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连城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在这个远离市区的乡间卫生所,竟有一位从上海来的名医。有些病人在医院治不好病,就跑到这远离市区的乡间来求医了。很多慕名来的城里人一看这寒酸、简陋的卫生所,就对恩栋的医术表示怀疑,可事实最终是让他们心服口服。
有时遇到的病人也让恩栋非常苦恼,甚至很难过,经常有些病人的病,恩栋已经诊断出了病因,也知道只有手术才能解除他们的痛苦,可他却没有这种条件,只能惋惜地劝他们去医院做手术。他深深地体会到,一个好的医疗条件对一个医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尤其是当你明明能拯救一条生命,可你却没有条件这样做,那种无奈与焦急所带来的痛苦,真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日子飞快地过去了,转眼到了1969年的秋天,再过一个冬天,恩栋就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了。越临近归期,对亲人的思念越强烈,与妻儿相聚的心情越迫切。恩栋在充满希望的等待里盼望着。
一天,公社马书记拿着一封电报走了进来,对正在忙碌的恩栋说:“乔医生,刚刚接到你家中的电报。你快快看。”
恩栋接过电报,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的手有点发抖,抽出电报纸,只见上面写着:“家中有事,速归!父。”
马书记看到他脸色异常,接过电报看了看,对他说:“你也别着急,也许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让小李开拖拉机送你进城,你赶快回去看看。也许只是你父亲太想你了,想让你回去看看。”
恩栋喃喃地说:“我父亲是一个非常明智的老人,他不会无原无故地骗我回去的。他能给我发电报,说明他没什么事情。难道是盈如和希儿出了什么事?若是盈如的父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父亲一定会直言相告的,他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明发生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此时恩栋恨不得一步跨回上海。
司机小李开着拖拉机把恩栋送到了火车站,这在当时是小沟公社最快的交通工具了。到了火车站,太阳已落山了。恩栋跳下拖拉机,连招呼也没顾上跟小李打,就冲向了售票口。要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才有去北京的火车。
恩栋买了火车票,只能心急如焚地坐在候车室冰冷的长椅上,在煎熬中数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滑过。他的脑海里想象着可能发生的不幸,可所发生的事情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致命的打击从此让他一蹶不振。
恩栋走后,盈如带着希儿照顾着生病的父亲,生活异常的艰难。恩栋在时,坚持给盈如的父亲针灸治疗,老人的腿已经有点知觉了。如果不是恩栋被安排支边,也许盈如父亲的腿已经被恩栋治好了。
恩栋和医院其它几位医生被派去支边时,规定支边的时间是三年。支边医生的工资由医院发给家属,以解决家属的生活问题。盈如每月去医院领回恩栋的工资,三个人的生活还不成问题。
只是盈如的父亲瘫在了床上,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盈如每天要喂父亲吃饭、喝水、吃药,除了端屎倒尿,盈如还要给父亲擦洗身子。这些盈如做起来也倒不费劲,可盈如要帮父亲翻身,有时候还要帮父亲直起上身,靠在被子上坐一坐,这对纤弱的盈如来说,就是很困难的事情了。每次做完这些事情,都会把盈如累得气喘吁吁。
林鹏程看到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为了伺候自己,累成了这个样子,心里很难过,尽量不翻身活动。可盈如怕父亲一直躺着不好恢复,又可能起褥疮,所以每天几次的帮父亲翻身、活动。一天下来,盈如累得背酸腰疼。晚上还得起来几次,侍侯父亲方便。更别说还有年幼的女儿需要盈如照顾。
一个家庭总有许多只有男人干得了的体力活,如今这一切也都落到了盈如瘦弱的肩上。这对温柔、娇弱的盈如真是一种严峻的考验。
好在恩栋走后不久,乔文的一个徒弟当上了中医院的院长,这让乔文的处境有所转变。他经常来看盈如他们,并接着开始给林鹏程针灸治疗,还时常接济盈如她们的生活。经过乔文的治疗,在恩栋走了一年多以后,林鹏程能站起来走路了。虽然走得不如常人,可他基本上生活能完全自理了。这使盈如的负担一下子减轻很多。
慢慢的盈如又有了欢笑,开始教女儿拉琴,恩栋走后的家里又有了一点欢乐。每一次接到恩栋的信,对盈如都是一次鼓舞,她一天天盼望着三年的时间快点结束。
1969夏天的一天,盈如又接到了恩栋的信,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恩栋就要从遥远的内蒙古回来了。盈如觉得生活里充满了希望,幸福就在眼前了。
这一天也是医院发工资的日子,盈如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穿了一条自己从英国带回来的蓝色连衣裙。盈如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这几年又饱经生活的磨难,可她还是异常的美丽。尤其是她那柔弱、典雅的高贵气质,更是显得韵味无穷。
盈如刚到医院财务科门口,正准备敲门,就被从门里走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撞了一下,那人手里的几张票据也飘落了一地。那人恼怒地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可看见盈如,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盈如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丈夫的王春明,她忙连声道歉,并迅速弯下腰,拾起那一张张的票据,递给了还在发楞的王春明。这时王春明才下意识地让到一边,盈如走进了已经开着门的财务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