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赋七岁入突厥,岂今已十余年,虽然生的中原人的面相,骨子里不免受到突厥民风的熏染,怕是彪悍的狠。早有传闻百里赋性子暴戾残忍喜怒无常,幼年因为不喜欢自己的寝宫,向突厥王身边的奴仆要求置换未果,而后便在突厥神水节时一把火将自己的寝宫给烧了个干净。为此,先皇送去了大量的金银细软与中原美女,才平息了整个突厥朝堂的怒火。却也因为这些中原美女,百里赋十二岁上,便早早的通了男女之事,茺婬无度。
这些年来,百里赋在突厥每每有什么不如意之时,先皇便赶紧着送美女入境,此举成了两国之间的默契一般,而且当真奏效,但凡美女一到,百里赋必能安生一大段日子,直到他下一个不合理的要求再提出来为止。
又或者,直到他对这一批的美人厌腻了为止。
这次是百里赋在小皇帝登基之后第一次发飙,而这一次,竟是狂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茶夜看到那字笺时,心都提起来了。掀翻神台比掌掴突厥王还要严重,百里赋不知道自己身在突厥是身负使命的么?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干嘛吃的!
就算这次小皇帝处理的不妥,但他毕竟是新君没有经验,再加上当时国乱不得不排在首位,以至于他封王封赏的事情被意外的略过。但他已经有了封号,还愁日后的生活不成?
话说的难听些,他这辈子能不能从突厥回到中原都是两可,他此举真让茶夜不得不认为他是故意而为之。
此事必定会让天朝大赔一笔,白白为百里赋的荒唐之举买单,不仅付下巨额的赔偿和颜面,更会让突厥参与内乱的人更有借口造大内乱之势。
茶夜头疼不已,这意味着褚月浅肩上的担子更重,刚刚平复了上次在幻境的商乱,又要面临这巨额支出。
还有……
还有即墨家守在阵前的大军,连月与莫小竹要面对整个突厥逆党瞬间疯狂暴涨的士气与怒火,此后的仗怕是没那么容易打了。
而即墨啸被百里赋那样提点出名,小皇帝颜面尽失,毕竟整个天朝依靠即墨啸而矗立从前一直都是人人虽然心知肚明但隔着肚皮不揭开就是保全了各方面子的,可百里赋短短几句话,便将这件不能被揭露的事实开膛破肚鲜血淋淋的掏了出来。本来安国定邦的好名声,瞬间便会成为拥兵自重功高震主的幕后暗皇。
现在的即墨啸,是经不起这样名誉上的冲击的。
肩上突然一沉,茶夜还未转头,身边便多了一个人,褚月浅站在她身侧,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拍了拍:“都会过去的。”
茶夜无声的笑了笑,幽幽一叹:“先皇泉下有知,定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他竟有如此劣质的儿子,竟能办出这样让天下人耻笑之事。”
褚月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半晌后欲要送茶夜回厢休息:“这两天你都没好好休息过,这些事情左右与你八杆子打不着,勿需劳神。”
褚月浅说的很在理,这些国家大事,无论从哪边算都是与她没有半分联系的。无论她之前是即墨溪女奴的身份也好,现今是褚月浅的得力助手也好,天下就算风云变色斗转星移,都不会轮到她去扛。
可……
茶夜苦笑:“褚月浅,你不懂。”
夜风拂起她额角的一缕碎发,发丝绕上她的睫毛扫入眼睛,她抬手拂去,那双明亮的眼睛蒙上了水雾,充满了因为担心的惶然。她望向静逸的江面,止不住胸腔的压抑,仿佛无论怎么叹,都叹不尽心里的忧急。
褚月浅微微僵住,然后竟是有些欣喜的笑了,瘦削的脸颊竟难得的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珍:“你为我担忧……”茶夜身子一震却未语,两脚却原地错了半步,褚月浅笑容僵在面上,只不过一瞬便又欣喜而笑:“我当作是了。”
茶夜的心猛的一酸,歉然道:“我的兄弟姐妹就在前线为国拼命,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况且这次的事情对褚家必定影响巨大,现在我只想着快点入京,你也能早些准备,不然到时候又要忧虑,对身体总归是场伤害。”
褚月浅频频点头温和的微笑:“所以,你为了你的兄弟姐妹也要加油努力,多出一份力便能为他们在前线减轻一丝的负担,削弱对方的实力。你的优秀在于你心底需要的不是庇护,而是与友人并肩面对。对于你来说,哪怕是天大的庇护也及不上你与其并肩作战的一刻钟。”
茶夜眼眶有些湿濡,她的复杂情绪,被褚月浅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连她自己听到后都有点震惊。她从未分析过自己,也从未给自己下过定论,只想着若不能陪伴在他们身旁,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力在暗中做他们最坚实的厚盾。
茶夜揉了揉眼睛,倔强的不想在褚月浅面前流露太多的情感,即便现在被百里赋搅局,使得即墨家与褚家走上联手的一步,但她也高兴不起来。虽然省了她大费周章去想办法让褚家与即墨家联手,可现今这样的场面把即墨家和褚家逼成这样,她倒宁可由她去想破脑袋换个温和的方式促成此事。
再有,天下之局,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无不散之筵席。两家以这样的方式联手,将来终有一日会对立划清界限不可调和,如此短暂的合作换来暂时的安定,可却给将来造成必定对立的局面。
到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几乎不用考虑的,即墨家不仅仅只有即墨溪而已,莫小竹与连月和李砚都在那一边,而褚家这边只有褚月浅一人罢了,如何抉择,她心里早就有准备也早就有定数的。
每每褚月浅与她相近,她都要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一次,好让自己在心里与眼前这个温和的男子划分距离,提醒自己不要与他太过靠近。哪怕这个男子那样清楚她明白她,懂她,她也必须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