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御风手里的茶杯轻轻一颤,抬眼看向肖恒,肖恒心里微微一凛,立刻说道,“平日他在府里也觉吵闹,这几日来了你这里,我和你嫂子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木艾吩咐小安,“上楼看看孩子们睡下了吗,如果没睡下,就唤他们下来一趟。”
小安应声上了楼,却发现自家少爷小姐们早就等在楼梯旁了。
二楼的房间本来分了三大间,靠近西南角的是木艾的卧室,紧挨着中间朝阳的是幸儿的闺房,而朝向东南的大房间则是大禹和辛巴的。这两日诚儿和涛儿跟着住了过来,不喜住客房,就如同原来一般,还是挤到了大禹和辛巴的房里同住。好再房间里有两扇窗子,很是明亮宽敞,加了两张木床也不觉得拥挤。
四个人虽然年纪不同,但是感情极好,刚刚看了那般神奇的动画片,都有些兴奋睡不着,正打开窗子打算上房顶赏赏月,就听楼下传来打斗之声,涛儿和诚儿略有些惊慌,可是大禹、辛巴历经劫匪和天一派两次争斗,生死关头也是伤过人命的,所以半点没有害怕,反倒趴在窗前看了起来。辛巴一见动手的是夏烈师傅,还嚷着要下去帮忙,大禹心细,见孔喜等人围在房子四周没有上前的意思,就知道妈妈有安排,于是拦下了弟弟,又去隔壁敲门,接了幸儿过来。诚儿挤到窗前,认出那几人里有自家祖父和父亲,于是几个孩子更是放了心。
果然,妈妈下楼没一会儿,那些人就进客厅奉茶了,他们一时好奇,就挨挨挤挤的躲在楼梯边偷听。
此时听见妈妈唤他们下去,连忙整理好衣衫,然后按了长幼陆续下了楼,当先给安伯侯和肖恒见了礼,然后就规矩退回两步,等待妈妈给他们介绍那一脸威严的陌生人。
上官御风自从几个孩子下了楼来,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辛巴,心里苦涩难言,那些与婉儿初识、相爱生子,娇儿绕膝的日子好似就在眼前一般,谁说帝王无情,帝王之情,轻易难动,动则根生。婉儿和孩子就是他上官御风、百花帝王的情,可是,他运筹帷幄,一心以为江山尽在掌控,致力于民生,至于与吏治,却没想到,一夕之间,爱妃幼子,一死一失,而一切蛛丝马迹又表明那凶手就出自他的后宫,原来是他的宠爱杀了他的爱妃,是他的喜爱失去了他的幼子,这叫他情何以堪。幸得天神保佑,他的幼子福泽深厚,大难不死。可是他却碍于各种牵绊,碍于他的江山,不能接他回宫,不能为婉儿报仇。
多少个日夜的梦里婉儿在哀哭,可是,他却只能无言以对。
如今,当初牙牙学语的小胖墩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那眉眼,那口鼻,那灵动的神色,都与记忆中的婉儿重合,不必再验那墨兰佩,他万般确定这就是他和婉儿的孩子,百花国的五皇子上官鸿。
辛巴被这陌生人分外灼热的眼神盯得有些恼怒,悄悄挪到了妈妈身后,然后心里就觉有了底气,偷偷瞪了那人一眼,没想到那人眼里却立刻装满了笑意。
木艾心中的不安更重,也顾不得失礼了,一把把所有孩子都拉到身边,然后沉声问道,“妾身寡居之身,行事多有不便,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有何贵干,还请明言。”
上官御风收回目光,笑道,“既然仙夫人不喜罗嗦,朕也不客套了。今夜,朕之所以微服出宫,是为了朕的五皇子而来,也就是你取名为辛巴的孩子。”
辛巴?五皇子?上官御风的几句话震得大厅里众人半晌没有出声,几个孩子目瞪口呆,大禹和幸儿还好,花王城地处边疆,天高皇帝远,虽然知道皇权的强大,但是毕竟没有直观感受。但是诚儿和涛儿则不同,他们在花都生活几年,深切知道皇子的高贵,去年四皇子选个伴读,都是从一品大员和各个世家的嫡子里选拔,他们这样的家世居然都没有资格参加。而现在突然发现,刚才还跟他们玩闹,甚至抢夺鸡翅的玩伴就是皇子,这让他们如何不震惊?
屋子里其余的丫鬟小厮们,早就跪了一地,连听见那陌生人自称朕都没功夫反应,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我的天神啊,他们伺候了多年的小少爷怎么就成了皇子?
木艾也觉耳边雷声隆隆,震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原本夏烈找到府上时,她就猜测过辛巴的身世定然不简单,但是,被夏烈异国人的身份影响,她一直以为辛巴也是异国人,和百花没有关系,可是,如今乍一听说辛巴不但是百花人,而且还是皇子,人家爹爹此时又上了门,目的不言而喻,这要她如何能接受?
