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得通知再进校园
人生就如斗牛场,生活在政治运动成灾的国度,任何人难以避免成为背上插着刀剑,受伤,申吟的牛。没有受伤的观众却在那里跳跃,欢呼,让斗牛士更进一步剌杀那头被逼疯的牛,直到它倒地不起,被送入屠宰场,再用自己的血肉,供奉享受的人群……
——《斗牛之命运》
十一年啊,任一民被迫离开的,曾就读高中学习时代的学校,他终于回来啦!
这里的一切还是那样熟悉,亲切,还是有些陌生?当他进入校门前的两边的白杨树林,那树已长得很高大了,茂密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曾记否,这里流下了他多少脚步和身影?曾记否,那朗朗的读书声,震耳欲聋。有多少欢声笑语,曾在这里流连忘返?……。
他的恩师,他的同学,他的好友,你们可都还好吗?十一年的岁月蹉跎啊!你可还记得你的儿女是如何挣扎,奋起?多少个日月星辰,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如今早有了胡须?这里的一草一木是那么熟悉,那么样的亲切,可在血雨腥风的年代,又是那么的无助和无奈!
旧地重游,任一民更没有忘怀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幕幕的血腥事件……
就是在这校门口,被用铅丝死死绑架的他,从大卡车上被“造反派”崔岭踢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而他(她)们也是与我同窗二年的学友,那当年的团支部书记,不知是否入了党?为了那早日的“梦”,成了“总指挥”,向同窗,向恩师举起了屠刀,在工作组武力的支持下,横行于校园内外,指挥了多少次打、砸、抢。逼死才华横溢的语文老师,棍棒下让初中的一个同学命丧黄泉……。
这就是那座教学楼?当初你屹立群芳,培育出多少人才、栋梁?让这里走出的每一个学子感受到骄傲的地方!如今你却是如此破旧、苍桑。
这里的每一扇门窗虽然换过,油刷过,仍让任一民心中感到亲切、凄凉。
门口传达室的老大爷,虽没有见过他,但仍然知他一定曾是这里的学生,当他填写会客单时,他激动地看着任一民,楞在那里,睁大眼睛,说出话来也是结结巴巴:
“你,你——就是那个学生?叫任一民?听说你不是被打死了?”
他点了点头,是啊!他就是任一民,当初几乎被“整治”死,就是在这所学校,让他多少日夜思念的地方,他受到残酷无情的*,如今,他光明正大地回来啦!
老大爷让别人看下门,亲自带任一民穿楼过院,上了后面宿舍楼的一间办公室,那里就是给他落实政策的地方。老大爷为他敲开了门,告诉屋内的老师:
“任一民来了!”
并亲切友好地让他进去,屋内一男一女两个老师忙起身,让座,一位男老师紧紧地握住任一民的手说:
“太好了,你终于来啦!”
任一民谢过传达室的老大爷,坐下,女老师端来了茶水,放在茶座上,对他亲切友好地说:
“上午,局里还在打电话,催你的事,我们刚才还和你所在的学校联系,说你早走了,我们正着急哩!”
