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地从睡梦中渐渐清醒过来,拉米亚不由自主地在床上坐起身,抬起自己一尘不染的双手看了看,又下意识地凑到面前嗅了嗅,尽管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有闻到什么令人不快的气味,却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些许异样。(最快更新8度吧).她又拎起胸口的衣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这才被一阵伴着肠鸣的强烈饥饿感移开了注意力,转而四下环顾,搜寻着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她有些不太确定,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记得在伙房那里不顾形象地开怀大吃了一顿,但仍然又累又饿地上床睡觉。
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饥肠辘辘的感觉很明显地影响了她的思考,拉米亚仅仅注意到了这里是自己的营房,而且没有见到食物的影子,除此之外便无暇他顾。不过当一个熟悉的身影掀开门帘走进来时,拉米亚的双眼立即死死地盯住了他手中的餐盘。
“你醒了。”拉米亚斯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那堪比饿狼的目光,简短地吐出这句话,便走近床前,将餐盘向她递去,“要吃吗?”
“当然,我觉得自己快饿死了。”拉米亚几乎像抢劫犯一样从他的手中接过餐盘,立即便投入了消灭热腾腾食物的日常战斗中去。此时的这一大盘东西在她眼中已然没有了品种与口味之分,它们唯一的分别就是“能吃”和“不能吃”。
看着她那与平日截然不同、堪称如狼似虎的吃相,拉米亚斯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但他终究没有拿出礼仪训练时的干劲来纠正这种种不雅的举动,只是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默默地忍受着。直到拉米亚的战斗接近尾声,拉米亚斯才轻轻叹了口气:“也难怪,你整整睡了两天。”
拉米亚进食的动作顿了一顿,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马上又重新埋下头去,迅速了结了餐盘中残余的食物。说实话,如果不是拉米亚斯突然冒出这句话,令她醒悟过来旁边还有人在的话,她刚才差点就一时冲动把盘子舌忝了。
“我还要。”拉米亚将餐盘塞进拉米亚斯的手中,伸手便要去拿床单擦手,所幸拉米亚斯眼明手快地阻止了她,拿过一条毛巾代替了那险遭荼毒的床单。
拉米亚斯看了看那只剩油渍的大餐盘,又看看拉米亚,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便吩咐她老老实实呆着,自己折返出去,很快又重新带了一大盘东西回来。
很快,拉米亚便又让他跑了一趟,直到第三只餐盘上的东西减少了三分之二,她才彻底摆月兑了那令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的饥饿感。
所幸随着饥饿感的减退,拉米亚的吃相渐渐变得文雅起来,第三只餐盘里剩余的食物才保持住了它们原本体面的样子。拉米亚斯在确定她吃饱之后,这才将剩下的食物统统弄进了肚子,把三只空荡荡的餐盘叠在一起。
“你吃我剩下的东西……会不会……”终于清醒过来的拉米亚静静地看着他吃完,这才突然想到了拉米亚斯和她之间的上下级关系。
“我可不想再去要第四份饭食。”拉米亚斯瞪了她一眼,“而且我不像某种饭桶,这些已经够了。”
被称为“饭桶”显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但拉米亚却没有办法反驳这个近在眼前的既成事实。
为什么我会这么饿?
这个问题在拉米亚的脑中一闪而过,但却没有任何答案,只是令她想起了自己入睡前那一阵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如果不是同时伴有强烈的疲惫,她恐怕根本无法入睡。
为什么会那么累?
随之而来的这个问题只是令她脑中“嗡”地轻轻一响,同时神志有些恍惚。
“快把这些穿上。”拉米亚斯抛到床上的铠甲部件发出了一阵铿锵声,重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艾斯塔克要我等你一醒过来就带去见他,而我却先让你填饱了肚子。”
拉米亚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一套简单而又常见的布质套头衫,忽然又在自己身上仔细嗅了嗅:“我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拉米亚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没什么。”拉米亚摇摇头,尽管心中有些不安,她还是立即娴熟地将那一套锃亮的铠甲穿戴到身上。
“还有这个。”看到她结束完毕,拉米亚斯忽然走上前来,将一袭披风覆在她的背上,扣上护肩的环扣。
拉米亚有些好奇地从左臂旁拉起披风,看了看上面的图案,却意外地发现这与拉米亚斯的披风有着很大的不同。
艾斯塔克的近卫军成员都有这么一条披风,它并不对称,偏向左半身,向左臂的侧后方垂下;因为是用厚皮缝制的,所以有些沉重,无法带来随风飘扬的浪漫效果,但在实战中能够有效地抵挡不少伤害。其他人的披风拉米亚都见过,尽管外形和自己的没有差别,但他们披风的图案全都是印染上去,而不像自己身上这一条,完完全全是由手工绣成,边缘处也没有她这一条这么考究的金色纹边——而且令她有些不太确定的是,这个图案的材料好像是真的金线。
“这是……”拉米亚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身上的披风。
“艾斯塔克给你的奖励。”拉米亚斯没有多做解释,“跟我来。”
奖励?
