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就像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一样,惊叹着,兴奋着,然后四处跑开奔向自己赶兴趣的摊子,木艾让小安和五湖四海分别跟在他们后面,然后自己也慢悠悠的逛了起来,随手买了个极生动有趣的小木雕,花了五文钱,握在手里把玩,然后跟在几个孩子后面,等他们玩够了,这才一起拐了个弯儿,来到旁边的副街上。
其实说是副街,却也不比正街窄多少,足够四车并行,一水儿的青砖铺地,街道两边都是或两层或三层的小楼,青砖做了房山稳固结实,上等好松木雕上各色花纹做了前后门面,精致美观。高高悬挂的牌匾上,刻着五花八门的名字,什么醉仙居啊,美味坊啊,福满楼啊,应有尽有。
其中十字路口旁有一座四层高的酒楼,虽然只比邻居们多出一层,但是看上去却很有些鹤立鸡群,藐视天下的味道。楼侧立着一丈长,三尺宽的牌匾,黑底金字,仙客楼三个字龙飞凤舞,很是大气恢弘。让人一见,心底难免就有种,这酒楼一定是最好的错觉。
木艾微微一笑,肖恒确实是经商的天才,连这等心理暗示的高深手段都用的如此得心应手。
几个孩子掏出帕子擦了头上的汗,整了整衣衫,然后跟在妈妈后面进了仙客楼。
正式晌午十分,酒楼最是忙碌的时候,一层大厅里,蓝衣小二们端着放盘,上菜上酒,食客们觥筹交错吃喝的很是热闹。
母子几人一进大门,就有负责迎客的灰衣小二笑嘻嘻小跑儿过来,低头行礼,客气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在此用饭,可有相熟的朋友等候?”
木艾四处看了一眼,笑道,“我们是第一次来,没有朋友在此等候,你给我们找个清静的包厢就好。”
灰衣小二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木艾母子几人的装束,面色有些为难,赔笑道,“这位公子,真是抱歉,现在正是饭时,包厢都已经满了,实在没有空的,不如这样,您上三楼坐坐,那里很清静,正好还空了个风景好的窗口位置,您一边吃菜品酒,一边看看街景。您看怎么样?”
木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带路吧。”
那灰衣小二连忙在前头引路,脸上赔着笑,心里嘀咕,这公子恐怕不是普通人,刚才那一眼好似看透了他的心一样,可是他撒谎也是有苦衷的啊,四楼还剩了一间包厢,但是,那是老板给贵重客人留的。这公子单看衣着,应该是个富贵子弟,但是却也不够开那包厢的资格啊。
几人前后上了三楼,果然像小二说的,比一楼清静许多,宽敞的大厅里只摆了十张桌子,虽然其余九桌儿都已经坐满了,但是客人们说笑声音却不大,举止很是文雅,显见都是有些身份地位之人。
灰衣小二引着几人坐在窗口处的红木方桌旁,就退到了一边。立刻有蓝衣小二端来了茶水和四碟点心小吃食,小安从荷包里拿了一把铜钱出来打赏灰衣小二,他立刻恭身谢了,这才下楼去了。
蓝衣小二笑嘻嘻的行了礼,递上一块极薄的檀香木片做成的菜谱,问道,“几位客观,想要吃点儿什么,我们仙客楼的菜色可是远近闻名,准保您吃了一次还想第二次。”
木艾仔细看了看那木片,和外面的牌匾倒是很相衬,同样都是黑底,正面儿用金漆写了各色菜品的名称和价格,背面儿则是酒水和主食的价格,无论字体还是做工都很是精致讨巧,足见制作的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你们的招牌菜来上八个,四荤四素,你看着搭配吧,至于主食要两盘牛肉馅饼就好。”
那蓝衣小二恭声应了就接了菜谱下楼吩咐了,木艾母子几人坐在窗边,一边吹着微微有些潮热的夏风,一边吃着瓜子花生等小食解闷儿。
辛巴是个急性子,时不时就要趴在窗口四处望望,可惜,诚儿没有影子,反倒看到一个身穿锦缎长衫、满脸横肉的公子,踹翻了路旁老汉的摊子,那老汉立刻跪下磕头赔罪,那公子才骂骂咧咧的带着随从走了。
辛巴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回身气愤的说道,“妈妈,这里的人不好?”
木艾正剥了花生给小女儿吃,听小儿子语气里有些不平之意,就问道,“你看到什么了,就下这样的结论,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怎能这般武断?”