任一民如实讲述了过去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女老师记录着,来还不时地抹着眼泪……。
时值中午,男老师吩咐食堂准备好客饭。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在母校吃客饭啊!在那里,他只见到几个没教过他的初中部老师,如今也早已是白发苍苍啦!他(她)们惊奇看着任一民,亲切友好地打着招呼。
下午,又是交谈。
最后,学校还要安排任一民住下,但他谢绝了,因为,他想要趁此机会,去找他的老同学,如果当年没有他(她)们,恐怕也早灰飞烟灭了。
大约有十天左右,一九七八年一月八日,任一民的“*”文件下达,他永远也忘不了的那一天。在他曾就读的中学的落实政策办公室,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份区委文件:
上面写着:
对于任一民同志失落的党藉问题,即日起恢复,党龄自1965年11月算起。
对于其后安排,有三条路可由他本人选择:
1.返回他现工作地方的学校,继续工作。
2.参加研究生复试,如能录取,按其现工资收入为准,上调一级,套用北京地区工资标准,带薪上学。有关其工资标准可与其当地工作单位联系,确认后,上报财政局,预以解决。
3.*回京,仍然按学生落实政策。尽最大可能寻找其家受损物品,无偿返还,对确有损失,照价赔偿。有关受牵涉的家人,依其本人意见,全部回京,转有关部门进行办理。妥善安置。
任一民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三条,放弃以前的工作,回京,重整家庭。但关于国霞和孩子们的户口问题,还需要公安部门进行审批。
任一民迅速地给M城写信,说明情况,希望能得到爸爸或者国霞的答复,为了安全起见,他让把他们的意见,寄到李雨荷那里。
然后,任一民拿着有关手续,返回他的家乡——月波湖边的一个村庄。
他踏进了魂牵梦萦的家乡,早已人非昨日,那些造反者灰头土脸地躲躲闪闪,看到他就低头闪过或早点钻进旁边的胡同,似乎怕他来和他们算帐。
任一民没有理睬他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早晚会有报应的。
他拐弯进了二爷的家,发现只有大哥哥在家正修理锄头,任一民打了声招呼,大哥哥惊喜交集,放下锄头,就把他紧紧抱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哥俩相见,分外亲热,大哥哥告诉他:
“在任一民走后不久,母亲和弟妹们无法生活,开始了几个月的讨饭生活,没有一点着落,而又有谁敢帮助她们啊!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母亲带着年幼的弟弟与最小的妹妹改嫁他乡。大一点的妹妹也出嫁……。”
在S省省会的叔叔那里,任一民早知道了二叔叔信的一些内容,但面对真实的情况,还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可这一切竟然活生生的就发生在眼前。
他无语,只有无声的泪水在流淌,苍天啊!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十二年,世道变迁,如此之大,就是因为任一民当年的一句话,真是家破人亡啊!
也就在那一天,大哥哥还带他走了几里路,上了家坟一趟。
任一民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叩拜了二爷,这是他在家乡的保护神;在那个说是他亲生母亲的坟墓前,叩拜后,大哭了一场。
他心中有好多话,要对妈妈述说,说他早就成家,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可她们都在哪里呢?真的在M城?那个距离这里几千里的地方?
他的爸爸病死在北京城,什么时候能把父母的尸骨放在一起,这也是自己的大事一件。
后来,大哥哥陪同他一起上了养育他多年的母亲家。
当任一民出现在母亲面前的时候,她老人家惊呆了,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儿子,任一民赶快跑过去,将她老人家抱住,跪下,一边哭着一边喊叫:
“妈妈,我回来啦!妈妈,是我,你的儿子,我回来接您来了。”
而母亲却只张着嘴,泪止不住地落,一动也不动,任一民忙和大哥哥一起抬着她老人家,进屋,放在炕上,平躺,掐人中穴位……。
正巧弟弟与继父回来。一起帮忙,母亲长长地出了口气,才总算缓和过来。
此后,又是一阵大哭,诉不尽的苦难呀!
出嫁的妹妹也来了!
左邻右舍的人们也来啦!
在一起庆贺他们家人的团聚。
十二年,整整的十二年啊!
饭后,全家商量返回京城的计划。分头准备,任一民去县、公社去办理有关手续等等。
在县城的公安局办公室,任一民又见到他的表姐夫,一阵寒暄,知道任一民*回京,表姐夫表示祝贺,还说给他一个消息:
“任一民的亲娘舅舅于年前离世,在这些年里,他一直懊悔自己当初恶语伤害了一民,在雨中把他撵出家门,那是他的亲外甥啊!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再见到他的亲妹子……。”
任一民反倒安慰起他来,说等他回京城安排好了后,欢迎他和表姐惠顾他的家。表姐夫给任一民办好手续,一直把他送到公共汽车站,他上了车,还对他挥手,告别。
任一民返京城,找到老同学,帮忙找了房子,陆陆续续地全家人重新在京城团聚在一起,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