虽然有些模不着头脑,拉米亚没有再多问,跟着拉米亚斯走出了营帐。
刚迈出营帐的瞬间,明亮的阳光令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不过很快便适应过来,一言不发地跟着拉米亚斯。
营门外伫立着的两名士兵立即向着他们躬去——这可不是他们平日里面对近卫队长时会采取的礼节。
拉米亚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矛盾,她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自己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但同时又有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在时时警告着她,不要去深究那些遗忘的事情。
她一会皱起眉,一会流露出些许烦躁,一会又盯着路面担忧,全然没有注意到沿路遇到的士兵都在对他们垂首躬身。直到拉米亚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拉米亚才从再一次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中军帐大门。
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进去通传的卫兵便马上出来宣召,拉米亚也就像往常一样跟着自己的头儿踱了进去。
帐内还有不少人在,艾斯塔克则坐在营帐正中的几案后,面前堆叠着不少文书簿册,还有几名看起来像文职军官的人陪立在他的身边,目光牢牢地注视着他手中的一本册子。
“你醒了,这很好。”艾斯塔克看着拉米亚,微微地颌着首,忽然又抬起手臂挥了挥,“你们都先出去,该留下的人留下。斯金,让所有侍卫离帐二十步戒备,越界者格杀勿论。”
虽然艾斯塔克没有指名道姓,但相信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自己是不是“该留下的人”,营帐中原本还在忙活的大多数人都迅速地从营门离去。斯金也出去了一会,但他显然是一个“该留下的人”,将帐外的侍卫布置好之后,很快便回到了这里。当他回来的时候,除了拉米亚,便只有阿达尔特、基萨斯、塞塔以及拉米亚斯留在了帐中。
尽管拉米亚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艾斯塔克的语气不善,但她却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还算随和的人会突然用一只无辜的陶罐来宣布自己胸中的怒火。
那只原本摆在案上用于盛水的陶罐就这么被艾斯塔克飞手掷来,这一动作着实令拉米亚吓了一大跳,但是从拉米亚斯身上响起的破碎声令她明白了这只陶罐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以拉米亚斯的身手,应该很容易躲开这么一个体积超标的“暗器”才对,但他却只是低着头站着,任由它在自己的腿甲上磕得粉身碎骨。
“你太令我失望了!拉米亚斯!”艾斯塔克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却让拉米亚不禁有了一种脑后生寒的感觉,“用你层层甄选出来的五十精锐去对付两百个乌合草寇……这很有意思吗!”
“非常抱歉,殿下。”拉米亚斯仍然低着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拉米亚看到这种低声下气的样子。
“还有你,阿达尔特!”艾斯塔克的目光又转向了同样神情凝重的阿达尔特,“刚刚让你捡回一条命的战场,你现在勘察清楚了吗?”
“是,殿下。”阿达尔特的声音比拉米亚斯大不了多少,但更带着一些沙哑,“威尔海德南方的平原名为‘秋叶原’,因主要植被为形似枯草的黄带草而得名,无险可守,利于骑兵游卒交战,不利屯兵设伏、秋冬季忌火攻,南部多蒿草,可少量伏兵……此番突袭中军的敢死队,便是藏身其中。”
“嗯……你现在知道了。”艾斯塔克点了点头,脸色却一点不见好转,“你并不是没有脑子,但好逞匹夫之勇,正是顾虑到这一点,我才无法放心将大军托付给你。你是不是觉得拉米亚斯之前的伏击胜之不武,所以一得到敌军在秋叶原布阵的情报,便急着要用你那‘堂堂正正’的打法来分个高下?”
“是……殿下……”阿达尔特的声音更小了,“但是我以为我军勇猛……”
“屁话!”艾斯塔克的口中极为难得地蹦出了这句粗俗但不乏震慑力的脏话,额上凸起的几条青筋仿佛想要昭示出这位好修养的王子此时究竟愤怒到了什么程度。不过此时谁也不敢站出来指正一下这位金枝玉叶的失态。
看到周围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态,艾斯塔克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稍稍平静一点:“是啊,我军勇猛,但敌军未尝不勇猛!那一百多名埋伏在蒿草里,直袭中军的敌兵难道不勇猛?梅迪乌斯父子三人一度逼到帅旗之畔,他们难道不勇猛?那三十名在全军溃退之时舍生忘死突入我军阵中的殿后骑兵,他们难道也不勇猛?”
随着艾斯塔克这三句越发掷地有声的反问一一出口,拉米亚渐渐感到耳畔响起了一阵似真似幻的嘈杂嘶喊声,脑中也如同走马灯一样不知不觉地闪过了些许朦胧的画面,虽然模糊不清,但全都似曾相识。
“我……非常惭愧……”阿达尔特单膝跪了下去,微微发颤的手臂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耻辱。
艾斯塔克做了个向上抬手的手势,示意阿达尔特站起身来,目光转向了拉米亚:“如果不是她,米诺北部的门户恐怕已不再属我所有……”(八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