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此痛哭的女儿，却一句话也肯说，林鹏程意识到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女儿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他一急，竟直挺挺地从后摔倒在地上。盈如跟着也摔倒在父亲身上，盈如赶紧滚到一边跪在地上，扶起父亲的头，大声叫道：“爸爸。爸爸！您快醒醒。”
睡梦中的希儿被惊醒，坐在床上“哇哇”大哭起来。
盈如叫了半天，父亲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把手放在父亲的鼻子下面，一点鼻息也没有了。她低头听了听父亲的心脏，一点声音也没有。她知道父亲已经先解月兑了。
这时，希儿光着脚走到她身边，她一把抱过女儿坐在地上，两行泪水默默地滴在女儿的头发上。她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女儿的声音把她惊醒：“妈妈，外公睡着了，我们把他扶到床上吧，睡在地上会着凉的，外公就又不会走路了。”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只穿着一件小背心的女儿被冻得直发抖。盈如从地上站起来，把女儿放到了床上，用棉被把女儿冰冷的小身体裹好。又回到父亲身边，弯腰想把父亲弄到床上，而林鹏程的身体已经僵直了，盈如根本动不了他。
盈如站起身走到床边，帮女儿穿好衣服，自己也整了整衣服，抱着女儿把门锁好，然后向汽车站走去。
乔文刚来到医院不久，刚刚坐下，就看见盈如抱着孙女走了进来。他发现盈如的脸色很不对劲。小外孙女儿一见爷爷，就说：“爷爷，外公睡在了地上，妈妈扶不动他。”
乔文惊诧地看着盈如，盈如哽咽着说：“我爸爸去了。”说着，泪雨倾盆而涌。
乔文立刻和盈如她们赶回了家，和盈如一起把林鹏程抬到了床上。看到当年叱咤风云的林鹏程如今落了个这样的结果，乔文不由地一阵阵揪心。他劝慰盈如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了。让恩栋回来吧。”
盈如说：“别告诉恩栋了，等他接到消息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乔文的几个徒弟帮忙把林鹏程埋葬了，埋葬的过程中，盈如没有哭一声，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乔文看到她这样，以为她是太难过了。就劝她说：“你父亲的病已经多年了，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想开些，别太伤心了。”
盈如平静地对他说：“您别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没事了。我想让希儿先跟您回去，我想自己再呆会儿。我晚上去您那接她。”
乔文以为盈如想再陪父亲一会儿。心情难过，想一个人走走。也没多想，带着希儿先回去了。
一直等到八点多钟，天已经完全黑了，盈如也没来接希儿，乔文决定把希儿送回家。
乔文带着希儿来到盈如她们住的小屋前，屋里黑着灯，门关着。乔文在街灯朦胧的灯光下，看到门上没有上锁，他想盈如应该是在家里。他抱着希儿推开了门，说：“盈如，我给你把希儿送回来了。”
屋子里是悄无声息的一家黑暗，没有听到盈如答应的声音。乔文打开了灯的开关，看到床上放在盈如的小提琴，琴盒打开着，盒盖里放着两封信。一种不祥的感觉涌向乔文的心头，他走过去拿起了两封信，一封信是写给他的，一封信是写给恩栋的。
他抽出盈如写给自己的那封信，只见信中这样写道：“爸爸，对不起您，让希儿给您添麻烦了。不是我不想尽一个母亲应该尽的那份责任，实在是这个世界太冷酷、太丑恶了。我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这个丑陋的世界了，我走了。我想解月兑自己，希望您不要责怪我的自私。麻烦您把希儿和我写给恩栋的信交给恩栋。盈如1969年10月27日绝笔。”
乔文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焦急得手足无措，可他却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盈如。盈如的信让乔文意识到，除了林鹏程的死，盈如一定受到了其它更大的打击。否则盈如不会就这样走向了绝路，舍得下孩子和恩栋。
乔文抱着希儿走到街上，盲目地到处寻找着盈如的下落。乔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这一夜的，邮局一上班，他就给恩栋发了电报。他没有告诉恩栋发生的事情，他想先把恩栋叫回来再说。
就在乔文发电报的当天上午，一条行船从黄浦江里捞出了盈如的尸体。
恩栋赶回上海时，已经是乔文发出电报的第五天了，这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恩栋被所发生的事情惊呆了，直到乔文把盈如的信放在他手上，他还不能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他抽出盈如写给他的信：“栋，我的夫。当初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把父亲接到英国，而偏要回到中国？！对不起，我要先走了。你不要太难过了，我已经不值得你留恋了。我离开你，是因为我太爱你了。等黄浦江的江水洗净我身上的污秽，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吧。栋，如果我让你难过了，你不要怪我，因为我实在是个软弱的女人。孩子们交给你了，等他们长大了，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非常珍爱他们。栋，我好想你。如果你也爱我，就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带大。你不要太难过了，否则我的灵魂会不安宁。栋，不要怨我如此狠心离你而去，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丑恶让我无法承受。让我自私一点，早点解月兑了吧！栋，留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承受着种种苦难，实在让我放心不下。委屈你了，亲爱的。栋，以后只能靠你一个人担起我们俩共同的责任了。多保重！我的夫。妻如1969年10月27日绝笔。”
恩栋的心像是被抓碎之后浸入了盐水里，那种悲痛与伤心紧紧挤压着他，让他的呼吸难以畅通，心跳不能平缓。乔文看见儿子两眼发直、脸色青白、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急忙把儿子扶住，让恩栋坐在椅子上。安慰说：“栋儿，你不要太难过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办呢。盈如的尸体还在医院的太平房里，你要不要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