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写历史再试报人
多少辛酸事,一纸苦难情,两泪留不住,逝者如斯夫!
——《笔叹》
返回京城的首要任务是全家人吃、住的安排与工作问题。
任一民还好办一些,教育局落实政策的老师,让他上一座高级中学教课,高中的数学课当然是轻车熟路,除了人事上的一些问题,吃住在学校,也还是能勉勉强强生活的。
教师的清贫,任一民是深知的,一床一钵,一本书两盒粉笔,成天面对的是几十人的少男少女们的求知若渴的样子,已足矣!
弟弟、妹妹的工作要一个一个安排,这在当时也是相当费劲的。
一则文化水平的耽搁,生存全成问题,何以谈读书?
二则,当时的返城大军浩浩荡荡,几十万的知青流涌进原来的城市,处处是失落感的年轻人,他们要吃饭,要工作……。
难啊!这就是“*”的最大的“胜利后果”。共和国的几代人在这十年中损耗殆尽,处处满目疮痍,*前培养的第一代人才遭遇空前的毁灭、挫伤。教育的断代,不知还要影响到什么时候?国家的发展停滞不前,这种深受其害的教训是何其惨重!
这就是年轻的共和国走过的一个大的“革命弯路”;在这个大弯路上,又有多少真正的革命志士仁人的血泪,染红了长江、黄河,还有那巍然屹立几千年的万里长城。
有人这样说过:
十年*,付出了数万人的生命和数不清的财富,简直是人类历史上一场空前的“大浩劫”!
中国共产党用二十八年奋斗,创建了新中国,让四万万人站起来了,给以生活的权利,可是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的一纸通知,毁灭了多少幸福的家庭、人才?
在*中,在政治家眼中,生命从来就是无所谓的工具,人类历史上的宫廷争权夺利又一次在中国大地上的演绎,是何等地残酷无情!无数的人参与其中,真的和宫廷政变有关吗?
没有。
当他们发现了自己的疯狂演变成个别人手中的枪林弹雨,射向他们的亲人、骨肉同胞时,并没有犹豫不决,而结局却明确指出:他们仅是一群听话的愚民!
这就是*的“功绩”,造就的无数令人发指的历史悲剧。
幸好,在有关区领导者的关心爱护下,任一民的弟弟、妹妹的工作都得以解决。
对于任一民的房屋,早已经成了历史,当地房屋管理局发了一大笔财,他们夺取了大房屋产权,盖成两间小房屋,租给不同的人,收取不同的租金,成了*中最大的受益者。
其实,任何时代的“革命”,全是以夺取财产为主要目标的,*也是如此,夺取一些人的财产或者生命,成为历朝历代最革命的理由。
只是有些人夺取的是皇帝老儿的财产;有时候,有些人向平民百姓抢夺财产;而*这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浩劫,则是向一切人,尤其是向敢说真话,敢于面对真实,为了国家与民族的发展的志士仁人的财产,甚至于包括生命,从而在太阳的光环上沾满了鲜血,形成一道美丽的万道霞光。
*的惨剧惊醒了几万万的中国人,据说还有一伟大的人物曾提出“要七,八年再来一次如此的革命”时,他可曾想过,中国已经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受骗上当的人在觉醒,让破坏殆尽的中国经济迅速恢复,有无数的人重新站了起来,呼吁发展是硬道理,发出中国人需要尊严的呼声。
对于任家的住房问题,有一位对任一民无数次帮助的老师,在一次人大会上,提出来一个议案,要求迅速地解决他家原来的房屋问题。
他在区人大会上,大声疾呼:
“一个高中学生,只是说校长是位好干部,就惨遭毒手,家破人亡,这是什么样的逻辑?他现在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来源,没有房屋,他如何生存?……”
正因为此,做为第一号提案,才得以最快的落实,给了他们改小的房屋,面积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还要向他们收取数千元。而原来的房屋则以别人侵占为由,拒不执行返还。
虽说没有退还全部房产,还被敲诈勒索了一笔钱,但终于有了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其实说起这件事,也纯属偶然。
任一民回京城,依然想报考研究生,可是第二年,数学方面不再招生,只有文学方面招生,而那时是要有作品的。
于是,任一民就借住在好友的一间小茅屋内,没有桌子,只好坐着一个小马扎趴在一个方木橙上,用笔记本以自己的经历为主线,创作一部长篇小说。
约两个星期左右,两个笔记本写得满满的,约有几十万字,一边写一边落泪,苦难的日子,他终于熬到头啦!
