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妈妈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药进来,微侧着身用手肘撩开珠帘避免弄脏了碗里的要,目光落在侧躺在床榻上看书的人微微皱眉“四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起来了?”把药碗放在桌上,顺便拿了一张圆凳放在床边。
“于妈妈担心了,已经好多了,没那么严重,只是…”说着轻轻的咳了起来,朱朱也不好再说,于妈妈已经瞪着眼睛看她。
“四姑娘就知道逞强。”于妈妈抱怨着端了药过来,正要坐下感觉吹进来的凉风那眼睛瞅着朱朱,见她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叹了口气“四姑娘若是听话,也就不会生病了。”把药碗放在圆凳上走到窗户边,把打开的窗户关上,看着淅淅沥沥的下着的毛毛细雨叹了一句“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潮湿得让人心里不痛快。”
朱朱听见了,嘴角浮着一抹笑“暖雪她们还没回来?”
“夫人叫过去了,挤了一大院子的人,想必整个后院的婢女都被叫过去了,好好地,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真…”说着说着,于妈妈明白过来眼前的人是四姑娘不是李绣娘,便住了嘴。
朱朱假装没听见,伸手就要接过于妈妈手里的药碗自己喝。她没想到,只是淋了一会儿的雨就这样了,感冒不说,身上一点也不舒服,小月复坠痛,让她觉得是不是那个来了。想来也不可能,她才多大,也不过十一岁。来例假也太早了,只是觉得这次风寒可能严重,须得多多休息。
于妈妈顿住的话其实说的是后院的一个婢女与前院的小厮做了苟且之事,珠胎暗结有了孩子被一位婆子发现了禀告给王氏,王氏让钱妈妈去查看,那婆子说的不错,王氏大怒,便让人把小厮,婢女分别卖了出去,婢女被卖进勾栏院里,至于小厮,听说卖给了赶马的人。
后院的人听了都胆战心惊的,勾栏院她们是知道的,至于赶马,那就更不要说了,在这个地方,专门有一种私下的营生,把青壮年的小厮,犯了罪的,主子要惩罚,不可饶恕的就卖给赶马的去矿山挖矿,听说活着的很少,活着在矿山呆一年的就更少。所以,听闻赶马的就闻风丧胆。
虽然残酷却是最好惩戒下人的手段,事实上只是**犯不着受这么大的罪过,坏就坏在,撞到这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唐明珠,那晚,唐明珠从王氏的院子出去,唐明珠的明珠园离王氏的院子并不远,而且回廊上又点着灯笼,初青手里又提着灯笼倒也不会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什么。倒也没什么只是不凑巧,她们走出院子不久,初青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灭了这几天风都很大,连人都能吹走似的,脸上也淋着雨了,初青带着唐明珠快步走了几步,眼见着雨越下越大,便找了一个地方避雨。
要说也是那两个人不长脑子,竟然就在主院不远的假山里做起苟且之事,唐明珠她们避雨的地方离假山不远,加上她们手里没了灯笼,根本没有引起注意,以为下雨,假山里的人也放大了胆子,哼哼卿卿的叫出声音。
初青听见了,皱眉循声望去,听了一会,听出门道来连忙捂着唐明珠的耳朵大声呵斥是谁在里面?