辛巴挠挠后脑,想了想,也觉自己说话有些过了,于是解释道,“刚才有人踹翻了一个老人家的摊子,那老人家还要跪地给他磕头赔罪,明明是那人不占理,他还骂人,所以,我才说这里的人不好。”
大禹微微一笑,给弟弟倒了杯茶,说道,“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
幸儿也笑道,“对啊,刚才有个老婆婆还送给我一个小香囊,都没要钱。”说完,扯起腰上的绯色香囊显摆给辛巴看。
辛巴做了个鬼脸儿,“谁送你东西就是好人了,万一碰到拐子,给你块糖,你就跟人家走啊。”
幸儿被辛巴呛得红了小脸儿,抱着妈妈的胳膊告状,“妈妈,你看二哥,总欺负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怎么整日里闹腾,也不见个消停。”木艾哭笑不得,安抚了小女儿,然后看了看依旧有些愤愤的小儿子说道,“趁着菜还没来的功夫,妈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幸儿连忙答应,她最喜欢听妈妈讲故事了,大禹辛巴,还有小安三人也跟着点头。
木艾喝了口茶水,“从前啊,有只兔子买了顶新帽子,很高兴,就出门去玩,结果在路上走着,碰到一只狼,狼上前就给了兔子一巴掌,兔子非常委屈就问,你为什么打我?狼说,谁让你戴帽子!
兔子回家就把帽子摘了,可是第二日,兔子很倒霉又碰见了狼,狼上前又打了兔子一巴掌,兔子就问,你为什么打我?狼就说,谁让你不戴帽子!
兔子特备委屈,就一状告到了山大王老虎那里,老虎温言细语把他打发回去,就找来狼说,你要欺负人家兔子,总要找个名头,比如你遇到它就让他给你找个苹果吃,如果他找来大的,你就说要小的,找来红的你就说要绿的,这样你打他不就有借口了。没想到他们的话却被躲在外面的兔子听见了。
后来等狼遇到兔子时,狼果然提出要兔子给他找个苹果,兔子就问,你要大的要小的?狼说要大的,兔子又问,你要红的要绿的?
狼大怒,伸手就给了兔子一巴掌,兔子哭了,问道,你为什么又打我?
狼说,谁让你不戴帽子!”
几个孩子哈哈大笑,辛巴揉着肚子趴在桌子上,说道,“这狼真是太有趣了。”幸儿笑过了则撅了小嘴,“这狼怎么总是欺负小兔子,太坏了。”
只有大禹笑过之后,心里一动,抬头看妈妈眼里满含着怜惜和睿智,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沉思了起来。
木艾等极个孩子静下来了,才又说道,“为什么狼能随便欺负兔子呢,因为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兔子打不过狼,没有能力反抗,所以不管狼有没有合理的借口,都能欺负兔子。刚才那位老人家为何要给踹翻他摊子的人下跪,因为他没有那人有钱有权势,他没有抗衡的实力,所以,他下跪赔罪,避免了那人对他的殴打以及许多麻烦,老人家很睿智。”
大禹点头,辛巴还要说话,却被旁边一人打断了,“这位公子的话,在下有些不能赞同。”
木艾众人扭头一看,刚才他们说起故事,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整个三楼不知何时都已经安静下来,众人都满脸兴味的看向她们这桌儿,想来是都听见了故事和刚才那番结论,这才有人出声辩驳。
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青色绸缎长衫,玉冠束发,眉黑眼亮,鼻子挺直,双唇紧抿,额间隐隐一抹清气,给人一种十分正直的观感。此时他低头行了一礼,又说道,“随意打断公子几人谈话,是在下失礼了,不过,刚才公子的言论,在下实在不敢苟同。按照公子所说,拳头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为了不受殴打,就要向恶势力低头,那这世间还要王法二字作甚?”
木艾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也没有起身,微笑说道,“这世间当然有王法,有公道。但是,刚才那位老人家如果义愤填膺和那恶人讲理,一定会挨顿打,最后真会闹到衙门去,这位公子觉得衙门会怎么判这个案子?”
那青衣公子立刻回答道,“当然是依律法公正判案,百花律刑事篇,第三百四十条,随意殴打他人致使他人受伤,要负责包赔诊费药费,并处以一百两以下的罚银。”这公子显然是对律法极熟的,张口就把相关条例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