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我的孩子吧我不要银子,只求您给他一口饭吃,求求您,带走我的孩子吧他很快能给您干活啦~~~”拦在马蹄前的女子出声哀求着。
陈若莹一见,赶忙去拉她,“不要命啦,你快到旁边来一点点”
“不你带走他,我就走”
“来,来,过来。我跟你说,我们也是赶路的,谁还能帮你带孩子?他还那么小”
“这位大姐,我们逃荒至此,我的夫人病啦我们实在没有能力照顾这个孩子啦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好人,求求你们带走他吧算是给他一条活路”这位女子不仅没有走开,反而跪到了马蹄下。
陈若莹还要劝她,车内,陈老太君说话了,“别说了,莹儿,叫她们母子俩跟着吧”
陈老太君这一说,可把现场的气氛给闹腾起来了。
“老人家,我愿意跟着您我啥都能干”
“东家,我不要工钱,每天只要您管一顿饭”
“东家,我女儿八岁了,送给您做家丁”
……
一时场面有些失控了。见此情况,陈老太君又是着急又是心痛。又僵持了一会,她干脆走出车厢,巍巍颤颤地对围上来的人说,“乡亲们我陈某无能,帮不了大家但是,这县衙里的县令大人是我的学生我一定前去相请于他,今晚就在这里施粥请各位乡亲在这里稍等不要围过来我们此次出行,是轻车简行,真的帮不了大家,对不住啦请大家散了吧”
围着的人听到这些话,可能以为老太君只是个教私塾的,又看到她们一行十来人只一辆马车,可能以为她们确实没能力帮得太多,倒也不为难他们。于是,一部分退了开去,一部分人还要乞求,“您老人家可不能骗我们呀”“您一定帮我们去求求情呀”
那个抱孩子的女人也没有离开。陈若莹走过去,对她说,“你就抱着孩子跟我们走吧”
可是女人还是没有动。“大姐,我不能跟你们走,我的夫人,”她指着城墙根下歪在雪地里的一个人,“他病得很厉害,我不能离开他”
陈若莹没有办法了,只好又去问她女乃女乃的主意,陈老太君想了想,干脆叫她们一家三口都跟上了。
于是陈若莹接过孩子,女人欣喜若狂地去搀她的夫人。一时旁边的人有羡慕的,也有想要跟着走却被随从们拦下了的。纠缠了半天,马车终于进了城。
城里,也是一片萧条。
在这个朝代,过年是个大节日,几乎是进入腊月(十二月)起,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过年。按理,此时应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然而此时,街道上许多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开着门的不多的店铺里,生意看上去很是冷清。门外倒是比较热闹,因为,青草在家俱行遇到的一幕在这里也常见。除了那些想要打工的人,还有一些就是逃荒和乞讨的人——不过,在这里行乞也不是好地方,因为随时可能被店家驱赶。
好不容易到了客栈,陈若莹先顾着给老太君去煲一锅热汤;她夫人沈良忙着安顿一行人马——包括跟上来的一家三口;而陈子俊,则拿着老太君的名贴去了县衙。
不多时,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随着陈子俊匆匆忙忙地来到了客栈陈老太君的房中。
“学生赵英拜见师尊。不知师尊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敬,失敬”来人正是本县县令,老太君早年的学生之一,此时正一本正经地拜在老太君膝前。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多年没见,您……”
双方一阵寒暄,然后,老太君开始想实现对城门口的众难民的承诺。
“赵英啊,本来此次我们路过你这,是不准备惊动你的。特别是不想让你这么天寒地冻地跑到这个客栈来。但是,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赶了几日的路,再也挪不动啦,所以呢,也只好麻烦你过来一趟。”赵英一听,连声说不敢。
“刚进城的时候,我们看到很多灾民没有赶上中午的施粥,有些还几天没吃过了,要是今晚不施粥,怕是有人熬不过去呢老婆子我想替那些灾民向你求个情,今晚再施一次粥可以吗?。”
赵英一听师傅说的这话,连忙又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师尊,学生无能学生无能竟连累师尊担忧辖内灾民”陈子俊赶忙又把他搀起来。
“既然师尊吩咐,学生照办就是。”赵英边起身边说。
“那我就代那些灾民多谢你了现在天寒地冻,那些灾民,数量有多少,每日所需粮食该多少,他们又委身何处,你可知道?”老太君由白话文而文言文,语气自然就没那么亲切了。
“学生……汗颜前日闻报,由于天降大雪,灾民陡然增多。光是城门外栖于破庙、破观中的灾民,就已达两百余人,这些人均衣食无着落,学生每日命人在城门口施粥一次,但往来者不知几何;城中灾民各处行乞,流动性较大,难以统计,但,均……无处栖身,且昨日暴雪,城中又有上十户民房被压垮。学生除命人在城东、南、西、北各设一施粥点外,也号召城中富户行慈善之举。其余……学生有心无力,一筹莫展。求师尊指点”
“如此荒年,又逢此大雪,确实也为难你们这些当官的了。不过,百姓更难灾民——那些逃荒的灾民,那更是难上加难了无裹月复之粮,无御寒之衣,无栖身之房——你作为一县的父母官,可曾想过他们的处境?一日仅施粥一次,且很多灾民没有赶上,岂不是,要断了他们的生路?”
