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之歌 第一章 伊甸园(2)

作者 : 手冢亚美

“索菲已经帮你报仇了。”身为女人要出海,就不能像普通女人一样柔弱,还得提防船上可能对她不怀好意的男人,索菲的日子想必不轻松,约瑟不禁有些可怜她,“不过真没想到船上还有女人。”

“有,还不止一个。两位斯第尔顿太太都在‘人鱼号’上,我可一个都不敢碰。”路易斯学医生的样子做了个托眼镜的动作,“‘蒙纳戴兹先生,以前我就听说过关于你们兄弟的不少传闻。对马诺罗我很放心,如果你喜欢索菲的话,我也不会有异议,只不过……我是个很糊涂的医生,经常可能犯开错刀缝错伤口配错药之类的错误,虽然不至于糊涂到把病人医死,——不然就没资格做船医了,——不过会不会弄得病人或者伤员多受点苦或者破点相,我就不能保证了。当然,如果你能在出海期间保证不生病也不受伤,我的工作就可以轻松很多,那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路易斯双手一摊:“我不过是在刚上船时,说了句‘你太太很漂亮’。”

原来书呆子还没呆到家。

“另一个斯第尔顿太太我就更不敢碰了。”

另一个斯第尔顿太太?米迦勒绝对没有到有太太的年纪,船上除了医生一家外,姓斯第尔顿的就只有船长了吧?船长有太太?“还有哪个?”

“当然是维多利亚?斯第尔顿太太——船长夫人。”

船长夫人不是早就过世了吗?约瑟做梦也想不到路易斯口中的“维多利亚?斯第尔顿太太”居然会是船头的木雕人鱼像。

路易斯在船头找了个地方,潇洒地靠上去:“听过‘人鱼号’闹鬼的传闻吗?”

何止!关于“人鱼号”和斯第尔顿船长的传说,约瑟都听过太多了。

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人鱼号”船长,年龄不详,已婚,丧偶,有个十多岁的独生女菲泽塔?维多利亚?斯第尔顿。

以上是任何人都可以得知的关于斯第尔顿船长最官方也最正常的全部消息,却同时也是最不可靠的消息。包括约瑟在内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过一个叫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的人,是商船“郎斯洛特号”的船长,他也确实有过一个叫维多利亚的妻子和一个叫菲泽塔?维多利亚的女儿,不过是一个做海运的普通暴发户,以前还和约瑟家有过生意上的来往。约瑟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时,他轻松抱起四岁的约瑟,对他的父亲说:“你女儿好象和菲兹(1)差不多大。要是早知道你们家也有个小姑娘,我就该把菲兹带来,她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洪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了半天,生怕有人没听见似的。旁边有年轻女仆掩着嘴偷笑,约瑟有生以来第一次有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冲动。

一切都是“曾经”、“从前”、“有过”……

从某些方面来说,斯第尔顿船长确实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即使出海,也把妻女带在身边,丝毫不理会一般海员坚信的“带女人出海会招来不幸”的传言。也许真的是诅咒应验,十二年前,“郎斯洛特号”遭遇海盗袭击,没能像和它同名的圆桌骑士(2)一样杀出重围。船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船被焚毁,船长一家连同全体船员无一生还。

然而一切的不可思议才刚开始。

小时侯的很多事约瑟都不记得了,惟独对斯第尔顿船长的来访印象格外深刻。知道约瑟是男孩以后,斯第尔顿船长愣了一下,可马上换成豪爽的大笑:“抱歉抱歉,你们家的小伙子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比我们家的丫头还漂亮。没关系,这年纪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能玩在一起。菲兹一直没有同龄的玩伴,两个人相处久了以后,说不定我们就成亲家了。”

还不会自己做出判断的孩子对事物的好恶很容易受父母的态度左右,父亲对斯第尔顿船长客气,约瑟除了一开始因为被误认性别,有点小小的不快以外,也挺喜欢在当时的他看来像巨人一样的斯第尔顿船长。让当时的约瑟很看不懂的是父亲当面很客气地送走斯第尔顿船长,等他一走,就拉过约瑟,用严肃得不象对小孩说话的口气告诫他决不可以和斯第尔顿小姐有任何接触。据说斯第尔顿太太根本不是人,而是海妖,虽然长得很像人类,说的话谁都听不懂。斯第尔顿船长被她的妖术迷惑,怎么也不相信她是妖怪,给她起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娶她为妻。可事实证明他错了。海妖生下的女儿到了四岁多,还不会说人话,只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据说这种叫声能把海上的怪物引来。

