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侯夫人裴舒芬最近往承平伯府上去了好几次,帮奉恩将军的嫡次子求娶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奉恩将军是宁远侯楚华谨外放西北时候笼络的部下,奉恩将军最近也回京述职,跟宁远侯府走动亲密。
承平伯夫人一看奉恩将军的嫡次子已经中了举人,比之镇国公的弟弟还有出息些,又有些心动。
过了几天,奉恩将军又谋了外任,这一次,居然是外放江南。这可是兵部里的上上签。众人都说奉恩将军走得是宁远侯的路子,在兵部有人,才能得此肥差。
于是宁远侯府又开始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楚华谨听了裴舒芬的话,着意结交简飞扬,倒是同他的关系好了许多。在兵部里的差事也更顺畅了,他举荐的人也都一个不拉,都谋到了好差事,越发兴头起来。
奉恩将军感激宁远侯为他出得力,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开了几桌酒,请了几个陪客,同宁远侯楚华谨来了一番不醉不归。
承平伯夫人听说奉恩将军又谋了江南的肥缺,马上就要赴任去了,有些心急,赶紧来寻宁远侯夫人裴舒芬。
裴舒芬让她别急,又去探听了奉恩将军夫人的意思。
奉恩将军夫人倒是个爽快人,答应马上下聘,过大礼,一个月之后成亲。这样奉恩将军作为父亲,可以等嫡子的婚事办了之后再走。
奉恩将军夫人倒是不能离京,将军的嫡长子走得是武将一途,跟着奉恩将军去江南。嫡次子在京城准备秋试,承平伯夫人的女儿就算嫁了,也是一直在京城里待着,倒是确确实实的一门好亲。
这门亲事做成之后,承平伯夫人着实感激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不仅按照大媒的礼包了一个八百八十八两的大红包给她,还将上好的酒馔和尺头送了许多给宁远侯府。
镇国公府的简老夫人收到了承平伯夫人的喜帖,才知道人家的女儿已经要嫁人了,实在气不过,对着二儿子简飞振哭了一场。
简飞振啼笑皆非,只好着意安抚简老夫人,道:“娘别太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是有更好的在后面呢。”
这话说完不久,宁远侯夫人裴舒芬便给镇国公府简老夫人递了帖子,要上门拜访兼赔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简老夫人刚从乡下回京城不久,急需打入京城贵妇的圈子里,而宁远侯夫人如今已经俨然成了京城勋贵夫人里面的头一号,人缘好,又能干,还古道热肠,愿意跟她结交的人越来越多。
这样的人,突然递帖子要上门赔罪,简老夫人有再大的气性,也气顺了许多,便约了跟她见面的时间,等着她上门。
裴舒芬来到镇国公府,当然先对简老夫人一番赔罪,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又许诺要帮着简老夫人物色更好的高门贵女做媳妇。
简老夫人本来对承平伯夫人的嫡次女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是拿她做个后备而已。现在见宁远侯夫人这样放下架子,折节下交,简老夫人心里也好受了些,便对宁远侯夫人推心置月复地道:“我的大儿能干得很,不用我操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二儿子。”说着说着,又落了泪,对裴舒芬哽咽着道:“裴夫人,你不晓得,我们家当初夺了爵,在乡下吃了很多苦。尤其是我的老二,他大哥出门从军,家里就剩下他一个男人。他一个孩子,又要照顾我们一家大小,又要忙着自己念书习字,才耽误了这么多年。这孩子,我是真心想给他寻一门好亲事,才对得起他这么多年来吃得苦。”
裴舒芬拿了帕子过去帮简老夫人拭泪,同情地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帮老夫人分忧。——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保证还老夫人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媳妇就是了。”
简老夫人得了宁远侯夫人的许诺,抓住裴舒芬的手道:“裴夫人既然说了这话,我是个实在人,就当真了啊。”
裴舒芬笑着道:“我说话向来算数,老夫人就等着听好信吧。”
宁远侯夫人走得时候,简老夫人一直送她到大门口。看着宁远侯府的御赐马车从街边渐渐远去,简老夫人微微一笑,便扶了丫鬟的手,回屋里去了。
高门大户里的众位夫人们最近都忙得很,或者忙着给女儿准备行头,打点路子,好进宫参选。或者忙着给女儿相看夫婿,打理嫁妆,准备嫁女儿。
一时京城里的喜铺和海货铺子都比平日里忙了许多。因为大齐朝的高门大户都喜爱用海货做嫁妆压箱,越是精奇罕见的物事,越是抢手。
桐露他们家的铺子虽然不大,却有名气,总有些外面大的海货铺子都不一定有的好东西。另外这铺子里的东家是个实在人,做生意从来不短斤缺两,价格又公道,因此生意更是好上加好。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在店里忙碌。
桐露和罗开潮两个人一个忙着清点存货,一个忙着出去找路子进货,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桐叶来到桐露家的时候,正是桐露和罗开潮两口子最忙碌的时候。她经过大夫的复诊,终于确定病症全消,不会有传染的危险了,才得了桐露和罗开潮的许可,坐车来到城里。
桐露命人在自己宅子的倒座房里给桐叶腾了间房出来,打算在她出嫁以前,先在那里住一阵子。
桐叶却道自己身无分文,就算要出嫁,也没有嫁妆,寻不到好人家。她见桐露家的铺子最近缺人手,便主动提出要去桐露家的铺子里住着,帮她做一段时日的零工,攒些银子,好备嫁妆。
桐露见桐叶在新夫人那里吃了个大亏,居然学了个乖,也啧啧称奇,答应帮她去跟他们家老爷说一声试试。
罗开潮却不置可否,晚上回到房里,对桐露问道:“我们铺子小,平日里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再加一个打杂的,尽够了。如今虽然忙,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我已经寻了短工去帮忙。——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家,能做些什么?”这位桐叶姑娘,十指纤纤,说话行事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要有派头。这样的人,能去自己的小海货铺子里打杂?
