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哭了爹爹也没有责罚你的意思。”语气说不上温柔,话语却是有重量的,至少他说了不责罚,搂着脖子大哭的人像是没听见似的,依然哭泣着。弄得唐老爷很为难,手悬在空中顿了顿落在小小的背脊上轻轻的拍着,看着站在面前发抖的人吗,让一个婢女上来安慰也是不可能的了。
“月珑乖,爹爹说了,不责罚你还哭什么,哪有唐家四姑娘的样子。”说着声音沉了沉,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搂着脖子大哭的人总算听进去了,接着,被噎住,低低的抽噎起来,纳纳的收回手泪眼模糊,鼻涕眼泪一大把的看着眼前说不上好脸色的唐老爷,朱朱觉得她的世界黑暗了,刚刚,她做了什么,是不是无理取闹了?
无理取闹,对着眼前的唐老爷?朱朱觉得世界末日也没这么恐怖,脑中一片空白,惊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如何反应。唐老爷倒是没注意她的神色,以为是被冻坏了,哭傻了,看着抽抽噎噎的人,拾起鞋袜给她穿上,这次,朱朱乖乖的,并且极力的想要穿进去,或进或退。
鞋袜穿好的时候唐老爷出了一身汗,看着眼前鼻子脸发红的人伸出袖子就着手给她擦拭脸上的泪痕鼻涕。这次,暖春总算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跨过地上的梅花,从袖子里取出手绢,道“老爷责罚,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四姑娘。”哆哆嗦嗦的说话都不利索,更不要说抹泪了。
朱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皮都擦掉了一块,神智也清醒过来,看着收回手绢的暖春,又看看穿上鞋的脚,仰着脖子看着眼前的唐老爷,肩膀处惨不忍睹的一片脏污,小嘴一撇,并没有哭出来,而且委委屈屈道“月珑任性,求爹爹责罚”
唐老爷哼了一声。道“知道任性还如此。”目光落在丢在地上的梅花,花瓣凋落,点点红梅落入雪白的积雪里,显得刺目“月珑是唐府的四姑娘就应该有个四姑娘的样子,这样窜上跳下的,像什么样子?”朱朱听着,心想,她不是猴子,怎么能够窜上跳下,顶多是爬上爬下。
见朱朱低垂着头,小手揪着夹袄下摆,一副做错事的神情,瘦小的身子在风雪中显得瘦弱。唐老爷还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以后记住了,你是府里的四姑娘,不是外面的野丫头,回去吧”朱朱点头正要离开,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书坊,怎么跑到这来了?”语气带着隐忍的怒意。
“月珑….月珑….”朱朱说了几个字就酝酿着哭意,唐老爷看得皱眉目光落在一旁的暖春身上。
暖春被看得头皮发麻,哆嗦道“四姑娘…四姑娘没有座椅,夫人说,让四姑娘今天回去休息,让三姑娘…三姑娘坐着四姑娘的座椅…”唐老爷皱眉,正要出声,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
看了过去,唐管家急色冲冲道“老爷,不好了,三姑娘在书坊被桌子压住了腿。”
“怎么回事?”唐老爷皱眉,看了朱朱一眼,见朱朱神色不变。瞥着唐管家“请了郎中了吗?。”唐管家看了看唐老爷一眼,目光落在肩膀上顿了一下。
“夫人请了郎中进府,二女乃女乃说是要见老爷。”目光在一旁的朱朱身上扫了一眼,朱朱察觉了,依然低着头。唐老爷看了她一眼,想着方才的事,皱了皱眉。
“月珑一起过来吧三姑娘坐着你的桌子,出了这样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说着便离开,朱朱正要上前,暖春抱着她的手臂惧怕的看着朱朱,挤出一抹笑拍了拍她的手便尾随其后,身后的梅花依然灿烂,却无人欣赏。
唐老爷让朱朱在外面等着,自己会院子换了一套衣服出来才往赵氏的院子而去,朱朱看着换衣服出来的人,面上一红,尴尬不已。唐老爷假意没看见。
来到赵氏的院子,外面已经围着不少人,远远的就能听见哭声,看见唐老爷进来,钱妈妈连忙迎了出来,唐老爷道“怎么了?”
“回老爷的话,郎中说伤了骨头,需要休养,不是很重,不会妨害以后行走。”钱妈妈也是心有余悸啊突然就说三姑娘的腿被砸断了,能让人不害怕吗?