小孩的童话故事里有无数的妖怪、仙女之类,小时侯的约瑟对父亲的话也就当童话故事一样听了,“郎斯洛特号”沉没后,关于斯第尔顿船长和他的海妖妻子的传闻也渐渐消失。可七年前,“郎斯洛特号”又载着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船长幽灵般地出现。

这一个斯第尔顿船长比以前的更传奇。他靠做赏金猎人白手起家,用无数臭名昭著的海盗的人头换来重建“郎斯洛特号”和开始海上贸易的资金,贸易范围从几个邻近英国的国家渐渐扩大到整个欧洲。连船名都一样,说两位斯第尔顿船长仅仅是凑巧同名同姓,似乎说不过去,可“复活”后的斯第尔顿船长一开始在商场上完全是个新手。但他不怕赔钱,要是在生意上赔了,就重拾赏金猎人之剑补回来,同时用一次次的失败积累经验,变得越来越精明,很快就成了名震英国的平民富豪。可刚崛起的新贵有些得意忘形,在风景优美的基尔福德小镇大兴土木,建起一座可以与女王行宫媲美的罗思丽庄园。

当时英国财政紧张,女王又正为引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大公重新向自己求婚的事心烦,这下正好拿没官没爵的斯第尔顿船长撒气,顺便借此警告朝中权贵应该视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别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斯第尔顿船长被抄了家,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女王才大发慈悲,留下“郎斯洛特号”。国库充盈了,同时整个英国的经济因为失去斯第尔顿家族的贸易支持,垮了六分之一左右,总体情况不见得有好转。同时厄运也伴随着斯第尔顿船长——新的“郎斯洛特号”很快就步上前一艘的后尘,在船长前往东方探索新大陆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大家都以为一切该结束了,就连伊丽莎白女王都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威胁她王位的表侄女苏格兰女王玛丽身上,斯第尔顿船长却如不死鸟一般再次死而复生。时隔五年,“郎斯洛特号”的船员全军覆没,只有船长搭别的商船回来了,还带回许多海外的奇珍异宝献给女王。女王都不得不在他带回的礼物面前让步,将抄走的豪宅原物奉还,还授予斯第尔顿船长爵士称号,但总有点不甘心,于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情把册封典礼安排在了愚人节的宫廷假面舞会上。对一介平民,尤其是一个赏金猎人出身的商人(3)而言,能被册封为爵士,应该是难以企及的荣幸,斯第尔顿船长却嚣张到让女儿替自己出席册封典礼,自己都不出面。女王也决定恶作剧到底,改封斯第尔顿小姐为爵士,嘴上说册封菲泽塔?维多利亚?斯第尔顿,却故意错把册封的剑放在了陪同斯第尔顿小姐的女仆肩上……总之,斯第尔顿船长的爵士头衔授予典礼完全成了一场闹剧,事后他也只能认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商人,比起无法带来任何利益的头衔,他更在乎的是贸易利润。

除了给女王的礼物外,斯第尔顿船长靠带回的货物狠狠赚了一笔,重新又有了一艘新船“人鱼号”,带着不吉利的名字没过多久便东山再起。

“人鱼号”是旗舰中的旗舰,斯第尔顿家族旗下另外还有七支船队,用《圣经中》七位天使长的名字命名,被外人称为“天使船队”。其中“米迦勒号”、“拉斐尔号”、“加百列号”、“沙利尔号”、“雷米尔号”、“米达伦号”六艘旗舰以及各自率领的船队中的船都是规格不一的运输船,虽然船上都适当地备有武器,不过都在一般商船的武装范围之内,但第七支船队“乌利叶船队”全是战舰。别的船队一般都是结伴而行,只有“乌利叶船队”的船一直分散在外,负责保护其余六支船队的船。

其实保护根本没有必要。如果你在海上看见有海盗船偷偷护送挂着英国国旗的商船,那一定是“天使船队”的船。远在“海上第一美人”之类半调侃的名号传出去以前,斯第尔顿船长还在做赏金猎人时,就已经作为“海上第一剑客”闻名。传说他的剑法已经到了难以置信的高超境界,不仅对抢劫他的船只的海盗格杀勿论,对敢于向他挑战剑术的人都从不留活口,有了装备精良几乎可比正规海军的“乌利叶船队”后,更是如虎添翼,曾经一度见了海盗船就群起而攻之,甚至连在与海盗的对战中退缩的军舰都一律视为与海盗勾结,根本不管旗杆上挂的是骷髅旗还是什么国家的国旗,——甚至包括挂英国国旗的军舰,——都一样照打不误。直到最近,他才稍稍收敛了些,对海上遇见的海盗基本上都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也不再随便攻击海军了。