罗开潮并不是养在家里后宅,只会调脂弄粉,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桐叶和桐露不是一路人,这在罗开潮第一次见到桐叶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桐露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拿牛角梳通头发,一边照着镜子,闻言头也不回地对罗开潮道:“她愿意出去住到铺子上去,你还不乐意?——难道你宁愿她住在我们家里?”
罗开潮见桐露误会了,忙笑着道:“你说哪里去了?——要依我的,早几两银子打发她出去了,哪能好吃好住留在这里,还请大夫治病呢!”
桐露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好受,沉默了半晌,回头看着罗开潮道:“当日我从宁远侯府出来寻你,你是不是也想过几两银子把我打发算了?”
罗开潮见桐露钻了牛角尖,心里叫苦不迭,忙过来打躬作揖,“姑女乃女乃”、“好人”地叫了几百声,桐露才似嗔似喜地放过他,又叮嘱他道:“桐叶到底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她如今落了难,我们也不能太过凉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图她以后报答我们,至少与人结善缘,总比与人结怨要好些。”
罗开潮坐到桐露身边,握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道:“我不知道我家娘子原来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专门普渡众生来了。”
桐露哭笑不得,从罗开潮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拍了他一下,道:“我们有好几日没有见过广儿了,今儿回来得早,我们过去看看他吧。”
罗开潮忙给桐露披上大氅,扶着她的肩,两人一起去广儿的屋里瞧了瞧。
第二日,罗开潮应了带桐叶去铺子里帮忙,带着她一起去了海货铺子。
来到铺子里,桐叶站在门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罗开潮也不怜香惜玉,道:“我这个铺子小,如今也不缺人。不过你既然是我娘子的旧识,我给你面子,让你过来帮工。和别的伙计一样,我一月算你一两银子,吃住都由铺子包了,你看如何?”
一两银子一个月,算是很高的月饷了。
桐叶笑得眉眼弯弯,道:“多谢罗大爷。大爷随便吩咐,奴婢什么都会干。”
罗开潮咳嗽一声,道:“你不是我家买的人,不用对我自称‘奴婢’了。”
桐叶更是欣喜,忙道:“那就谢过大爷了。”说着挽起了袖子,要走到柜台后面去。
“唉,你去那里做什么?”罗开潮叫住桐叶。
桐叶诧异地左右看了看,道:“大爷难道不是让我帮着收银钱吗?。”点收银钱,是桐叶唯一会干的事情,也是桐叶给桐露暗示过,想在她铺子里做得活计。桐叶还以为桐露已经跟罗开潮说好了……
罗开潮笑道:“我自有掌柜的负责收银,你还是去后院做厨娘吧。——我们这里的厨娘刚好病了,要回去休养一阵子。你就暂且顶了她的缺吧。”
桐叶看了看罗开潮,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抿了抿唇,屈膝行了礼道:“那我下去了。”说着,转身跟着铺子里管洒扫的一个婆子进了后院。
罗开潮眼看着桐叶的背影消失在后院的二门上,一直微笑着的脸才沉了下来,转身一撩袍子,进了铺子旁边的一所宅子。
“罗四,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盯着在后院厨房的那个女人。她的一举一动,你都要给我盯好了,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儿!”罗开潮冷冰冰地对屋里一个其貌不扬的十来岁的小少年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