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魂 第一章 烈火衷情 (1)

作者 : 田梗

引子

人,一诞生,就开始行为着自己的命运,人生的里程,大凡都要经历许多大大小小的颠簸,从无数的坎坎坷坷的生活事变中,积累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个性,在风云变幻的地上空间,折射出一代人或者一类人的共同的色彩。

人,认命,又不认命。人生反反复复,曲曲折折,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艰辛,顺顺利利的时候总不太多。人,与命运不断地抗争,建设新生活,创造新生活,从而形成和发展了纷纭的命运史。

每个人,都会有或长或短的故事。包装上,都有模有样也有光亮;撕开来,都有汗有血也有污垢。人,毕竟还需要交往,哪怕有过很多不愉快,甚至是不容共存的利害,但愿遗憾的提醒别人不再遗憾,欢悦的惠赠别人享受欢悦。

平庸的小乡民,很难做出像大人物那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平常而又平常的镇村,演绎出平常而又平常的也有一点令人心悸的故事——

第一章 烈火衷情

天色眼擦黑了,囫囵几口饼子菜汤,走出家门,迈了几十步远,就到了门前的河沿,习惯地坐在光溜溜的土堆上,卷上一支老旱烟,田中禾心里那股窝囊气儿还没有咽下去。

眼前的柳河十来丈宽的河床里,一条一道子的冰面,一块一疙瘩的沙包土脊,到了雨季可就翻脸了,滔滔的黄水漫流直下,足足有两人多深。为了利用它,大队决定在下梢拐弯的老龙湾套子修复大坝,这个宏伟的工程就交给了民兵连。

入冬到现在,三九天不歇人,过年时不闲马,二百多号男女民兵,起早贪晚,披星戴月,用青春的力量,把一筐筐土一车车砂抬上大坝,用热血的激情,把一夯夯力气砸实在大坝上,大战一百天锁住老龙湾,就要实现了。

午休时候,民兵们一边等着送饭来,一边拉着节目。空隙中,有人提议比比力气,不再掰腕子,比背土块,小伙子们连声吆喝。连长许家申,自以为人中蛟龙,全连无敌手,公开叫号,手指着几块冻土方,嘶哑着大嗓门:也就二百多斤呗,不说是不好扛么,活人叫尿憋死?谁能背上坝顶就管他叫爷爷!跃跃欲试的还真不少,年轻人啊,要的是勇气,要的是豪壮,尤其在女民兵们的面前,耍点二性子也值得。有两个人前显圣的,让别人把冻土方边上用尖镐攒攒,齐棱齐角的土方抬到了背上。两个壮士,背着土方,豪迈地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快到坝脚了,他们俩慢下来,简直是一步一步蹭了,女民兵们焦急地呼喊着“加油”助威,蹬上坝坡才十几步,脊背上的大土块就从背上月兑落下来了。看着扫兴归来的两个小伙子,场上传出几声叹息。许家申安慰了两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么,众目睽睽之下,显然是该轮到自己头上了。他月兑掉外衣,紧紧裤带,叉开两腿,稍稍蹲下,让人把大一点的土块儿抬上后背,两只大手后背着死死地攥住一米见方的土块的底沿,稳稳当当地踏上小道。民兵们屏住气息,把目光都投向了上坡的负重的连长。许家申走到大坝跟前,瞅瞅左右簇拥的人,停住了,把土方往上掂了掂,使劲地吸了口气,抿着嘴唇,猫着腰,抠住土,一步一步地,坚坚实实地蹬上了坝顶。他把土方块儿用力地甩在身旁,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左右,对着坝下的哥们姐们,像战场的英雄一样,摘下帽子挥动着。

连长许家申是员武将,有把子力气,也有点鬼心眼儿,下了坝坡,颇为骄傲地冲着文质彬彬的伙伴田中禾来了:田副指导,这力气活是蛮人的事儿吧,副指导肯赏光吗?田中禾早就腻烦了明显的奚落人的话,硬是招呼来两个小伙子,叫他们把一块冻土抬上肩膀,硬撑着往坝那边走,手有些吃不上劲儿,脑袋也歪着抗不住,偌大的土块儿实实沉沉地简直要把骨头压折,关键是身体保持不了平衡啊,就走出十来步,踉踉跄跄地栽倒在道上。喧嚣的水库工地猛然肃静下来,红旗不摆动了,杨柳的干巴树枝不吱声了,大姑娘小伙子同情地一片愕然。田中禾慢慢地站起身,用手掸掸裤子上的泥巴,苦笑着瞅瞅脚边的冻土方子。咳,吃亏长见识,还是背呀,扛立肩不好使呀,怎么样?重来。许家申示意身边的几个民兵,再抬块土方,等着副指导员田中禾重新比试。