胆敢抢劫斯第尔顿家的船只的“英勇”海盗们如果侥幸没有死于海战,而是被活捉,最好有足够的积蓄来赔偿他们对船队造成的损失,——不过大多数海盗都是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心情过日子,一上岸就把抢劫得到的所有钱财都花在酒和女人上,有积蓄的可能性极小,——否则悬赏较高的就杀了换赏金,而赏金不高甚至根本没有悬赏的……“雷米尔船队”就是为他们准备的。他们得为了还“债”,在“雷米尔船队”的船上做奴隶,好处是再也不用担心被海军抓住上绞架,坏处是从今以后牛马不如的奴隶生活得过到他们死为止。两者谁更幸运一些,实在难说。

“海上第一剑客”的剑术被传得神乎其神,“海上第一美人”的容貌让每一个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惊叹人类怎么可能如此美丽,斯第尔顿家族是英国首富的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以这样的条件,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成为斯第尔顿船长婚姻道路上的障碍。可斯第尔顿船长鳏居至今,而且一点续弦的意思都没有。

鳏居?人们这才意识到斯第尔顿船长复活后,只带回了女儿,被传说成海妖的船长夫人却从此下落不明。真相无从得知,只有各种离奇的传闻纷至沓来。有人说船长夫人原来是人鱼,斯第尔顿船长通过海妖妻子的巫术,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人鱼号”船头的人鱼像就是他与魔鬼订下的契约,不然怎么会有人用“人鱼”来给海船命名;有人说斯第尔顿船长受到上帝派来的天使感化,翻然醒悟。上帝让他复活,以弥补犯下的渎神之罪,于是他把海妖妻子以耶酥受难的姿势钉在“人鱼号”的船头,以示忏悔,还用《圣经》上的天使们的名字给自己的船命名,以铭记神的恩惠;更多的人说斯第尔顿船长骗了海妖妻子,得到她的妖力,变得年轻漂亮而且长生不老,船长夫人却因此显出人鱼原形。船长就把妻子的尸体风干后放在船头的人鱼像里,用妖术禁锢她的灵魂,让她守护“人鱼号”,所以才得到现在他拥有的一切……传说一个比一个离奇。不论传闻是真是假,斯第尔顿船长有了个对海员而言无比可怕的外号——“人鱼”。

“多半都是胡说。”路易斯似乎觉得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多半’而已?”也就是说其中也有真的。

“至少维多利亚确实是活的。”路易斯看人鱼像的眼神像看一个真正的女人,“她一直守护着‘人鱼号’。如果有海盗在晚上来偷袭,维多利亚会替我们全部摆平,所以船上的夜哨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处。”

“以前呢?”“郎斯洛特号”上可从来没有过什么人鱼像。

路易斯双手一摊:“不知道。去问问船长或者医生或者大副或者大叔吧。我是在有了‘人鱼号’以后,才开始为船长工作的。”

“那他们……”

“大副在有‘人鱼号’以前,就已经是船长的大副,医生就更不用说了。‘人鱼号’由大叔监督制造,造完后先上船的是范和罗宾,然后是我和小贝贝,——也就是我弟弟,——再后面就是洋葱头和你。”

约瑟知道为什么旗舰中的旗舰“人鱼号”是一艘如此小巧的船了,原来船上的船员连带幽灵在内,也不过十多个人,其中老弱妇孺还占了小半。

“至于怎么套他们的话,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约瑟还来不及多问,路易斯腰上一顶,离开船舷站直身子,“船长好象回来了。”

约瑟不由自主往码头方向看,路易斯突然从后面蒙住他的眼睛:“给你表演个小魔术怎么样?”

路易斯推着约瑟往前走,海浪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一起传来的还有真介陪着米迦勒的玩闹声。路易斯不时在耳边提醒他避过障碍物,最后约瑟模到船舷,下面传来的嘈杂声音告诉他,这是靠码头的一边。

“姐姐!”米迦勒一头撞上约瑟的腿。

约瑟觉得自己的一条小腿被米迦勒的小手抱住,腿上的肌肤不习惯被人碰,酥痒的感觉弄得他很难受。不过约瑟没有拉开米迦勒,一方面是因为知道这不过是小孩表示好感的一种方式,怕拒绝会伤了他的心,另一方面是因为路易斯还蒙着他的眼睛,他怕因为看不见而误伤了孩子。好在很快真介就过来抱开米迦勒。

“巴科(4),玩那个?”