木艾眼里闪过一抹怒色,死死盯了依靠在壁炉前喝酒的夏烈,一颗石子甩过去,酒坛应声而破,半坛葡萄酒立刻洒到了地摊上,屋子里充斥了浓浓的酒香,“夏烈,你可有话要说!”
夏烈低垂着眉眼,伸手甩去袖上的酒滴,再抬起头时,碧绿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笑意,一股丝毫不弱于上官御风的威严气势顿时从他的身上发散开来,他就那么如同帝王巡视自己领地般,施施然走到木艾对面的沙发前坐下,“本王夏侯烈,黑水国辅政瑞王。”
“好,好一个夏侯烈,好一个黑水国辅政王。”木艾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如花,却冷得入骨,“你如今表明身份,是要告诉我,你当初明知道辛巴的身世,却为了种子,不得不欺骗与我,对吗?。”
“当初从黑水过来时,一路探查找到你府上,原本只是想带走辛巴,抚养婉儿的唯一血脉长大成人,可是,你却是那新粮的种植者,为了黑水百姓多得几样饱月复之物,说不得本王要失信于你了。”夏烈也回了木艾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好似那失信两字在他而言,没有半点愧疚之意。
木艾死死掐了手里的帕子,半晌才慢慢松开,“那我现在是否要感谢你,不曾用自己外甥的性命威胁我交出更多种子?”
夏烈垂了眼眸,嘴角邪魅笑意再现,“不必,仙夫人客气了,他毕竟是我妹妹的血脉。”
“辅政王,真是一位大仁大义之人。”木艾咬牙讽刺道。
“谢夫人夸奖。”可惜,夏侯烈好似完全听不出,依旧笑着接了下来。
木艾心中气结,面上却不肯示弱,淡淡瞟了他一眼,“今日事情败露,辅政王是否要功成身退了?黑水百姓如今的日子,肯定与王爷当初离开时大不相同,王爷应该回去亲眼看看吧。”
夏侯烈挑眉,“难道仙夫人不想留下我这失信之人?”
木艾摇头,“不想,妾身虽是女子,及不上王爷的大仁大义,却也有些善名,毕竟你护了我们府上三年,教授孩子们武艺也算尽心,对辛巴也是真心疼爱,妾身怎肯拳脚相加。不过,容妾身提醒王爷,亲身不留,不见得所有人都不想留,王爷的归途恐怕有些坎坷波折。”
夏侯烈扫了一眼安静看戏的上官御风和他身侧几人,笑道,“谢夫人提醒,不过,本王爷也不是那吃不了苦的人。”说完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呆愣的辛巴,躬身对着木艾行了一礼,“这一礼,是替婉儿谢夫人照料幼子之恩。”
“不必,只要他还叫我一声妈妈,他就是我木仙府的二少爷,我自然以亲子之情相待。”
夏侯烈蓦然一笑,又看向上官御风,“婉儿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本王不想问你是否为她报了仇,只是她的血脉不能再受半点委屈,否则本王不介意接他回黑水。”
上官御风眼里有隐忍的怒意,帝王之心皆是如此,哪怕自己暗自懊悔一万次,却也绝不允许别人说起一个‘错’字。
“朕的皇儿自有朕护着,就不劳辅政王费心了,百花与黑水之间路途遥远,辅政王一路平安。”
“这是自然。”夏侯烈微微一笑,再次环视了大厅,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那两个灰衣随从身形动了动,看向他们的主子,却立刻垂首安静下来。
木艾弊了上官御风一眼,心里警惕之意更深,扭头看向明显有些发懵的小儿子,把他拉到身旁,紧握了他有些汗湿的小手,说道,“辛巴不怕,有妈妈在呢。”
辛巴脸色这才好了些,蹲子,死死抱住妈妈的胳膊,却是不肯开口说话。
上官御风的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温和笑道,“现在,仙夫人还有什么怀疑之处吗?。”
“陛下日理万机,断不会深夜来此,只为一句玩笑,所以辛巴的身世,妾身半点儿都不怀疑。不过,妾身只是好奇,陛下是如何知道五皇子在妾身之处抚养,要知道那墨兰佩平日里并没有带在五皇子身上。”
上官御风瞟了安伯侯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木艾却如同醍醐灌顶般,瞬间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秘一曾说,他们并不是为了她而来!怪不得那人被自己质问时,眼神那样委屈却没有辩白!怪不得这几年花都里运来的物品越来越金贵!怪不得那人要执行那般必死的任务才可以重获自由!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却只瞒了她一个人!当真是可笑,可悲,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