稿件写完后,任一民求文学老师找人帮他修改,这才通过介绍,认识了张老师。
张老师是当时文化艺术界相当有名的人物,时任北京文艺协会评论组的组长,读后非要与任一民见面。在张老师的办公室内,他们畅谈,相见恨晚。
后来他建议任一民最好改为电影剧本,拍成电影,还给他写介绍信,打电话联系电影厂的人……
电影厂阅后,让任一民改了几次剧本,当基本成型后,还要让他配写音乐……
可任一民哪会这些方面的知识啊?只好再学这方面的知识。
这样子一折腾,报文学研究生是不可能啦!于是只好改报“新闻专业”,这是后话。
另一件大事,就是在任一民得到*的文件后,曾给国霞发出的信件,一直没有得到回音,急的任一民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遍又一遍地问李雨荷,是否收到从M城来的信息,那怕是只言片语也好。
遗憾的是,一直没有她们的任何消息。
在张老师的建议和支持下,任一民不得不只身赴M城寻找她们。
第119次从北京至M城的直达列车,经过二十七个小时左右,终于让任一民再一次踏入这座城市。
可是,没有哪一次,能让他伤心地离开。
干休所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的影子,国霞和孩子们也没有找到一个。他不得不找到管理工作的办公室问及此事。
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一个震惊的消息:
半年前,国霞带领大孩子走了,听说是出国了,至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
几个月前,国伯伯一家人上西北去了,听说是F军区派出的人接走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当得知任一民是国霞的爱人时,他们交还给他几封信件,原来正是任一民和李雨荷、刘丫的来信。
任一民听着,听着,泪如雨下,手持那几封来信,记下了爸爸、妈妈去的地方。转身奔向火车站,他必须要马上返回京城。准备参加新闻研究生的考试。
仍然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他努力地准备功课,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只有考上了新闻研究生,他才有可能重新获得一个新的前途和未来。
否则,他即使“*”了,工作也难以找到满意的,国霞和孩子们也不会很快再回到自己的身边,也不能让受苦受难的妈妈享受天伦之乐。
北京的冬天是非常冷的,一场接一场的大雪,让满天遍野全是白茫茫一片,不时侵袭来的冷空气,让道路湿滑成冰,破冰、铲雪成了市政府对市民的最大号召令。
任一民萎缩在小屋子内,跺着脚,呵着手,用近乎冻麻木的嘴巴,读取着有关的书藉,资料……
他想起他在太行山的日子,他当初和那条饿狼拼死相搏的劲头,什么样的苦,他没受过?什么样的罪,他没有捱过呢?
有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任一民就是把自己的最大精神放在张老师给他的复习材料上,几天,让他背的滚瓜烂熟了。有的地方,他来不及理解其意,也就囫囵吞枣似的,先背下来,再说。
文史知识更是让他焦头烂额,中国地理,世界地理,古今中外的重大历史事件,教训,意义……
考试的时间,终于到了,他踏雪走了几里路,坐上公共汽车,到达指定的新闻考场。
新闻研究生的考试共五门功课,每一场考试时间是三个小时。
当他看到考试题目时,发现出题目人的高明之处,几乎没有课本上的一点知识,要不是他走南闯北,阅历丰富,真是很难对付的。
幸亏他当年曾受到新闻记者学习班的培训,这的确给他增加了不少胜算的可能。但仍然让他对有些偏怪的题目束手无策,只能简单扼要地答题。比如说:
新疆某某沙漠的位置和其治理的办法。这道题目,他竟然能答对其沙漠名称,但对于如何治理沙漠?他除了植树造林,种草改变水土流失,他实在想不到任何办法来。而研究生的答题却不是三两句子的答复就可以的,必须要写一篇小议论文,他是苦苦思索,才勉勉强强在拼凑了些文字。
外语的翻译是《母亲与大地》的俄文故事,他还是比较熟练地翻译了出来,只是语句有些生硬,一直以外语骄傲自满的他,也没有多大的信心,他自知自己读取的俄文材料还是太少,太少了。
当他在最后一场考试最后一个交卷后,他收拾好物品,走出考场,他感觉自己突然四肢无力,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此时,考场内外,没有一个人影……。
他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腾腾起身,向公共汽车站走去。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参加的考试没有一点信心,他除了感到疲惫不堪外,几乎没留下任何印象。
为了寻找国霞和孩子们的下落,他给外事局,外交部写信,但都泥牛入海,没有一点音讯。他内心在煎熬中等待,失望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让他陷入自责和痛苦中……
幸运的是,他参加了新闻研究生的入学考试,尽管他的成绩刚刚过了录取线,但面试时,他的述说,引起了考官的同情,尤其是当代新闻学大师方教授的青睐。
他被录取了。妈妈非常高兴,并安慰着他,说:
“一民啊,要相信国霞和她的爸爸、妈妈,她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是否再上M城去一趟,找找她的爸爸、妈妈,如果不行,你就去趟F军区,我就不信,你找不到我的孙子、孙女回家来?”