小孩说话无论语音还是语调都分外纯真,可不知为什么,约瑟对米迦勒口中的“那个”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是啊。米迦勒,帮我看着‘姐姐’好吗?我放手以后,你开始数数,在你数到‘十’以前,不准他睁开眼睛。”

“恩。”米迦勒很认真地答应了。

这么点大的孩子会数数吗?结果不出约瑟所料。

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鹦鹉确实是一种很聪明的鸟,或者说人类并没有他们自己想象的聪明,至少凯撒的鹦鹉“杰克”能正确、流畅地从“一”数到“十”,而米迦勒不断地数错、数漏或数倒。为了方便就近监视,真介还特意搬来一个空木桶,让米迦勒站在上面,每次约瑟想偷偷睁开眼睛,米迦勒就会伸手过来帮他合上。好不容易,米迦勒在真介的一再提醒下,终于数到“十”,约瑟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见一件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刚才他确实听见路易斯离开的脚步声,可脚步声是朝船舱的方向,而现在约瑟看见路易斯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远远地向“人鱼号”走来。他刚睁开眼睛时,甚至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路易斯。米迦勒数数是慢了点,可绝对不够路易斯跑那么远,更何况他的脚步声是朝相反的方向。

和他一起回来的人应该是船长吧?至少身材和约瑟记忆中的相符。他应该是退役军人,穿在别人身上都很随意的衣服到了他身上怎么看都像军装,——只有军人会把衣服上所有的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上,——走路的姿势也说明他是行伍出身。

两个人都几乎不用绳梯就上了船,其中一个确实是路易斯,另一个是个俊美如同神祗的男人。他有一头浅栗色的头发,无论是线条分明的脸庞,还是健美的身材,都像古希腊雕塑家满怀虔诚的心情来雕刻、即将被放在神庙中供人朝拜的阿波罗石像——只有古希腊神话中最英俊的太阳神才配与他相提并论。他确实是座石像,一张扑克脸似乎从没换过表情,即使在日尔曼民族中都极为罕见的钢蓝色眼睛高贵冰冷,约瑟同他打了个照面,就感觉被他犀利的目光穿透了一样,同时让他断定“阿波罗”不是船长——他确实有种摄人的气势,但没有领袖的气魄。

约瑟有点不敢看他,只能转向路易斯:“你怎么做到的?”

旁边的米迦勒拍手大笑:“姐姐上当!”

真介原本就一直抓着他,怕他从船上掉下去,一见孩子的动作幅度变大,连忙抱他下来。

听到米迦勒叫他“姐姐”,“路易斯”一惊:“你是船长?”

怎么回事?“人鱼号”上的船员连船长的样子都不知道?等等,路易斯的西班牙口音怎么没了?

“你不是路易斯?”

“原来是新来的。”“路易斯”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

米迦勒举起小手指向“路易斯”:“这是贝贝!”

“算你聪明。”“路易斯”轻轻搓乱米迦勒的头发。

“贝贝?”

“是马诺罗?蒙纳戴兹。”路易斯的孪生弟弟,23岁,随船保镖。

船上的人似乎对小孩都分外宽容,马诺罗不准约瑟叫他“贝贝”,对米迦勒却毫不介意。

“难道你指望这么点大的英国孩子会念西班牙名字?(要不是懂点西班牙语,马诺罗的名字确实很难念准确,约瑟想。)他叫路易斯‘巴科’,也是因为念不清他的名字。”

“马诺罗!”米迦勒突然女乃声女乃气地叫了一声,居然没念错。

马诺罗马上扔下约瑟,蹲下看着米迦勒:“你刚才叫我什么?”

“贝贝!”

“不是,是另一个。”

米迦勒却转过身,向“阿波罗”伸出双手:“范,抱抱!”

原来“阿波罗”就是传说中晕船的舵手。

范弯下腰抱起米迦勒。他个子高,在他身上可以看得更远,米迦勒抱着他的脖子笑个不停,完全把眼巴巴地等在一旁的马诺罗抛诸脑后。舵手冰山般的表情也被欢快的笑声融化,渐渐缓和起来。

真介一直举着手,生怕范抱不住,孩子会掉下来:“舵手小哥,船长呢?”

“船长?”范和马诺罗面面相觑,刚意识到船长没和他们一起回来。

“那白痴又迷路了。”马诺罗站起身,双掌重重地拍在船舷上,努力探出身子,好象还指望从码头的人流中找到船长,“真是,每次都这样,知道自己不认路,还老是跟丢。”

“白痴”是叫船长?

