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纯到底没能拦住自己母亲南下去金芷山寻找爱女踪迹的脚步。
第二天一大早,阂府上下都行动起来,准备马车的、准备行囊的、准备吃食的、告别的、叮嘱的,把整个京城陈府闹得,颇有一丝紧张的氛围。
是呀,这个时代有句俗语,叫做“七十不出行,出行不留餐,留餐不留宿。”意思就是说,老人家到了七十岁,就不要往外面去旅行或作客;即便实在需要出去走一趟,也不要到外面留餐;要是在外面留了餐,那就再也不要到外面住宿了。因为,在那样医疗技术不发达的朝代,七十,是一个极其老迈而又危险的年龄了。陈家的老太君以七十好几的高龄,非要出行不可,且一出行就是出远门,必定要在外留餐、留宿多次,加之天气寒冷,年关又逼近,怎不叫亲人紧张与担心?
陈子纯几乎通宵没睡。她既通知安排出行的人员,又要打点好母亲的行李,一晚的时间还不够准备;即便有空余的时间,她也睡不着——她还要担忧母亲的身体。
母亲的心情她是可以理解的,此时一定只想着要去探个究竟。她也知道,一旦是母亲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劝她改变。就像当年,虽然她以宰相之位,完全可以声援自己的女儿,甚至是明里暗里地拉女儿一把,而且自己的女儿也曾向她恳求过,但她仍然认为女儿的做法荒唐,仍然坚持站在自己的立场,在阻拦不了同样倔强的女儿以后,和其他的官员一起,亲手把女儿推出了家门。这些年来,母亲的担心,母亲的牵挂,以及母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丝后悔,她都瞧在眼里,急在心里。
“死了也好就当是我当年,亲手处死了她”
昨夜离开母亲房间时,还听她在喃喃自语——是啊,当年,她谋害皇嗣,按律当诛。这个时代的皇嗣,可不比中国古代的皇嗣,皇帝有几百个嫔妃的肚子给他生嗣子。这个时代,是女皇当政,生产皇嗣的,就只有女皇一人。谋害皇嗣在中国古代尚且是杀无赦的死罪,更别说是在这个时候了。
毕竟是皇帝顾念旧情,仅仅放逐。虽然这一处罚相较于没有武功的人而言,可能相当于处死;但是对于陈沐夭,陈家上下都知道,整个京城也都知道,等于是放了她一条生路——依她的武功,要穿过相当于无人区的神秘的皇陵森林,那应该是不在话下。
当她失去消息时,京城也有人猜测,陈沐夭死了,死在那片恐怖的森林里。但是,陈庭不相信,陈子纯以及她的兄弟也不相信。她们只当是,她们的幺儿(妹)躲起来了,不愿意见她们了;当她想出来见她们的时候,她就会出来了。
想不到竟可能会是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结局,既在她们的意料之中,又在她们的意料之外她果然是躲起来了但是,她却再也不会出来见她们了
陈子纯也知道,要不是估计陈沐夭已经死去,自己的母亲是绝计不会亲自去寻找、去迎接她的——因为她已遭放逐,按律不准再回朝庭与家庭。而自己的母亲,除了教导自己的子女、弟子要“护国安邦、造福百姓”外,她自己对于这个王朝、特别是对于她亲自拥立、又一直效力的先皇,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先皇下令放逐,那么就是放逐,就是,陈沐夭再不是她的孩子,不是陈家的孩子。
但是,她死了母亲确是无论如何也会亲自成行的哪怕是明知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老迈,就算是自己可能会死在往来的途中,她也会想方设法靠近她一些,更靠近她一些——因为,那是她曾经那么的喜爱、曾经用心地爱过的幺儿呀
辰时正,大队人马出发。
虽然陈庭几次向女儿提出要求,要轻车简行,甚至说不要随从,陈子纯自己也深知,人员与东西多了,有时也是负担。但及至出发,出行的阵容已是不小。
陈庭与儿子陈子俊,长孙女陈若莹与其夫人沈良各乘坐一辆马车,带着随从六人及一马车的行李——包括食物、换洗衣服、木碳之类,踏上了寻亲的旅程。
