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挑眉一笑,“那老人家受了伤,需要躺在床上最少疼上一月,这一月又不能摆摊子赚钱,那他家人这一月要如何维生?赔付的医药银子吗?难道不吃药了?再说,那打人者家里富有,一百两罚银根本不放在眼里,根本起不到惩罚的作用,反而因此嫉恨上了那老人家,随便买通些地痞流氓,砸个摊子,甚至半夜烧个草房,都不用他再出手,就有无数办法可以让老人家家破人亡。那时,老人家再去告状,最后也许官府公正,断了这案子,抓起了那恶人,然后呢,老人家的家人就都能活过来了,像现在一样照样一家合乐过日子?”
那青衣公子眉头紧皱,似乎有些认为木艾的假设太过不堪,但是他也不是单纯不解世事的书呆子,自然知道这世界的一些黑暗之处,于是,勉强点了点头。
木艾抬手一边倒茶,一边又说道,“当然不能!死人不能复生,时间不能倒流!在你的实力弱小之时,要懂得低头,懂得退让,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安静蓄积力量,直到你有足够不再被欺辱的时候,才是你真正站起来的时候。
老人家今日忍了一时之气,心里骂上两句就继续摆摊赚钱,给家里也许正在读书习字的小孙子买些笔墨,几年或者十几年后,谁能保证这小孙子就不会出息成一个状元郎?谁能保证今日这恶人到时不会笑脸相迎,谄媚巴结?
有些人认为公道尊严大于一切,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亲人的性命,但是,他有没有站在牺牲之人的立场上想过,就因为他不肯一时隐忍低头,就要害得自己受苦难、丢性命?何其无辜!”
青衣公子的脸色有些发白,一步步被木艾逼到了死角里,却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辩驳题目从一开始的世间有没有公道,已经转到了趋利避害上。
木艾微微一笑,轻轻做了个总结,“在我的认知里,一家合乐、亲人性命重于公道尊严,所以,我希望孩子们能够明白,在实力不如人时,要懂得忍耐,避免无谓的牺牲,以图将来,这并不是就说不相信世间没有公理没有王法,而是怎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这没有什么冲突。
这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事之法,所以,我不觉得今日教育孩子的言论,有何不妥之处。倒是,公子你,随意打断别人谈话,发表高论,有些过于…”
最后几个字,木艾隐去没有明说,但是眼角却瞟了瞟青衣公子那一桌儿人,似笑非笑。
今年国主陛下多开了一届恩科,十月就是开考的日子,看这些人的衣着穿戴和神色,明显都是家境不错的外地学子,想要借着仙客楼出入皆是高官贵人的便利条件,期待在此能够一鸣惊人,受到某些人的赏识,一举攀上百花国的权贵阶层。
这说话的青衣公子看模样倒也许真是个清正耿直的,不见得藏了这样心思,但是,木艾却是讨厌有人打断她的话,更何况还是把她当做梯子来用,所以,今日少有的咄咄逼人,步步为营,把这青衣公子辩驳得脸上青红交错。
他的同桌儿有一个白衣公子,见同伴好友此时尴尬,连忙起身解围,向木艾施了一礼,笑道,“这位兄台,当真是好口才,在下佩服。我这位好友生性耿直,说话难免有些失礼之处,还望兄台见谅。”
木艾拱手回礼,笑道,“不过是辩论几句,给诸位添个乐趣,无伤大雅。”
那白衣公子也是一笑,拉着青衣公子坐下继续喝酒吃菜,小声说些闲话。厅里其余之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就转回了目光。
又过了不到两刻钟,楼下街上很远就传来了马蹄声,急促而迅猛,不时相伴传来一两声惊呼,辛巴心里一喜,立刻趴到窗边观望,木艾也扭头看去。
只见一匹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坐了一个胖墩墩的红衣少年,白女敕女敕的圆脸盘,小鼻子小眼睛,煞是可爱,此时正挥舞了手里的马鞭,风一般赶到酒楼前,一个灰衣小伙计连忙上前去帮着拉马缰,却被黑马一扭头避了开去,正要下马的红衣少年,因此趔趄了一下,差点摔下马来,他气怒的挥手就给了小二一马鞭,小二吃痛,却依旧赔着笑脸拉着马缰,服侍他下马。
红衣少年又叱责了两句,才疾步进了酒楼。木艾微微皱了眉头,心里升起淡淡的不喜。
辛巴则回过头来,问道,“妈妈,是诚哥吗?。”
木艾点头,微带深意的说道,“应该说是,在花都住了三年的诚儿。”
辛巴有些发懵,可是,没容他多问,咚咚的脚步声已经传来,那红衣少年站在楼梯口,面色带着急切的四处打量,最后眼光落到木艾这一桌儿时,眼里立刻爆出无尽的惊喜,几大步就窜了过来,“辛巴!你们终于来了!”