“我去找。”范想放下米迦勒,可孩子勾着他的脖子不放。

“小少爷,乖,大叔抱。”

真介已经伸出双手,准备接过孩子,可米迦勒就是赖在范身上,坚决地摇头。约瑟觉得范比医生更像米迦勒的父亲,同时也不再怕他。能善待孩子的人多半不会太坏。

范抱着米迦勒,不知该怎么办,不能硬放他下来,但也不见得抱着他去找船长。约瑟有些同情他,决定为他解围:“米迦勒,姐姐抱你好吗?”自己分明是个大男人,当着孩子的面,居然开始自称“姐姐”,小天使的可爱真是无敌。

米迦勒看看范,再看看约瑟,觉得两个人的身高差得多了点,还是摇头。

约瑟拉过马诺罗:“那么贝贝抱你好吗?”

范稍稍弯下腰,米迦勒觉得两个人的“高度差”可以接受,马诺罗还来不及反抗,孩子就到了他怀里。

“谢谢。”范的话实在不多,惜字如金,好象让别人听到他低沉迷人的嗓音,就是占了他莫大的便宜。他的声音也确实温和得像母亲哄小孩,带着发自心底的暖意,像冰封的火山漏出的温泉一样,透露出冰冷的外貌下是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马诺罗手忙脚乱地看着范直接从甲板跳上码头:“喂,范,我根本不会抱孩子。”

米迦勒也觉得被他抱着不舒服,不断扭动身体,一看见约瑟准备接过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可约瑟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小的孩子接触,而且太小看抱孩子的工作了,只能向真介求救:“大叔,能接过去吗?”

真介蹲在一旁,郁闷地用手指在地上划圈圈,听到约瑟叫他,回过头嘟哝一句:“小少爷不喜欢大叔了。”回过头继续划毫无意义的圈。

约瑟抱着米迦勒,很艰难地保持平衡,走到真介旁边,弯下腰,让米迦勒凑近他。

“大叔,抱!”

小天使的话语像有魔力一样,真介的表情立刻雨过天晴,很高兴地抱走米迦勒。让约瑟抱得双臂又酸又痛的孩子在他手上轻若无物。

“新来的,挺会照顾小孩。”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小孩。”约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范好象很有经验,比医生还像米迦勒的父亲。”

“以后这种话别说了。”

约瑟一头雾水:“怎么了?”

马诺罗拉过约瑟:“据我所知,索菲以前好象是范的未婚妻,后来不知怎么的,却嫁给了医生。”

医生不象会横刀夺爱的人,——确切地说,约瑟很难想象医生会做除了读书、搞研究以外的任何事,——索菲倒是个很会吸引男人注意的女人。莫非是因为医生是船长的弟弟,她就喜新厌旧,抛弃仅仅是一个普通水手的未婚夫?而且还有脸继续和曾经的未婚夫待在一条船上、不可避免地每天见面。谁说男人负心,见钱眼开的负心女人少吗?约瑟先前对索菲的所有好感荡然无存。原来她和萝芙缇一样。难道世上的女人看男人,都只看对方的财富地位?真是社会的悲哀。可怜的范,能把心上人和别人生的孩子视同己出,他对索菲的爱有多深可想而知。

“你怎么知道这些?”

“刚上船时,我也犯过和你一样的错误,而且是当着范的面说的,弄得他很尴尬。后来罗宾悄悄地告诉我们关于他们的事。罗宾是个孤儿,是范抚养长大的,对他感情特别深。”

“范后来结婚了吗?”

“没有。他对别的女人都不屑一顾。”

约瑟觉得自己知道为什么范会有张石像一样的扑克脸了:“知道了,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我只叫你别公开说。这事‘人鱼号’上的人都知道。”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公开的秘密”?“都是罗宾说的?”

“对船长和当事人不是。米迦勒不知道。”

船长不用别人告诉自己弟弟家的事,更何况另一个当事人也是他的船员,说不定他也参与了促成弟弟的婚事。如果告诉米迦勒他父母的丑闻,对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而言,实在太残忍了些。不过罗宾心里真是藏不住一点事,深爱着抚养他长大的表哥,还把家丑到处告诉不相干的人。都说十全十美的人难找,像罗宾一样优点全长在脸上、十七岁还单纯得像三岁小孩的人也少见。难怪马诺罗会像街坊的婆婆妈妈一样和他嚼舌根。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罗宾也早晚会全部告诉他。约瑟决定以后在罗宾面前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免得说出什么糗事,被他到处宣扬。

“还有一件事。”马诺罗拖约瑟进船舱,打开一扇门推他进去,“好好看清楚我和这家伙有什么区别,别再认错人。”

这是间卧室,路易斯就在里面。

路易斯双臂交叠在脑后,半躺在吊床上悠闲地左右摇晃:“约瑟,上当了?我弟弟是不是和我很像?”

何止像,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外貌上连一颗痣的区别都没有,声音硬要说有区别的话,只有路易斯说话带着很重的西班牙口音,而马诺罗的发音标准到几近生硬的地步。只认识了一天都不到,就要把他们区分开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路易斯,每次有新认识的人,你都要玩这手,不会腻吗?”