“行啦,显什么能耐!“清脆有力的语声,镇住了民兵连长。田中禾不自在地看看说话的女人,不,是年轻的姑娘许瑞华,冰冷的面容,明亮的大眼睛咄咄*人。许家申朝场外撒目一下解嘲地笑道:好啦,半路杀出个穆桂英来,杨宗保可就有了靠山喽!得,吃饭吧,看那边送饭的来了,秫米饭大豆腐来喽——

民兵们呼啦一下子回到各排去,迎接各自的火头军的饭挑子或者饭车子。田中禾不无感激地溜了一眼,只见许瑞华噘了一下嘴,哼了一声,,拉着女伴走了。窝囊,真窝囊,田中禾懊丧地埋怨着自己,就算是再背上一方土块子上坝,也已经是没味儿的香瓜了。

“怎么?是要上吊还是跳龙湾呢?”一句话把田中禾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眼前来的是一个生产队的许瑞华和两个姑娘,叽叽嘎嘎地带着爽快的笑声。

“不至于吧。”田中禾轻轻地摇头,把手中的烟蒂弹到土堆上。

“什么来,——凤凰别鸡窝——掉翎(倒棱)啦——”许瑞华咯咯地笑着,抬手理理前额散落的刘海,又自然地扯扯套在棉袄外面的蓝袄罩的下襟,“哎呦,田秀才,还真较上劲了,比力气那是粗人的戏么。”

在姑娘们的心里,田中禾这个村里的唯一的高中生,,能文能武,有个头,还有模样,是青年的排头,明的暗的,都应当保护着,是大家的,绝不能叫那几个傻大黑粗的小子欺负了。据说,好心的大叔大婶,曾经给田中禾介绍过对象,被小子拒绝了,又犯了女同胞的众怒。

其实呢?五柳村的姑娘们真还就错怪了高中生,田中禾心里象明镜似的,爸爸去世拉下了一千多元饥荒,弟弟妹妹还要读书,三间的土坯房子,再加上生产队的十分工才几角钱,就是这样的境遇,哪有资格去谈婚论嫁呢?年轻轻的,前途还未卜那!

“哎,中禾,你说,咱们把大坝修完,能用得上吗?”

“蓄水灌溉,种稻养鱼,可以呀。”田中禾回答着许瑞华。

“那,还有人说什么劳民伤财呢?”小一点的于春插话。

“让人家说去呗,要走自己的路!我们找水利局的工程师计算过,汛期到来,库容满够用,溢洪道的排水量也绰绰有余!”田中禾胸有成竹。

五柳河水库,不仅是五柳的宝石,也是全公社的一颗明珠,水利是命脉么,水库原来是大跃进年代修建的,60年发大水,大坝开了口子,一晃五年了,为重修水库好的一番争论哩,以前是好看没好用,今后也保不准用得上,修灌渠是明年的工程啊,明年咋回事,叫不准那。

“中禾大哥,咱们一年年累,咋就剩不下钱呢?”于春问。

“粮食产量上不来,副业再不搞,出路太窄。”

“副业?那不叫投机倒把么,”许瑞华的另一位好友外号“腰条”的姑娘抢过话茬,“工作队作的报告,讲的要坚决以粮为纲。”

“打岔,柳条——”许瑞华扭头叫着“腰条”的名字。

“搞副业,人家南沿许家申那队,求家申找他大伯了,他大伯在驼山好使着那。”柳条说完,发现田中禾的眼神溜向一边,许瑞华那双黑亮的眼睛直盯着田中禾,蓦然醒悟了,撇起薄薄的小嘴唇儿,轻轻地晃动着自己的两只羊角辫儿。

胖乎乎的于春,没有觉察到什么细微的变化,憨直地认真地参加了意见:“中禾大哥,你舅的官儿不是更大么,依我看,把五柳河子在外边好使的都用上,叫他们给父老乡亲都出点血么!”