闻言,唐老爷点点头,婢女掀开帘子让他进去,王氏见唐老爷进来,面上一松。赵氏也看见了,马上哭诉起来“大哥可要给弟妹做主,三姑娘好好的坐着就被桌子压倒了,这事,大哥要给弟妹一个交代。”
唐老爷看了王氏一眼坐在主位上,很快有婢女奉茶上来,郎中正在为唐玉英诊治,哭声连连的,嗓子嘶哑。
王氏会意走了过来道“昨晚弟妹说让三姑娘去书坊看看,妾身说桌椅不够,弟妹就说用四姑娘的桌椅就行了。也是妾身的错,让婆子们钻了空子,四姑娘早几天就跟婆子说过,她的桌子有问题让婆子修修,婆子偷懒,不仅没有往上报,也没有修理,弄成今天这个局面。妾身也有责任,婆子已经关在柴房内。”
“这事弟妹怎么说?”看着赵氏,明白事情的唐老爷神色淡淡。在路上唐管家就把事情说了一片了。
“这事,还是大哥说了算。只是这四姑娘明知道桌椅有问题也不提醒一句,就让三姑娘坐着。”赵氏觉得,不应该这么算了,怎么也得拖一个人下来垫背。唐老爷让她决定不过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在柳城,哪有她说话的地位,王氏只会护着自己的人,她正想拉拢四房的人,就算她远在京城也知道,这个四姑娘,眼下是在王氏身边养着。
“弟妹这话可不能往四姑娘身上说,在书坊的小姐姑娘们都听见了,四姑娘提醒过三姑娘了,是三姑娘不相信才会弄得这个田地,婆子已经在柴房,若是弟妹不能解气,婆子就交给弟妹处置,或卖或打都是弟妹的一句话。四姑娘这事,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王氏沉了声,听出赵氏的意思,自然不能让她蹬鼻子上脸,现在是在柳城不是在京城,她也只是客人而已。
“大嫂这样说,莫不是说弟妹污蔑四姑娘?”赵氏挑眉,不愿意了。目光在唐老爷身上扫了一眼,想说什么咽了口气,道“这事只能怪玉英福薄,受不住大嫂的眷顾。”
“弟妹这话说的,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婆子的错,等下就让人把婆子卖出去了,也算给三姑娘一个交代。三姑娘受伤了,就得好好养着。弟妹说是不是?”王氏看着赵氏,浅浅含笑。
赵氏想要说什么,见唐老爷站起来进了里间,这才看着王氏道“大嫂要知道,三姑娘可不能白受罪的。”
“弟妹这话说的,难不成要大嫂给三姑娘赔不是,这事虽是大嫂的疏忽,若不是弟妹要求,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弟妹说是不是?”赵氏一噎,确实是她要求的,她想让唐玉英进去看看这个书坊是怎么回事,还没看出门道,人就伤着了,现在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咬咬牙,道“大嫂的意思,这事就这样算了?”
“婆子被卖出去还不够吗?难道弟妹想让人把大嫂的腿打折了?”目光一沉,看着赵氏,冷笑着。
“大嫂误会了,弟妹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赵氏知道不能再说下去,忙打圆场,王氏笑笑并未再说。
没一会,唐老爷走了出来,道“三姑娘睡着了,这段时间就让她在府里养伤,会京城路途遥远,实在不宜奔波,大哥不会亏待了她的。弟妹看可行?”王氏皱眉,心想,或许这才是赵氏最主要的目的。
“就听大哥的。”赵氏点了点头,道“既然大哥过来了,弟妹正好有事要跟大哥说说,大嫂也一并过来吧”
说着便出了偏院,王氏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朱朱,看了钱妈妈一眼,钱妈妈会意慢了一步在朱朱耳边道“四姑娘委屈了,夫人说没什么事,让四姑娘回去,不要在这里冻着了。”朱朱点头,看着离去的身影,唐老爷正好回过头来,朱朱怯怯的低下头福了福才离开。
唐老爷看了看瘦弱的身体,皱了皱眉,并未说什么便扭回头。
赵氏看着坐定后的人才道“弟妹明日就返回京城,想着把娘的意思跟大哥说说,娘说如果二公子不能过继,就把四公子过继过来,大哥怎么看?”
