,雨水不仅湿透了两人的裤脚,而且溅到柴红菱的胳膊上,即便是夏天,也冻得柴红菱有点发抖。钟铁铸很自然地用右手搂住柴红菱的胳膊,柴红菱也默不作声地走着。
堤坝下,周砺剑撑着把雨伞远远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周砺剑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底犹如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各种滋味五花八门。柴红菱一直低着头,丝毫没察觉到周砺剑就站在不远处。倒是钟铁铸看见了周砺剑,什么也没说,依旧保持沉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与柴红菱同行。
看着柴红菱就这样与钟铁铸并肩而行远去的背景,周砺剑扔掉手中的雨伞,任凭大雨不停地拍打自己。雨水沿着周砺剑的小平头顺流而下,将乌肿的眼睛眨得生痛生痛。对周砺剑来讲,这种痛又怎能抵得上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被亲如兄弟的钟铁铸抢走。周砺剑何尝不想成人之美,可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又岂能如同这湿透的衣裳一样,说换就换,说放就放。周砺剑认为自己不是不理智,在自己的一生中,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柴红菱不能放弃。自古以来,爱江山更爱美人,多少英雄豪杰为博红颜一笑,芳容一睹,不惜毕生精力与追求。现在,尽管作为一名军人,一方面要献身海防事业,一方面想拥有自己恋恋不舍的爱情,事业与爱情如何才能双丰收?
周砺剑擦了擦眉头的雨水,用手按住受伤的地方,感觉真他妈的痛啊。都说不是北川人,就不知道心里有多痛。这种痛尽管不能与汶川大地震的痛相提并论,但这也是心里的痛,是揪心的痛,是不可替代的痛,是今生从未有过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