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童升母亲的德性,她那心中的阴云怕是散也散不尽了。此时的她,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无声于强保跟前,强保也不做声,而是嘴吐烟圈。
吸完了,他又接上了一根。“妹妹,你别这样,只要孩子乐意,这事是谁也阻止不了?”
抬头望望强保,“哎——”嘴喘一口闷气,童升的母亲把头又低下了。两只手却不停地抹着眼角的泪水。过了一会儿,她的嘴里终于冒出了一句,“哥,你说我命怎这么苦呢?”
“妹妹,你还信命,那是老一套。”
“哎——”
要是跟童升的母亲比起来,那神婆就精神抖擞得很。从梦香家里回来,开了院门,屋还没进,就嚷起来,“瘦猴,瘦猴。”还边嚷边跳。
奇怪?哪来瘦猴。原来这是神婆给童升的大舅起得绰号。神婆也真是费了心思。八成是抓住了形似这一特点。没法,瘦呗!但与猴相扯,还真是有些叫人费解。那也没说,反正童升的大舅跟二舅是一个娘养的,二舅是啥他大舅当然就是啥了。既然这样,那跟童升的二舅睡觉的神婆又是?还真是说不清楚。
这几天,童升的家中确实清闲了不少。童扬跟依香去了她家。临走之时,童扬抛下一句,过几天回来看看,气的老两口是啥话也说不出来。
童升依旧勉强在学校里上着课,整天也是失魂落魄的。现在的他,是一句话也没有了。满月复的苦水在肚中咣当咣当,但就是最终没有涌出来。在学校一切老师的眼里,童升怕是成了一具游走的灵魂,很怕见光。傍晚时分,翔宇过来与其搭讪,“童升,今晚别回去了。咱一块住。”
童升无语,翔宇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见他点了点头。
在翔宇的宿舍里,翔宇炒了几个小菜。菜摆到桌上,童升问:“有没有酒?”
“没有。”
童升没有再问,而是要出来。翔宇拦住了他,问,“你要去哪?”
“买酒。”边说童升还边想往外走。
“你还真是想喝?”
“嗯。”童升狠狠点点头。
翔宇离开了童升,而是转身走到了抽屉旁,拉开,拿出一个瓶子,晃晃。“来,童升,我陪你。”
童升没有再僵持,走了过来,坐下。杯中的酒已满满的。翔宇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端起杯,用眼神对视,嗞啦嗞啦的声音从嘴中响出。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浓了。宿舍中的灯光却依然还亮着。喝酒不多,两人却来了一场酩酊大醉。翔宇嘴里哼着小曲,而童升却斜躺在了床上,嘴里也是喃喃不休。
约模过了半个钟头,童升突然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摇晃着步子,蹭到翔宇跟前。见他已熟睡,童升拍了拍他的肩头,凑到耳边,“翔——翔宇,我要——回——回去。”翔宇听到响声,把放在胸前的双手垂了下来,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问:“童升,你要去哪?”
“回去!”斩钉截铁一句话。
“几点了?”
“不知道!”说完童升已迈开了踉踉跄跄的步子。
翔宇坐起,见状。赶紧过来拦阻,扯着嗓子喊,“童升,你看几点了。”
“我不管几点,我想回去。回去。”把手一甩,脚已挪动了几步。
翔宇也深知童升的心情,也没有再说什么。“你等等。”他穿上衣服,关了灯,两人走了出来。一步一步难于上青天,终于挨到了童升家门口。童升一模,门虚掩着。栽了进去,见灯还亮着。喊,“娘——”
院子里的灯亮了,屋门也已打开。童升的母亲走了出来,见旁有翔宇,她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来了一句,“你不会少喝点!”
“大娘,没有多喝。”翔宇抓紧解释。童升的母亲把道闪了出来,翔宇搀扶童升,来到了他的房间。童升往床上一躺,呼噜呼噜之音就飘了起来。
翔宇要回去,童升的母亲劝慰着把他留了下来。挤在童升身旁,两人睡了一个囫囵之夜。
天明,老早就听见了动静。翔宇透过门缝,见童升的母亲正在包水饺。伸了一个懒腰,晃了晃童升,“哎,起床!”
“几点?”哼了一声,童升接着做梦。翔宇又打了一个阿欠,把身子向被窝里缩了缩。
又过一会儿,外间就响起了吵闹之声。“儿,你就不会小声点!”是童升的母亲哀求之音。
“那你到底给办还是不办?”
“谁说不办?”
“那什么时候?”
“等闺女好了。”
“我看你根本就不想!”
“谁说?”
“我说。”
“孩子,你怎么——”
“我,我怎么了?”童扬是一脸的不服气。末了,还又添了一句,“我看你两个儿两样待!”
“谁说?”童升的父亲坐在一旁实在是憋也憋不住了,问。
“还谁说,人家都说。”
“那谁说了,你说,你说。”
童升的父亲一搭话,童扬就骂了起来,“老东西,你办还是不给办?”
“办!”童升的父亲狠狠说道。“我怎养活了你这么个孩子。”
“老东西,你甭能,两儿不一样待。你等着,等着。”
到了这时,童升母亲眼中的泪水早已涌了出来。“儿,你怎么这么不理解当老的心呀!”
“娘——”不知怎的,童扬眼中竟也来了眼泪。“娘,她不是也催吗。”
“儿,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看行吗?”
童扬低头。
“看依香住院那阵,当老的还真愁以后你们的日子,你说?”
“娘,你到底给办还是不给办?”
“孩,你不后悔,你可要拿好主意。”
“办还是不办?不办拿钱。”
“拿钱?还没有给我钱的!”童升父亲嚷。
童扬把眼狠狠一瞪,“该死的老东西。”
童升的父亲老泪纵横,“我——我活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没有——”
“我说老头子,你就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嗯,我少说两句。”泪水吧哒吧哒低落下来。
看看这样,童扬又抛下一句,“过几天我再来看看。”说完,又扭身走了。
“孩子,你往哪?”童升的母亲追了出来,而童扬早已骑上车跑出老远。流着泪,她又回到了房里。坐下来,擦擦眼角,擀起了饺子皮。
一切翔宇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又把童升蹭了蹭,示意起床。翔宇披着衣服,倚靠床头,点上一支烟,低下头。他看到此时童升的眼里已涌起了泪花。“咱哥哥也真是。”翔宇说。
童升看看翔宇,而无话语。此时的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两个人起来,童升的母亲已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坐下来,童升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几个饺子在嘴里拌来拌去,就是难以下咽。翔宇也是一样,胃口没有一点。饭毕,两人就慢悠悠地向学校走来。天边已露出红红的肚皮,给山川树木镀上了一抹光亮,鸟儿出巢,也已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唧唧喳喳,扇着欢快的翅膀。童升低着头,倒象一个犯人,步子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