“不会啊。”路易斯有些赖皮地摇头,“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我觉得很有趣。”

“你这家伙!”马诺罗一步一步走向路易斯的吊床。

路易斯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小贝贝,你不会……”

“会。”马诺罗背对着约瑟,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从路易斯的反应,可以猜出个大概。

路易斯微微坐起身:“你觉得会成功吗?”

“我们试试怎么样?”

马诺罗掀翻路易斯的吊床,路易斯从他的第一个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等他碰到吊床,就潇洒地一个翻身,原本应该以漂亮的姿势半蹲落地。可是马诺罗早算好他落地的位置,一脚钩过去。路易斯料到他的动作,但人在半空中,无法作出应对,结果摔得狼狈不堪。

“你居然来真的。”路易斯很可怜地向马诺罗伸出一只手。

马诺罗拉起路易斯:“我讨厌被人认错,尤其是和你。”

“别这样嘛。”路易斯一站起来,就勾住马诺罗的肩膀,“有个长得和你一样的人,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巧合吗?很少有人有孪生兄弟姐妹,而且还是和自己完全一样的”

“如果我的孪生兄弟不是你,我或许会这么想。”马诺罗用两根手指捻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扔开路易斯的手,“新来的,别再把我和这家伙搞错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兄弟间对话时,两个人都说西班牙语,连口音、语调的区别都没了。约瑟也根本看不清刚才两个人交手的具体过程,听他们后面的话,才辨清身手略胜一筹的是马诺罗。除此以外,两人的区别唯有路易斯似乎更世故一些,尽管他的世故在马诺罗面前表现出的是滑头。

“你们的英语是跟谁学的?”目前约瑟只能靠他们说英语是否带口音来区分他们。

“医生。”马诺罗的发音、语法都正确到死板,但不论说什么,都是一个调子,根本没有语气。

“当然是跟当地的女人在床上学的。”路易斯又坐回吊床上,“我不止懂英语,‘人鱼号’去过的地方的语言我都多少会点。”

“而且说哪国语言都像说西班牙语。”马诺罗补充道。

“语言这东西就是用来交流的。别人说的我听得懂,我说的别人也听得懂就够了。计较标不标准有意义吗?”

“有意义的是你每学会一种语言,当地就又有一大批女人要遭殃了。”

“贝贝,你知道我的原则。如果对方不愿意,我决不勉强。感情的事要两情相悦才有意义。”

“所以不管到什么地方,你都是先学花女人的话,说的都是一样的内容。”

“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六种以上的语言说‘我爱你’,对吗?我亲爱的处男弟弟。”

又有一个重大发现。外形极像的双胞胎往往性格截然相反,面前的双胞胎就是实例。路易斯热情开朗、生活放荡、不拘小节,而马诺罗律己得简直不象个吉普赛人。

“约瑟,还分不清我和贝贝吗?再教你一个办法。”

马诺罗一听他的话,几乎跳起来:“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路易斯换上嬉皮笑脸,“我只是在考虑如果去和维多利亚商量一下,她今晚会不会赏脸出现呢?啊……毕竟今天有新来的。”

马诺罗的脸色难看至极,要不是碍于有约瑟在场,他一定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幽灵船长夫人的传说是真的?”

如果仅仅是路易斯这么说,约瑟可能只把它当一个捉弄人的玩笑,可一本正经的马诺罗都不容置疑地点头:“是真的,我值夜时看见过。那女人穿一件很宽松的白色长袍,走路脚不沾地,皮肤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不论从什么角度都看不见她的眼睛。如果晚上有海盗来偷袭,就会听见一个空灵的女声用拉丁语念忏悔祷告词,念完后大开杀戒,第二天满甲板都是海盗的尸体,全是来不及反抗,就被一剑封喉。”

约瑟感到自己背上的寒毛都一根根竖起来,倒不是因为马诺罗说的内容有多可怕,而是他用英语说话时没有任何语气,使他自己就像一个被活活吓死的鬼魂,在叙述吓死他的场景。

“你怎么知道她是船长夫人?”

“船长夫人不是叫维多利亚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医生也在。医生叫她‘维多利亚’,她还会回过头来,阴惨惨地一笑。”马诺罗光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吓得声音发颤,恨不得立刻找个狭小隐蔽的地方钻进去躲起来。

路易斯却像在听笑话:“不就是个女鬼嘛。维多利亚不但不伤人,还一直在保护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路易斯,你不怕鬼?”约瑟记得小时侯他的哥哥摩西也很喜欢给他和罗芙缇讲鬼故事,吓得两个人都没大人在身边就不敢睡觉。如果是家里的大人或哥哥姐姐讲鬼故事,双胞胎的反应决不至于形成鲜明对比。

“知道我们家的小贝贝为什么怕鬼吗?”