辛巴也笑咧了嘴,上前就抱了他,喊道,“诚哥,你真是太慢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诚儿似乎对这样的拥抱有些不适,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立刻狠狠回抱了辛巴,眼圈有些红了,“我在城外,骑马赶回来的。”
木艾微微一笑,说道,“行了,都见到面了,以后有你们亲近的时候,诚儿过来,给姑姑看看。”
诚儿立刻凑上前来,施礼之后抱怨道,“姑姑诚儿都想你了,你怎么才来啊?”
木艾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你是想我,还是想好吃的啊,一看你这一身肉,就没有好好练武。”
诚儿嘿嘿笑着挠挠头,脸上微微发红,有些尴尬,但是眼里却满是孺暮。他又转身和大禹、幸儿两个见了礼,亲热的说笑起来。
站在旁边的蓝衣小二这才上前赔笑说道,“这位公子,楼上的包厢现在已经倒出来了,如果您愿意,现在就可以上去用饭,那里安静又宽敞,正好也能好好叙话。”
木艾还没等说话,诚儿已经先竖起了眉毛,喝问道,“为什么没给我姑…呃,舅舅开牡丹厢,一定是你这个奴才狗眼看人低,慢待我舅舅了!莫掌柜呢,去告诉他扣了你这个月的工钱…”
他还要再说下去,却被辛巴扯住了袖子,疑惑扭头看去,却见姑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的心里就是一咯噔,立刻打住了话头,说道,“罢了,下次眼睛放亮点,赶紧开了牡丹厢,酒菜也快些上来。”
“是,少爷。”那蓝衣小二连忙擦了头上的冷汗,一边心里喊着委屈一边下了楼,这公子一行人脸上也没写了是自家主子的亲戚,他怎么会知道,再说那牡丹厢从装修好了,也没开过几次,他哪敢随便开啊。
诚儿悄悄看着沉默不语的姑姑,心里除了忐忑还有一丝委屈,不过就是教训个奴才,姑姑怎么就生气了。
大禹、幸儿和辛巴也都有些不喜诚儿刚才的那些做派,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好在这时候又有个身材倾长的清雅少年上了楼,青色的锦缎衣衫上用银丝绣了竹纹,衣角飘动间,隐隐闪着暗光,羊脂白玉的发冠束着墨黑的长发,接近麦色的脸庞上,眼神清透,鼻直口薄,微微一抹笑意常挂在嘴角,让人一见之下就会心生亲近之意。
此时眉宇间一抹期待盼望格外明显,任楼上众人观瞧而没有半点儿羞赧之色,端得是风流俊秀,温润亲和的佳公子。
大禹忍不住惊喜喊道,“涛兄?”
那少年立刻扭头来看,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露出白白的牙齿,略显激动的上前,双手拉了大禹说道,“大禹,你们终于来了。”
幸儿在旁边扑哧一声笑出来,打断了两人重逢之喜,“嘻嘻,涛哥哥,你和诚哥哥约好的吗,刚才他第一句也是这么说。”
众人都被逗笑了,涛儿上前给木艾见了礼,然后满眼笑意的站在旁边,木艾细细打量他几眼,满意的点点头,“涛儿这两年一定没有断了习武,这身体看着可是强健了许多。”
涛儿笑道,“以前在姑姑那里底子打的好,回来后,父亲又给我请了位武师,平日里常习拳法,这两年倒是连风寒之症都没患过。”
“那就好,什么事都在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荒废。”
“是,涛儿谨遵姑姑教诲。”
“不必那么多礼,以前在姑姑跟前怎么样,现在就怎样。走吧,上楼吃饭吧。”木艾拍拍他已经快和自己平齐的肩头,微微一笑,心里却不免感慨,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好似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她也年过三十,步入中年女子的行列了。
虽然她从穿越过来这个世界,容貌就没有任何变化,平日恐怕引人注意,多在衣着和发式上遮掩一二,让人看上去都以为她是二十五六岁。但是女子天生对于年纪都十分在意,二十九岁时还觉年轻,可是只要一过三十,心里就开始紧张,好似马上就要满脸皱纹,白发苍苍一般。她自然也不能免俗,特别是一月后将要与那人见面,让她时刻都在患得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