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地回去的时候，秦叔叔已经走了。
心里好一阵失落。
魏军主帅的帐篷内室里，爹爹和娘好像在密谈着什么。娘从齐国带过来的贴身侍女，阿越和萍姑守在外面。
阿越和萍姑示意我噤声。
可因为秦叔叔的到来，怕今日冷淡娘的爹爹，会终于和娘吵起来。——娘的身体向来不好，魏帝半年前御驾军中，娘见了天颜，更是受到惊吓，直接晕厥了过去。然后魏帝待在军中的半月，娘一直昏睡在床上。又汤药不离，直到魏帝离开军营的两个月后，才好了些。不久前得到秦叔叔到访的消息，娘唯恐病恹恹地面见故人，更是十全大补着。可经不起跟爹爹吵架。
我蹑手蹑脚地过去听壁角。
“秦……他今日孤身一人过来敌方军营，你没有趁机难为他，谢谢。”是娘的声音。
“敌方？”爹爹冷笑，“嫁给魏人这么多年了，你始终还觉得自己是齐国人，在心里将魏军称作‘敌方’是吗？”
“我没有！”娘急急道。
“哼！你也太看低我了吧，以为我会趁人之危？”爹爹句句不忘诋毁娘。
娘这次学聪明了，索性不做声了。
爹爹冷哼道：“他敢孤身过来魏军军营，有那样的胆量，我自然不会难为他，白白叫他看轻！”
室内沉默了一阵。
“军中好像出了齐国的奸细，秦慕玉这几年又战绩卓然，一路升到了齐军的副帅位置。他确实有些能力，这几月来与齐军对敌，我军处于下势。他今日特地过来劝谏你暂时离开军营，看来对你仍旧念着旧情。”
娘忍不住叫道：“云郎！”
爹爹冷然道：“他是一片好意。我也做如此想！军营毕竟不是女人待的地方。明天你跟曦儿就回洛阳吧！即便我战死沙场，你是我遗孀，曦儿又跟元恪有婚约，魏帝必会照拂你们母女！”
“我不……不离开你！”
“都什么时候了！”爹爹语气倒是有了些暖意，“秦慕玉已经回去齐**营，这几日，齐魏战事更会空前爆发！你们母女留在这里做什么？碍手碍脚的！还是因为你是齐国人，秦慕玉又是齐军副帅，到时候即便我兵败身亡，他也不会杀你，会……”爹爹的声音又带了猜忌和恨意，“我死了，你们正好旧情复燃，双宿双飞了是不是？你们一家就都团聚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
“哦！对了！”爹爹语调突然升高，带着颤意道：“……曦儿不是他的女儿，对不对？对不对？”
娘仿佛喉咙被掐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不……不是，不是秦哥的，不是……”
“那是谁的？是谁的？她的爹是谁？她的父亲是谁？”
因为担心娘，又因为爹爹问的话的答案，终于闯进内室的我，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爹爹将娘推倒在床上，双手掐着娘的脖子。
“……曦……曦儿……”爹爹转头，看着我，愣了愣。
爹爹的手猝然放开了娘的脖子，对自己前一刻做出的事，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玉……玉奴。”爹爹叫着娘的名字，跟喝醉酒似的甩了甩头。
娘也不因为先前的事见怪爹爹，娘坐了起来，拉住爹爹臂膀，惊惶道：“云郎，云郎，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爹爹……”我也忍不住唤了声。
爹爹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平定下来。
爹爹不看娘亲，也不看我，兀自出去了内室。
“娘，”我过去娘的身边，看着出去内室的爹爹，“爹爹怎么了？”
“不知道。”娘摇着头，“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最近一段日子，他时常这个样子。从几个月前突然失常，一连砍杀了几个士兵，提着滴血的剑，才慢慢平复下来的那天起，就时常这个样子。许是……许是，这段日子的战事让他着紧吧。”
“哦。”
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问道：“我……我不是爹爹的女儿对不对？我……我是谁的孩子？我的父亲是……”
哪怕先前没忍住闯了进来，对于我不是爹爹的女儿，我的父亲另有其人，爹爹将这话说出了口，我也没有一点的惊讶。这几年里，爹爹对我的态度，我早猜到了。只不过今日爹爹亲口说出，我亲耳听见而已。
“不！不要问！”娘猝然摇着头，泪如雨下，“不要问！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啊——”
娘失了控般，尖叫起来。
“小姐！”
“小姐！”
外面的阿越和萍姑听见娘的尖叫，急忙进了来。
阿越和萍姑一脸的见惯不惊，显然娘不是第一次因此失控。
阿越和萍姑撩帘进来的时候，帘子被掀起的那一瞬间，我也正好见到爹爹站在帘子外面，诧异望着娘的目光。爹爹的目光不复以前的怪，因为见到这一幕，爹爹的目光充满着爱惜，同情和体谅。好像突然地猜到了，明白了什么，而将一切原谅。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娘紧紧抱住我，满脸泪水，却不是梨花带雨的娇弱，而是一种惊惶和茫昧。
“娘……娘……”我也吓呆了。哭泣道。
听到我的哭声，娘虽然还是痛苦，却不再歇斯底里了。
娘慢慢平静了下来，泣泪道：“不要问我！”
“我不问了，娘，我不问了。”我抱住娘哭泣道。
好久，娘抽噎问道：“抚抚，你爹爹对你好吗？”
“好！爹爹对我好，对娘亲也好……”
“嗯。”娘欣慰道：“我是你爹爹的妻子，你也是他的女儿，好不好？你的父亲，就是你爹爹，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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