约瑟摇头。不过当他看见路易斯浮出促狭的表情时,就猜到大概了。

“当然是我十几年如一日地给他讲鬼故事的成果。双胞胎弟弟往往不把孪生哥哥放在眼里,只有听鬼故事听得实在害怕的时候,才想得起来我是他的哥哥。”路易斯还故作心痛状,“要在孪生弟弟面前树立起做哥哥的威信,可真不容易啊。对吗,贝贝?”

可怜的马诺罗已经连还嘴的勇气都没了。

约瑟算是明白为什么双胞胎对彼此的态度大相径庭了。对路易斯而言,孪生弟弟是个有趣的捉弄对象,对马诺罗而言,有个这样的孪生哥哥,实在也算得上人生一大不幸。不过他们居然一个嗜色如命,却愿意在几乎见不到女人的远洋船上工作,一个怕鬼,却愿意上出了名的“鬼船”,实在有些让人费解。

“我们曾经和船长打了个赌。如果在决斗中他能胜过我们,我们就为他工作,相反,如果是我们赢了,就取他的性命。”

结果显而易见,不过听路易斯的口气,似乎他也没觉得自己吃了什么大亏。

“丢人的是当时我们两个一起上,还打不过他一个。如果当时他用的不是钝剑,我们已经没命了。”马诺罗发出无力的干笑,“什么西班牙第一剑客的高徒,以前总以为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只要有我们中的一个出手,就什么人都可以摆平,两个人联手的话,不论对方有多少人,我们都不放在眼里。遇见船长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不顾公平,两个人联手对付他一个都赢不了。不,是惨败。”马诺罗握成拳头的手在发抖。

剑客的骄傲吗?约瑟不明白。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蒙纳戴兹兄弟对船长会破例以多欺少。

“因为玛利亚……”

“当然是因为和他打了赌。”路易斯打断马诺罗,“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为什么我们不愿意上船的原因。船长号称‘海上第一剑客’,当时我们也自认剑法不逊色于别人,想顺便杀杀他的威风,结果是我们自己威风扫地。不过幸亏我们在‘人鱼号’上工作,我们的小妹妹玛利亚成了斯第尔顿小姐的伴读,可以和她一起接受贵族教育,说不定还真能把她也培养成一个淑女,以后嫁个好人家。反正光靠我们,肯定供不起她读书,也没那么多心思照顾她。”

“第一剑客”之类的名号毕竟不能当饭吃。“海上第一剑客”的心思全在贸易而不是剑技上,蒙纳戴兹兄弟遇见船长以前的日子也未必会比其他吉普赛人好。

“不打败船长,我决不下船。”马诺罗换了说法。

“我们的小贝贝也很开心,居然向船长提出不要工钱,只要每个月决斗一次,多亏船长厚道,除了每个月的决斗外,还给他半薪。”路易斯惬意地躺到吊床上左右晃。

“恩,是啊,也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一个人拿一人半的薪水,还好意思问我借钱。”马诺罗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别这样嘛,贝贝,早晚都会还给你的。”

“从我们有零用钱开始到现在,你欠我没还的钱已经够我买下‘人鱼号’了。”

“就算船长肯卖,你敢买吗?维多利亚可是被钉在船上的。”

马诺罗立刻被吓趴下。

约瑟没再留心兄弟俩后面的打闹。

只为两个廉价劳动力,就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做决斗的赌注?就算“海上第一剑客”再自负,也不该接受如此不公平的筹码。更何况船长千辛万苦才白手起家,做商人的又有几个会接受明显对自己不利的不公平交易?而且对手能在盛产优秀剑客的西班牙得到“第一剑客”的指点,被称为“名师出高徒”,还是二对一。约瑟从小到大,双手模得最多的除了吃饭的餐具外,就是笔杆子了,他无从了解剑客眼中“第一”的虚名价值几何,但是应该不至于看不惯别人炫耀剑技,就要取人性命的地步。更何况提出决斗的蒙纳戴兹兄弟是重自由高于一切名利的吉普赛人——他们和一般吉普赛人的区别不过是长得养眼些罢了。如果说在吉普赛人眼中,惟有生命的价值勉强可以与自由比较,——答应在“人鱼号”上工作,就意味着每天的活动范围有限;要承担固定的工作,而不能有钱了,就开始随心所欲地玩乐;常常连续几个月甚至几年都只见得到船上固定的几个人。对麻雀脾气的吉普赛人而言,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吧?——还勉强可以解释蒙纳戴兹兄弟提出的赌注,可船长居然会接受,而且用钝剑对付要杀自己的人。实在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这就是海上第一剑客的自信吗?