即使捂着唐明珠的耳朵,她也听见了有男子的声音,吓得全身发抖,而且,就算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黑灯瞎火的,一男一女躲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事,稍微往深一点的方向去想都明白一点。吓得唐明珠尖叫出声。
里面的人听见呵斥声,粗粗抱着衣服就逃走了。初青只是安慰着唐明珠并没有上前去追,心里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想来想去不能瞒着,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还怎么得了,初青扶着唐明珠便返回了王氏的院子。
王氏得知后,马上让钱妈妈派人通知各个院子锁好门,不能放一个人出去,又找来婆子连夜查看婢女,当值的不当值的人都要见着人,而且没有一个人离开的。搜查了一晚,才知道后院的一个粗使丫头不在房内,并且也不是她当值,前院一个小厮也不在房内。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钱妈妈带着人抓住的时候,小厮还打伤了两个婆子不说,那个婢女还抓伤了钱妈**脸。做错了事不认错不说,还敢反抗并且伤人,那就是最大的错误。
上报的婆子说她亲眼看着人出去的,出了这样的事才知道出了大事了。王氏恨恨的瞪着马后炮的婆子,让人拖下去打了几板子关在柴房里。
当晚,整个唐府后院都沸腾了,唐明珠受了惊吓当晚就得了风寒。
种种原因下来,王氏审问都没有审问就让婆子一顿好打,第二天就让牙婆进来把人拖了出去。至于后院,谁都不敢多说一句那晚的事。
那个粗使婢女是六姨娘院子里的人,主子管教不利自然也难逃责任,出了这样的丑事若是传了出去,唐家还不被人家笑话了去。王氏下了死命的,谁若是刚泄露一句,后院那口废弃的井不怕多一个。吓的后院的人胆战心惊,不敢私下议论。
几位姨娘都被叫到王氏的院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朱朱她们这样的姑娘们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训斥姨娘的时候,于妈妈和四房的刘妈妈一起过去的,站在外面听着,四房五房没有姨娘管教着就属于王氏关着,钱妈妈把两位妈妈也给狠狠的训了一遍,又让她们回去把那些小婢女都叫到院子里,一房轮着一房检查,看还有没有不干净的婢女留在后院里。
今天轮着朱朱她们这一房,一大早李绣娘就带着人去了,朱朱生着病,这几天都没有去请安,就连出事那天,朱朱都躺在床上。她这一病就是七八天,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受,好不容易今天有了精神,便想看一会书,这几天她没去书坊,估计那些姐妹们要偷笑了。
“不是说只有我们这一房的人过去吗?后院的人不是看过了?”朱朱皱眉,难道还要查看第二遍?
“还有其他的院子,并不是姨娘院子里的。”于妈妈不想过多谈论这些事,舀了一勺药放在朱朱嘴边道“快凉了,四姑娘趁热喝了。”
“这要本来就苦,于妈妈还要一勺一勺的,等会又喝不下了。”朱朱端了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恶心的咽了下去皱了皱眉道“今天的要有些怪味,是不是换药了。”
“四姑娘真是…”于妈妈本来想说喝出经验了,想想不是什么好词就不说了“郎中说四姑娘的风寒好了差不多,就换了一副药煎着给四姑娘喝,说是对咳嗽有好处。”取出手绢在朱朱嘴角擦了擦才把碗放在桌上想起朱朱的话笑道“于妈妈这不是害怕四姑娘使坏,又把药倒了才一勺一勺的,四姑娘听话也就不会…”
“于妈妈不要再说了,再说这头又疼了。”朱朱苦恼的连连摆手,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苦着,看得让人发笑。
于妈妈哭笑不得的走了过来点着她的额头嗔怪道“头疼也是自找的,要不是把药倒了,这病早就好了,还有,若不是四姑娘自己淋雨,又怎么会得风寒,四姑娘…”
“头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朱朱揉着头缩进被子里,连连叫着,把于妈妈没完没了的唠叨声掩盖住,这几天,朱朱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没到喝药的时候就要听一遍,特别是知道她吧药倒了以后,边说边看着她把药喝完才走开,还不假他人之手,连李绣娘都不让插手,可想而知于妈妈防得有多严实,就怕朱朱任性了。
“好疼就休息吧于妈妈也不吵着你了。”说着把床上的书放在桌子上,给朱朱掖了掖被子。
正要放床幔朱朱探出头来道“花瓶的事有眉头了吗?。”
抓着床幔的手一顿,于妈妈看着越来越像柳姨娘的朱朱目光黯了黯,随即想起了什么,在朱朱耳边道“柳姨娘的事倒是有点眉头了。”朱朱看了她一眼,秀气的眉梢上扬,一双黑眸深深的看着她。于妈妈一顿,看着朱朱道“前几天于妈妈旁敲侧击了一下,从郎中口中得到一点线索,好像是柳姨娘是被下毒害死的,不是病死。”
瞳孔一缩,朱朱抓着于妈**手臂坐起来,四目相对,盯着看了好一会朱朱才道“确信没有猜错?”