老太君这话说得,明显有些严厉了——老人家,虽然人家是您的学生,但那也是曾经不是现在呀而且他现在好歹一县之长,更何况,仿佛您是来求人家办事的吧?语气能否温柔一点点?
幸好赵英不计较。不仅不计较,而且他还惶恐得很
“师尊,不是学生不肯作为,而是……学生实在无能为力呀”
“你说,怎么个无能为力法?”
“首要的一条,是县衙内的存粮已经快见底了”
“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就快见底了?”老太君很奇怪。
“今年秋天以来,学生向州府上的请求赈灾的折子就不知有多少个,但无一回复幸亏秋天还不见有灾民,虽然大荒,百姓都是自行解决温饱问题。但是入冬以来,百姓也无计可施,县衙只好出手相助。我看赈灾迫在眉睫,派遣师爷亲自去州府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今年没有赈灾的计划”
“但县衙也好,州府也好,都应该收了百姓的赋税,应该有粮可赈呀就算今年是荒年,赋税难以收齐,去年、前年总不是荒年吧?。”老太君很疑惑地问。
“去年县衙本是有存粮的。但抵不过战事暴发呀——去年征的兵多,战争之后又要防守,不敢遣兵,军粮调得,可多呢据师爷打探回来的消息,哪儿都缺粮,紫山大营,西部大营,各州各县,就没有不缺的州府的灾民也多,还想向县衙调粮呢”
“那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吧?。”陈子俊出声询问。
赵英看了陈子俊一眼,貌似很小心地说,“其实富户们家中,应该是有粮的。当年师妹……”赵英看到自己的师傅脸上又黑了一分,赶紧又不说下去了。师妹,正是师傅的女儿陈沐夭。
“富户们家中的人口少,家里的田又多,就算是荒年,也应该是有余粮的。特别是……只要有功名的,他名下的田地都不要缴纳赋税,使得有田的人家,都发狠让家中的孩子考功名,以至很多田地都收不上赋税。”赵英又看了一眼自己师傅阴沉的脸,鼓起勇气说,
“以前没有人提及这个事倒也罢了,师妹当年说这个不合理……,说实话,我当时听她的理论,心里也不服气——我的家里也正有几亩田呢,谁愿意缴那个赋税呀但现在想来,师妹说的,也有些道理,这确实是不公平、不合理的。”
“糊涂先皇本意,是要让世人读书上进、求取功名,以确保我朝人才济济——你,怎可随意非议”
“师尊息怒我之所以出此言论,实则因为,本县免征赋税之田,已占本县近一半的田地了”
“怎会多至如此”
“一是一个家族中,凡一人考取功名,往往全族的人的田地,都寄于他的名下;二来,有些家族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之人,但可能得过皇家封赏,这种人家的祭田也不缴纳赋税——本朝立世已有上百年,各州县都难免有封赏者,本县就有几家,其中两家虽不居住在本县,但在本县广置田地,也称之为祭田,——唉为之奈何”
“哦竟有这等事”陈老太君很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