每一个随从都经过了仔细的挑选。陈子俊甚至还带了自家(他也早已出嫁成家)两个武功颇高的护院过来;每一辆马车里都重新进行了布置,特别是陈庭所坐的那辆,棉被铺了一床又一床,以尽量减轻马车的震荡;又搁了烘炉壶罐之类,既保暖,又方便热着陈庭常喝的汤药。
不凑巧的是,虽然已入冬,虽然天气冷了有很久了,京城的雪却一直没有下下来,但是,她们出发的那日,马车刚出京城,纷纷扬扬的大雪就下了起来。
一时间大风又大雪,旅途形势立刻严峻起来。路上的积雪渐渐地厚了起来,渐渐地,行走的人及马车都有些打滑。陈子俊几次劝母亲返回,但陈庭不许。
“就是爬,也要爬到金芷县”
陈庭与陈若莹所坐的马车由两个武功颇高的护院驾驶着,另一辆本是装着行李的马车由陈家的车夫驾驶着,行李早已腾了一些出来,塞到陈庭祖孙俩坐的马车上,以便空出地方来给另外三个随行人员坐,也让她们少受些风雪。
虽然风雪阻碍、速度缓慢,但好歹马不停蹄,又兼之路上行人较少,一行人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行程所安排的第一站。
第二天的行程,就远没有第一天轻松。路上的雪越来越厚了,马车越来越不好行走,马儿不时一个趔趄摇得马车几欲翻倒;遇到较陡的坡也难以爬上去。陈若莹夫妇,以及另两个随从,早弃车行走,一路紧紧地跟着,不时地推一把陈老太君的马车,就是近五十岁的陈子俊,也不时下了马车来,帮忙推着马车走,以便这最重要的一辆马车,能尽早到达第二站。
由于这么多人护着一辆马车,陈庭所乘坐的马车倒是顺利地、安全地、按时地到达了第二站。
但是,直到半夜之后,另两辆马车才就着微弱的雪光,赶到第二站。陈子俊见此情景,果断地把两辆马车交由客栈代管,一行人只带着老太君的药、必要的干粮以及贵重物品,重点保护着老太君的马车,一路南下。
但即便是南下,风雪也不见小,天气也不见暖和。所幸陈庭可能是被寻找爱女的这一点点盼头所激励,一路虽然颠簸,咳喘的毛病倒是没见厉害,只是咳嗽那么一两声而已,也不知是不是她强忍着。
第三日,一行人虽然轻车简行,但速度却是越发地慢起来,风雪越来越大了,砸到人的脸上,也不见疼——都吹得麻木了。遇到迎风的地方,有时走三步,倒要退一步。陈若莹以及另一个随从,成日在风雪里走,已冻得有一丝鼻音。一群人不知苦熬了多久,好不容易看到前面路边有一家客栈,陈子俊于是吩咐,先进客栈避避风雪。
一行人走了进去,客栈里早已是人满为患。陈子俊一进门,看到拥挤的大堂,就叫伙计带他们去上房。谁想伙计抱歉地对他们说,“抱歉了,客官这两日风雪大,来暂避的人比较多,这会儿,是连通铺也没有啦您看……”
陈子俊还想要争取,“我们这里有一位老人家,能不能……”他还没有说完,这位老人家就打断了他。“俊儿,不要为难人家”又对着伙计,“我们只避一避,风雪小一些了我们就走。麻烦你给我们来些吃的吧?。”
“谢谢客官理解一有房子出来我就给您安排吃的只有馒头了,要不要?我们客栈小,存的菜不多,早卖完啦”
“好吧,就馒头”陈子俊扶着母亲坐到门边的一条凳子上——也就门边因为风大,还有空地儿。陈若莹从马车里抱出一床被子,把陈老太君捂了个严实。
一行人或和别人挤着坐着,或随便垫个什么席地而坐,耐心地等风雪小些。
但天不随人愿。天渐渐晚了,风雪还是没有减小的趁势。陈子俊几个都急了,缠着伙计,请她想办法一定腾一个床位——至少得让老太君有床可睡呀
可是床也不随人愿。到了傍晚,越发只有增加的客人,没有离开的客人了。
晚饭时分了。客栈不分住店的还是没住着的,一律供应馒头。老太君胃口不好,此时想要喝一口热汤,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及至馒头晚饭吃完,一行人还在为睡哪儿犯愁。倒是老太君,却是作好了打地铺的准备了——幸好马车上的被子多呀
几人才把被子拿出来,想要铺上时,一个惊喜的、爽朗的、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陈伯娘吗?。”
各位看文的亲不用听其音,只要看到这样的描述,也知道发声的是何人了。不作他想,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