“四姑娘以为于妈妈是说这些话的人吗?当年给柳姨娘诊治的人是另外一位郎中,当年柳姨娘生病,药方子还在于妈妈手里,这几天悄悄的问了郎中,他说这药方子不对劲,于妈妈问有什么不对劲,郎中皱眉就再也不肯说。”于妈妈把发皱泛黄的药方子放在朱朱手里,朱朱看了看鬼画符一样的药方子,字迹都辨别不出那个郎中怎么会知道有问题。
“给他些银子,总能让他开口。”朱朱看着药房子,皱眉,却见于妈妈摇头“给的太少了,这样的郎中是见惯了大院里的斗争的,给少了不愿开口。”
“不是。郎中说这些事不能说。还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于妈妈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了,还是撬不开他的嘴“郎中还说,这些事不想惹大了,就不要再问,免得被夫人知道了。于妈妈才觉得奇怪,觉得事情可疑,当年柳姨娘的病是越吃药月越严重,一天天消瘦下去。当时于妈妈就说药有问题,柳姨娘说是她福薄,连累了公子姑娘,最后没几天就去了。”眼眶隐隐泛着泪花,于妈妈别开脸不再多说。
“如此,是应该查一查。反正这个后院现在热闹着,根本没人留意我们这一边,于妈妈小心些不被发现就好。不过,这个郎中就不要再问了,免得生了事端。”朱朱对着光亮的地方看了看鬼画符的字迹,隐隐有些不安。
于妈妈点点头,迟疑道“花瓶的事呢?”
“花瓶的事先搁一搁,周妈妈死了,线索也就断了,况且,那天最知道情况的人就是我,连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别人又怎么会知道,或许真正的凶手会知道。”想着那天的事,朱朱觉得头疼,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才会造成现在的死结,她说要找出凶手并不是说笑。
于妈妈赞同的点点头,见朱朱冒着冷汗,面色苍白,不又担心道“四姑娘哪不舒服了?”伸手探着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没事,郎中不是看过了气虚血亏,没什么大碍,好好养着就好了。”揉着肚子减轻痛苦,朱朱躺在床上闭了闭眼。
“哎,都怪那些贪吃的老鼠,不把那个偷吃了,熬了汤给四姑娘喝了也就不会虚着了。”于妈妈想着被她藏起来的老山参,就觉得气愤,恨不得挖老鼠洞都得把老山参追回来。
朱朱知道于妈**意思,笑了笑说道“说不定养了这么些年,还是受不住那个大补,流鼻血的话又要折腾人了。”说着扑哧一声笑了笑了出来。
于妈妈看着笑呵呵的人,目光一黯“要是柳姨娘看见四姑娘长成标致的大姑娘了,一定会高兴的。”
笑意一顿,朱朱看着的于妈妈笑了笑“难道于妈妈就不高兴?”
“怎么会,于妈妈当然开心了。”抚着朱朱的头,轻轻叹了口气“四姑娘这样的好样貌,难怪招人妒忌,于妈妈看着也欢喜,难怪五姑娘不高兴。四姑娘以后避着点,李姨娘这些年可又得意起来了。”李姨娘今年又生了一个儿子,得意也是正常的。这点朱朱明白。
对于自己的样貌,朱朱觉得没多少变化,还是一张脸,鼻子眼睛嘴巴什么的,又没有长出三头六臂的,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没想到就不招人喜欢了,说到底还是唐月珊心胸狭窄,容不下人。
再加上朱朱一味的忍让,唐继明要乡试考试了,朱朱答应过的,不能冒头,只要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好,可是坐以待毙她做不到,总想着做些什么,才会让于妈妈打听打听花瓶一事,两年多来一点进展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的。她一直隐藏锋芒,看着自己的姐妹们成凤成凰,她也想过是不是应该表现一下。
这样的念头还没生成就被她掐死了,只要一表现,王氏又怎么会放着她抢了唐明珠的风头,因为唐月钰的一曲《凤鸣》,唐家的小姐们在柳城已经小有名气了,两年的时间,怎么能不让人意外,就连朱朱也感到意外,没想到唐月钰第一次参加花会便是一鸣惊人,比起三年前的刘小姐,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时,朱朱也知道,不只是她一个人戴着面具,唐月钰也不例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中温顺的二姐也开始变化了?朱朱想,大概是兰姨娘死后,她也遭人白眼,才想着隐藏光芒,静待时机爆发出来,无疑,花会就是一个机会,她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好的归宿才是她走出现状的唯一出路,她要用自己的才情觅得一桩好亲事。
这点,从她得知唐月钰的变化开始朱朱就猜到了。朱朱想,她们两个是不同的。朱朱有哥哥依靠,并且,她想着的是强大自己来获得出路,而不是等着一个男人把她从深闺中解救出去,再关进另一个深院中。朱朱想要的是她看重的男人,而不是被男人看重,并且看重的是唐家的钱财。
仅凭着这点,朱朱明白,她与唐月钰不可能走上相同的道路。