还有玛利亚的事。蒙纳戴兹兄弟剑术再好,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只看到这是船长卖给他们的恩情,约瑟看到的却是被软禁的人质。从马诺罗先前的话来看,这两个哥哥极疼爱他们的小妹妹,一开始会向船长提出决斗,恐怕也多少是因为妹妹的缘故。玛利亚作为斯第尔顿小姐的伴读,可以享受和小姐一样的待遇,但同时不能离开她的小姐。只要妹妹还在船长手上,蒙纳戴兹兄弟就会对船长俯首帖耳,要是有哪一天英国和西班牙撕破脸,恐怕他们也会随船长为英国效忠。吉普赛人向来随遇而安,只要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可以毫不介意地抛弃自己原来的国籍、宗教信仰,船长用来拴住他们的手段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女儿没有女伴陪、女儿要找个好婆家……一个年轻的女儿真是个好借口。早些年就传出消息,说年仅十二岁的斯第尔顿小姐——真正的斯第尔顿小姐应该和约瑟同龄——已经立下遗嘱,说如果她没有和斯第尔顿家族旗下的船员结婚生下的子嗣,她死后的全部遗产都将留给堂弟米迦勒?罗伊?斯第尔顿。很多人都不明白她的遗嘱用意何在。

凭斯第尔顿家的财富,求婚者比起对丧偶的父亲,更关注未婚的女儿——娶了她,简直就相当于娶了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就算斯第尔顿小姐长得再丑,求婚者也会踏破他们家的门槛,更何况她根本不丑。王公贵族的婚姻得用来达成政治联盟,平民百姓不敢高攀富可敌国的千金小姐,可从有点小家底的乡绅到穷得顾不上面子的贵族,无一不想娶她为妻。其中还不乏为了斯第尔顿家的财产,打算先绑架斯第尔顿小姐生米煮成熟饭,再*她结婚的登徒浪子,纠缠得斯第尔顿小姐苦不堪言,直到她立遗嘱的消息传出来。

是怕掌上明珠一旦嫁入门第比娘家高的人家,会受欺负?还是因为斯第尔顿船长自己没有儿子,——看样子也没打算再生一个,——就想从手下的船员中找个有前途的赘婿继承家业?大多数人会这么想,约瑟可不。

刚开始创业时,斯第尔顿船长为了鼓励船员努力工作,答应过每一个船员,一旦有人遇难,留下的老人及孤儿寡母可以住到斯第尔顿家开的“水手之家”,而他们得到的待遇取决于他们的儿子、丈夫或父亲为斯第尔顿家工作了多久,以及业绩如何。老人可以一直待到离开人世;孩子直到长大成人、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或者嫁人以前,还可以在那里读书;寡妇们可以改嫁,不过如果愿意帮忙照顾“水手之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也可以一直住下去。出海的危险性很大,对一般商人而言,五艘远洋船只要有一艘能回来,就算幸运了,斯第尔顿家的船队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少见的福利吸引了无数的年轻水手,每年都有很多人再也回不来。死难者留下的年迈父母大多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孩子年纪再小,也用不了二十年就能自力更生了,可年轻的寡妇们实在是个问题。她们离生命的尽头还有很长的距离,能从事的简单劳作带不来多大的利益,而且还要分心照顾老人和孩子。“水手之家”里有吃有住,孩子们还可以免费读书,很多人可能根本就没打算离开,恐怕还有不少人做着嫁给斯第尔顿船长的白日梦。斯第尔顿船长终于支持不住了,让女儿立下奇怪的遗嘱,让心怀鬼胎的求婚者死心,同时吸引无数痴心妄想娶斯第尔顿小姐、靠老婆一步登天的单身汉为他卖命。这样一来,即使他们送了命,也不会有更多的寡妇来增加他的负担。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连亲生女儿都利用到如此地步,想必可怜的斯第尔顿小姐宁愿回到以前父女相依为命的苦日子,也不要作为父亲攒钱的工具享受锦衣玉食。

不过能一面利用人们的侥幸心理为自己牟利,一面还能让手下的船员感到自己受器重,而且一举断了想对他的女儿先斩后奏的路,方法确实高明。约瑟不禁对能想出如此高招的人好奇起来。

注释:(1)菲泽塔的昵称。

(2)郎斯洛特是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中的首席圆桌骑士的名字。

(3)当时商人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

(4)路易斯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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