精明的许瑞华扑哧一笑,:笑的是于春单纯可爱,这个法子老村长动用过,绝非容易;笑的是于春幼稚坦然,好象别人都能听他指挥似的。

许瑞华更明白,于春点到了田中禾的痛穴,田中禾的亲娘舅是不小的官员,是专区的专员那,前几年,把战备粮食给放下去了,受到了严厉的处分。人啊,都有说不清楚的小奥秘,把许家申的大伯与田中禾的娘舅相提并论,哪能不别扭?许家申总是显摆,他大伯在驼山的钢铁公司掌管着销售处,通连着全国,还支援着亚非拉呢。再怎么有文化,有深沉,也有小心眼儿,尤其是在姑娘们面前。

“于春,柳条,你们俩说的,是个办法。但是,目前是运动期间,老村长他们都在‘上楼’火烧着呢,反复地检查着送出了几十斤黑壳的高粱米,还有几板冻豆腐,都是在‘以观后效’呢,再说,外边的干部也有原则呀,不能随便地批条子呀,指亲不富,呆嘴不饱,甩掉穷困的帽子还是得靠自己,还是要学大寨”田中禾在三个姑娘们面前,充满激情地面对着五柳河,面对着空荡荡的田野,仿佛是居高临下的必然。

田中禾从上衣的下兜里掏出扁的铁盒,打开了上盖,拎出条烟纸,捏出点碎的烟叶,刚刚卷好一支喇叭桶的烟卷儿,就被于春一手打掉了。

“真不学好,你家二姑就是娇惯你,辛辛苦苦地栽点旱烟是给你换纸墨的,脚丫子大岁数,还云上了!”于春两手掐腰,一脸阶级斗争的严肃。

“又一个管家婆!”柳条乐得前仰后合,跳跃过来,蹲子,冷不防地从后边把田中禾搬倒在地上,挥起拳头,在他的胸脯上敲击了几下,“看你,还有什么牛气的!”

三个姑娘,憨厚严肃的,窈窕机灵的,稳重端庄的,鼎立着端详着仰身的高中生,她们的民兵连副指导员,简直是个俘虏了。

几百户人家,几千口人的农家村庄,邻里关系,七拐八弯地都能沾亲带故,一家一家的底细都是没遮没盖,一户一户的变迁都是通明透亮。

“小姑女乃女乃,别闹了,”田中禾扑棱地站起身子,“什么地方,惹着你们了?”

“你不是说搞对象不在村子里找吗?看看你扛土块子那样,弱不禁风的。”柳条道出了谜底,劲着漂亮的鼻子,“本姑娘就能摔过你,怎么样?”

“行,行,简直是个烧火的丫头杨排风。”田中禾告饶。

“中禾,别和她一般见识。”许瑞华走了两步,抬起手,为田中禾的后衣襟拍打着尘土。

“咳,咳呦,——真会装好人那,心疼的多是时候!“柳条朝着田中禾做了个鬼脸儿,拉扯着于春说,”咱俩走吧,可不能当灯泡呀。”

田中禾瞅瞅站着不动的许瑞华,扭头朝北看看,只见队部上空一柱的浓烟,急忙喊了一声,不好,着火了,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队部跑去。

队部院里,十几个人焦急地呼喊着,忙碌着,有两个人摇动着水井上边的摇轱辘打水,几个人拎着水桶,快跑着。原来是豆腐房里起火了,老队长拿把扫帚,扑打着窗户上的火苗子。黑烟是从东厢房的北半截的磨房里冒出来的,门窗已经砸碎了,炕席被褥闪着残火,房子的纸棚烧得正旺,椽子檩子房笆也起火了。小北风飕飕地助着火势,把个四队的院子映得通红,七间的正房纹丝不动,而七间的西厢房牲口棚子却咣当山响,马挣缰绳骡子尥撅毛驴嚎叫呢。救火的人越来越多,可火势不容近前啊,房子随时有坍塌的危险那。

到了火场,田中禾就飞身子登梯上房,站在梯子顶上的房檐上边,哈着腰,接着底下递上来的水桶,往房坡上泼水。房坡已经漏天了,被烧着的檩子椽子劈啪作响,火苗子到处乱穿,秫秸把的房笆成了一个个火团子。老队长站在院子当央,一边吆喝着痛快地打水,一边吼骂着报警的太慢,埋怨着消防队的人太懒,这消防车怎么还是不到?西厢房的南半截子是粮仓,,粮仓里的马料在其次,关键的是存放着种子呀,仓子口又小又窄,,乱马人慌的,根本就没有办法倒腾啊,已经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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