任一民摇摇头说:
“妈妈,是我不好,让她丢弃了我,我还是写封信,问下吧!再折腾一趟,没有人也没有用啊?F军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啊?再说,研究生考试是否通过,还需要面试,我也没时间再去寻找她们了,是你的,早晚她会回来,是跑不了的,不是你的,再去寻找,也没什么用的。”
“那你怎么办?你弟弟、妹妹全要结婚,成家立业了,你就这样子,让妈心疼啊?”
“弟弟、妹妹结婚就让他们结婚好了,不要因为我的事耽搁了他们,我结不结婚不重要,我要我的孩子们。”
“唉!一民,你的命真苦啊!”
妈妈说着就抹起眼泪,任一民没有再说话,给妈妈递过毛巾,让她擦拭。他就扭身,走了出去。
他扶着门前那棵白杨树,他还记得那是爸爸亲手栽种的,现在已经树冠满枝,树叶闪着亮光,他也觉得自己如同这棵白杨树一样,长大了,长高了,身上也显示出坚韧的性格来了。爸爸的身影还在眼前浮现,还在告诫他,要如这棵白杨树一样地坚强起来。
他望望天,天是灰蒙蒙的,肆虐的沙尘暴又要侵袭京城,他心急地对着狂飙的风大喊:
“国霞,你在哪里?孩子们,你们在哪里?”
他的喊声没有飘出多远,他却感到嘴巴中早已沾满了泥土沙砾,不得不一边吐着,一边回到屋内,用水洗漱起来。不少的回望,也许会在某日散淡的那个黄昏,为望天遐思所带来的温馨淡淡凝眸!感叹,我们这样的远,但是又是那样的近。也许你在南方,而我却在北方。四季可曾风云际会,就在星河遥遥相对,浅浅诉说,一份思念和寂寞!
那个停泊在岸的承诺,那曲渐行渐远的骊歌。在一首动容的乐曲中,你是我不老的传说。我深深牵挂你的亲友,正是几年也没有多少次见面的机会,让我体会感悟不再浅薄。我不能穿越千山的阻隔,一起拾起童年的欢乐,但在我的阅历和思索的里面,你的影子却深深铭刻!涉过岁月的长河,有些话,即便不说,也是你懂的。所以,现在我只能选择了沉默!
我们这样的远,远的根本看不见脚下的路,远的,彼此的容颜只能靠记忆来留住。我们那样的近,近的隐约可闻彼此的呼吸,近的,似乎一转身,就能牵手,还能感受到,那暖暖的热度!天上的几颗星星挂在深邃的夜幕。我能这样时刻在心的空谷,抬头就能仰望着你。这样已经很知福!
我们度过多少个春秋的夜晚,自在悠闲地望以蓝天,虽然有刻骨铭心的眷恋,却少了几许诗意般的缠绵。但是,我从不会让自己的梦,远离你心间。生活的琐碎与平淡,都是如此的现实。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读懂了你对我的这份厚重,也悦在其中,乐享一点点苦,几丝丝酸和甜。五味的瞬间,我一一尝遍。随着岁月长河的起伏,回眸!
妈妈望着他,一言不发,呆滞地坐在炕头上。
午饭后,任一民正准备让妈妈休息一会儿,却响起来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他的恩师张老师来了。
他高兴地告诉任一民,他写作的电影马上就可以开拍了,让他立即跟他走,去电影厂,说著名导演和部分演员要和他见一面。
任一民的情绪立即高涨起来,和妈妈说了一声,就和张老师一头扎入已经来临的沙尘暴中……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