唐老爷皱了皱眉,看了王氏一眼,王氏道“这事弟妹已经说了,妾身也跟二夫人说了,二夫人说看老爷的意思。”这么好的事,她还有什么说的,感恩还来不及。
“如此,就把继瑞过继过去。”唐老爷点点头。
赵氏一喜,适时道“娘的意思是大哥同意的话,明日一起去京城。”
唐老爷看了赵氏一眼,好一会才点点头。王氏冷笑,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临近年关还来回的跑。这一路来回,能不能够回到柳城过年还不一定,况且,这几天老爷身子不好王氏是知道的。正想说什么,察觉到唐老爷的目光,便顿住了。
回到院子,王氏担心道“老爷身子不好,这事也不着急,过年之后再去也无碍。这路途遥远的,老爷的身体恐怕吃不消。”
“妇道人家的想法,娘之所以放弃继明选择继瑞还不是趁着继瑞年少不懂事,过继过去养熟了才不会有其他的想法,娘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二弟的事,有了继容的时候不顾弟妹就已经说要从我们这一房过继了,要不是弟妹精明,给二爹纳妾,以为能够得子,早就吧继容过继过去了,继容已经七岁了,继瑞才四岁,四岁的孩子懂什么。养在身边才会听自己的话。”王氏低下了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唐老爷又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既然二夫人没意见,就把继容过继过去,你让人去准备准备明天去京城,三姑娘那里让她与明珠她们一起去书坊学习,多加一套桌椅,这样的事不要再出现。”王氏点头,她果然没猜错,赵氏想要把人留在这里。
王氏出去吩咐钱妈妈打点行李,唐老爷使人把唐继明叫进了书坊。
唐继明进来朝唐老爷躬了躬身道“爹有何事吩咐?”
“这几天府里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了点,关于过继的事,已经决定把继容过继过去了,这事不要再多想。过两年就是乡试,我们唐家是商人之家是不能参加考试的。”闻声,唐继明面色一变,定了定心神才又听见唐老爷道“爹爹有一位故人在朝中做官,年初去京城你可以拿着这个玉佩与他门下,他自然会出手相助,乡试一事便可迎刃而解。”
唐继明接过玉佩一看,看着上面刻着的字目光顿了顿,朝唐老爷抚俯身道“孩儿明白。”唐老爷点点头,摆手让他退下去。
唐继明回到院子,就看见守在门口的柱子,柱子看见他,连忙迎了上来“二公子,四姑娘过来了。”
“哭着吗?。”他听说了书坊的事,知道她又受了委屈,如果没有其他的出路,他宁愿去二爷那边做继子的,只是因为,他出人头地了,妹妹就不会受苦,也不会受委屈了。
“没有。”柱子回答着,唐继明已经进了屋子。
在外间并未看见人,径直进了里间,朱朱真站在椅子上,手里握着毛笔挥挥洒洒的写着毛笔大字,字迹潦草,肆意妄为。暖雪在一旁看着,知道她心情不好,写完一张又铺上一张。
唐继明看着地上甩着的纸,笑了笑拾起脚下的一张看了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目光一顿,连忙把纸张丢进火盆里,又看看暖雪,暖雪会意,看着朱朱。
见她们不动,唐继明走了过去,抢过朱朱手里的毛笔,笔头从朱朱手里穿过,手心一片墨汁,甚至有墨汁飞溅在前襟上,以及还没来得及书写的白纸上“你这样,会引火上身的。”回头看了看暖雪,朱朱也看了看她,点头,暖雪这才带着暖春退出去,直到退到门口,看着大雪纷飞的天空,神色黯淡。
“只是觉得烦闷,发泄一下也不行吗?。”朱朱心里不好受,又被他这样一弄,就更加不好受了,跳下椅子就要从唐继明身边过去,黑着脸,像是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
唐继明被她的神色气得不轻,心里着急有愤怒,拉着她的手,忍不住就要打她。突然被拉住,朱朱梗着脖子,毫不惧怕望着唐继明不怕死的道“哥哥打吧反正…”
话还没说完,脸上被人轻轻的抚着“哥哥只是气急了,哥哥怎么舍得大珑儿。”神色一片心疼“哥哥知道珑儿难受,可我们只能忍着,珑儿不是说过的吗,等哥哥功成名就了,等哥哥三年,现在珑儿就已经等不及了吗?。”
“没有,只是有时候觉得太困难了,娘的死一点线索也没有,花瓶的真凶也毫无进展,甚至珑儿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么多事要做。是珑儿不对。”朱朱说过,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可是,以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够找谁帮忙,那天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根本无从下手。至于病死的娘,唐继明说是被人害死的,那时候她还没来,根本不知道。无头苍蝇乱飞也不是办法。
“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最要紧得是珑儿要好好保护自己,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看着白纸上的诗句,唐继明皱眉,若是被人知道了,会被说成大逆不道的。
朱朱点头,言行举止,不可有半点疏忽,这样束手束脚压抑的生活,对她来说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与唐继明一起拾起地上的纸张放在火盆里燃烧,火光照着两人的脸庞,忽明忽暗的跳动着。看着朱朱,唐继明欲言又止,手模在腰间的玉佩上,最后觉得不说,他不想让她多加烦恼。他的妹妹,本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如果,姨娘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